第4章 4

玄玉抬手擦掉她脸上的泪水放在口中品尝,又把袖剑放进她手中,表情甚至称得上开怀的握着她的手杀了那个奄奄一息的“人”。

“我已经杀了他了,你放我走吧。”

林翎偏过头不敢再看,双手颤抖,咣当一声,袖剑掉落在地,像极了它摇摇欲坠的主人。

“只有一个怎么够呢?”

玄玉手指竖在唇边“嘘”了一声,拉着她的手重新回到水牢前,变魔术般的拿出了一排袖剑。

林翎已经不记得那天是怎么回到房间的,赤霞知道了这件事罕见的收起暴躁性子温声安慰她,还默默帮她整理好东西换到了另一个厢房。

午夜梦回,数不尽的血淋淋的人向她伸出被水泡涨的手叫嚣着“还我命来!”,最后是一张分明极美却比任何鬼怪都要可怖的一张脸。

“翎儿,今天一不小心玩得太开心了。水牢里的人已经被你杀光了,你若喜欢,我明天再抓些叛徒来,继续陪你玩。”

林翎猛的惊醒,逃也似的跑到赤霞房前奋力敲门,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断流下。

“赤霞姐姐,赤霞姐姐,开门啊!求你开开门好不好?我好怕!我好怕……”

“哎,谁大晚上不睡觉来我门前鬼哭狼嚎的?”

赤霞打了个哈欠披起衣服推开大门,还没来得及反应,林翎就紧紧抱住她,身体抖得不成样子,小兽般呜咽着不肯放手。

“你大晚上的在门口站着不冷啊?进屋吧,我陪你。”

赤霞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后背,轻轻拉开怀抱准备带她进屋,谁知刚刚碰到她冰凉的手,耳边就炸开一声惊恐的尖叫。

“啊!别抛下我,不要抛下我,好多鬼,好多死人,我好怕,求求你,别扔下我,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没想到庄主的病竟然已经严重到这个程度,也许是我错了,我不该带她回来的。”

赤霞心中越发自责,一路抱着她回屋,用一种无比别扭的姿势拉上房门后,细心的安抚她。

次日清晨。

“我得去见一面庄主,他的病不能再拖了,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赤霞神情越发严肃,她站定在原地思考片刻,动作轻柔的慢慢拉开林翎紧攥着她衣角不肯放开的手。

“别走。”

林翎颤抖着呜咽了一声,又环抱住自己蜷缩成一团。

揽月山庄殿外,赤霞在门口用力敲门,声音雨点般急促。

“庄主,护法赤霞前来求见!”

“进来吧。”

“庄主,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昨天做了些什么?”赤霞大步跨进殿内,连礼都没行就大声质问。

“只有一些片段,我好像逼着翎儿……杀了许多人。”

玄玉捂着额头磕磕绊绊的回忆,头痛欲裂,脑中猛的闪过她惊慌恐惧的神情,慌不择路的向西厢房跑去。

“不行,我得去见翎儿一面,我要向她道歉。”

“你去干什么?她现在不会想看见你的!”赤霞掐诀运起轻功跟着追了过去,“我这是作了什么孽?这都是些什么啊!”

“啊!你别过来!死人,好多死人。”

赤霞刚到门口就看见林翎蜷缩在角落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眼泪流个不停。

玄玉伸手想去安抚她,她只是一个劲的尖叫,恨不得把自己缩进缝隙里。

他无力的张了张手,又紧握成拳慢慢落下,转身离去的一瞬间,赤霞看到他脸上有泪水划过。

“也罢,我这样的人,本就不该靠近任何人。寻个时日,就把揽月山庄解散了吧。总有一天,我也会杀了你们的。”

单薄的背影渐渐飘离所有人的视线,像是随时会随风而逝。

与此同时,东厢房。

二人斟了杯茶对面而坐,谢必安拉着范无救的手,手中似有光芒流动。一刻钟后,两人手心流动的光芒渐渐消散。

“原来这位庄主是这个缘故,所以才……”

谢必安拧眉敲了敲桌面。

“讳疾忌医只会越拖越重,必须剜其腐肉、重塑筋骨方可得治,一味的拖只会腐骨烂髓,永无再生之日。”

“我还当你何时瞒着贤弟去学了医术,原来你是借着把脉偷偷去探庄主的记忆,你这大夫可真不是什么好大夫。”

范无救摇头喟叹,做出夸张的表情拿走他手中的折扇,趁其不备敲了谢必安一下。

“必安兄,这样不好,贤弟来教你如何做一个称职的好大夫。”

说着一挥手变出十几二十本写着各种疑难杂症的医书,噗呲一下笑出声来,边笑边不由分说的把医书放在谢必安手中。

“哈哈哈……必安兄,来日你若成了一代名医,可千万别忘记贤弟今日的恩情。”

“越发没大没小了,当心为兄治你个不敬兄长之罪。”

谢必安把医书放在书架上摆好,抢回折扇无奈的笑了笑,顺手揉乱了他的头发。

“别闹了,睡吧。今日天色已晚,等明天为兄再教你如何做个称职的好大夫。”

最后一句说得无比狡黠,配上他微微眯起的双眼,简直像个成了精的狐狸。

“哈哈哈……做个骗人的好大夫。”

范无救学着他的腔调绘声绘色的表演,笑得几乎要喘不过气。

“顽皮。”

谢必安伸手替他拉上被子,笑着摇了摇头。

稍作闲谈,一夕安眠。

晨光熹微,朝暾初露。谢必安早早起身整理好一切,好笑的看着范无救睡成“大”字形的样子,用力晃晃他的肩膀。

“无救,起来了。再不起早膳都要过了。”

范无救猛的睁眼死死扣住谢必安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看到是他后又松开手,耳尖有些泛红。

“必安兄,我不是有意如此……”

“无妨,走罢。”

谢必安拿起挂在屏风上的衣物扔给他,“方才千枫请我们三刻后去大殿和庄主一同用膳,快些穿好。我看千枫的情绪可不太对,也不知是谁惹到他了。”

范无救闻言三下五除二穿好衣服,跳下床拿了支墨色檀木簪随意绾了发,取了九黎就要出去。

“也没那么急,衣服都是乱的。”谢必安好笑的帮他理了理略显凌乱的里衣。

揽月山庄殿内。

“二位侠士既来我揽月山庄做客,在下理应一尽地主之宜。这些不过粗茶淡饭,还请见谅。相逢即是缘,若有缺了少了的,尽管去叫千枫操办,在下定不吝啬。”

玄玉起身举杯示意,明明已是盛夏时节,他却偏要坐在正对阳光的地方,衣物相较旁人也厚重许多,甚至身边还点了一个小小的暖炉。不过半刻,额边碎发便已被汗水濡湿。

“多谢庄主厚爱。”二人一同起身回敬。

“庄主很冷吗?”

范无救看着玄玉明明热得快要中暑,却偏要抱着暖炉不放,不解的皱眉发问。

“侠士见笑了。你看外面的阳光多么温暖明媚,我很向往光明。”

玄玉哀伤的看着手心细碎的阳光,像极了甘愿只身扑向烛火的飞蛾。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三人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倒是饮出十足的干云豪气。片刻后,往来侍女撤下桌上的残羹冷炙后径自退下。

“当真痛快!二位侠士可自行在山庄内游玩,在下不再远送了。”

玄玉转身,豪言壮语下,脸上却是十足寂寥。

“我二人有一不情之请,庄主若是无事,可否与我兄弟二人游玩一番?”范无救上前搭上玄玉肩膀,脸上的笑容明亮灼目。

“自是极好。”

玄玉被他明亮的笑容晃得失神,脸上不由得显现出数日未曾出现过的笑容。

“必安兄,他同意了。你昨天可是已经答应了贤弟,要是能把庄主拐来你就带我去演武场切磋一番,若我赢了,你就要给我买酒喝,君子一言九鼎,你可不能反悔!”

范无救拽着玄玉来到谢必安面前冲他眨眨眼,眼睛一弯笑出一口白牙,十足的理直气壮,简直像个对着兄长肆意耍赖索要糖果的孩子,神情中满是骄傲的少年意气。

“答应你的,为兄何时反悔过?舍弟孩子心性,庄主莫要见怪。”

谢必安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尽是无奈的笑意,又转身笑着对玄玉解释。

“无妨,令弟性子极好,我很羡慕。”

玄玉被这欢快的气氛感染,眼中寂寥之色淡了几分。

一路笑闹戏耍,三人很快走到了演武场。

范无救抽出九黎拱手示意一番,提剑攻了过去,剑出如龙,烈焰灼光。

“必安兄,看剑!今日定要打个痛快!”

“好!”

谢必安收起笑意,神色正如山上飞雪般孤高凛冽,示意一番后提手抽出青霜飞身上前与他缠斗起来,剑光若水,瞬凝成冰。

一冷一暖分明本不相容,却相辅相成,难分上下。

“好!”

玄玉一时没忍住随手挽了剑花加入进去,范无救侧身避过攻势提剑挑了玄玉厚重的外袍,笑得爽朗。

“庄主若想与我二人比试一番,还是去了你那棉被样的外袍的好,你若不慎中暑倒下,我二人可担待不起。”

玄玉愣了一下,不甚在意的笑着继续比试,不再看那厚重的外袍。

转眼已到傍晚时分,三人均有些疲惫,范无救趁其不备一个转身出现在谢必安背后提剑横在他颈上。

“必安兄,你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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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台不渡
连载中冷浸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