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一瞥,正看见千枫若有若无的向他二人飘来视线,见他眼神转到了他身上,立刻轻咳两声装作正经的样子继续指挥带路。
瞬间身上装了弹簧似的拉开距离转过头不去看他,耳尖有些发红,“又说些怪话!”
“这怎能是怪话?无救如此心悦为兄,为兄自当珍惜。”
谢必安越说越不像话,偏又端着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让人挑不出错来,叫人有气也发不出。
他又忽然想到些什么似的凑到他耳边轻声提醒,“对了,这位庄主名讳玄玉,一会别露馅。”
范无救知道他是又被勾出了恶趣味,索性随着他去了,倒也颇得几分乐趣。
一路上闲聊斗嘴,赏花弄景,不过须臾,就到了揽月山庄正殿。
正殿上的男子斜靠在塌上,分明盛夏时分,塌上却还铺着狐皮,发带松松束了青丝披散在脑后,额前飘散着几缕碎发,狭长凤眼下缀着一颗泪痣,唇色极淡,淡青衣衫半开不开的披在身上,形貌看来身量极高,端的是一位如玉郎君。
“二位来这里找我有什么事吗?”
玄玉站起身缓声问询,声音清淡柔和却略显沙哑。
“我二人自小习武,自恃武力无出其右。近日听闻颍川之事,也想仗剑走天涯,去成就一段侠骨丹心之美谈,不知庄主可能告知一二?”
“颍川?这倒是很久没有听过了。也罢,二位先在我揽月山庄暂住两日,再行商议。我有些累了,咳咳,千枫,去给我拿药来。”
玄玉三言两语把他们打发了下去,转过身掩袖剧烈咳嗽起来。
“庄主,你这是何苦?那女子顽劣成性,丝毫不曾顾及过你……”
千枫站在一边皱眉沉默,犹豫了许久,面露不忍的说。
“你失言了。咳咳,翎儿她很好,我从未见过那样光明温暖的人。是我的错,是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你不曾去过内间,许多事情你并不知晓,这次算你无错,下次别再这么说了。”
玄玉闻言面露不虞的温声解释,神情中不禁露出几分向往,似扑火飞蛾,哪怕被烈火灼尽也甘愿,却又渐渐凝结成冰,眼中只剩下无尽的愧悔。
“是,属下知罪,自当领罚。二位……可有通晓医术之人?”
千枫恭敬行礼后就要退下,忽的停下抓住最后一丝希望般迟疑看向他们。
“略懂几分。”
“可否请您为庄主稍作诊治?两位若是不愿,我们绝不强求。”
千枫单膝跪地拱手恳求,眼中出现了几分期盼。
“不必如此,不过举手之劳。”
谢必安上前把手搭在玄玉脉上,送了几分灵力探查片刻,面露疑虑。
“这位庄主脉络中似有死气和一缕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且在下探出庄主体内还似有另一股气息,乃一体同源之相,庄主平日性情可有反复无常之时?”
“前些时日,我得到了一本秘籍《血灵秘术》,练功途中,翎儿闯了进来,我被反噬走火入魔,也许正是侠士所说的死气和血腥味。”
“至于反复无常,我从未有过,纯属无稽之谈。”
玄玉神色闪躲,复又整理好情绪做出不解的样子,似是疑惑他缘何如此相问,又转身离开吩咐千枫安排住所,不再看他们。
“千枫,带二位公子去东厢房暂住,若二位公子想在庄中多住些时日,也随他们去。”
“是。”千枫带着他们一路来到东厢房,安置好行李就要离开。
“千枫公子,你家庄主好像有些讳疾忌医。”
范无救整装途中,蓦地回想起玄玉那时的表情,颇为不明的问询。
“庄主不愿让旁人知晓。他有双重人格,从小到大,所有人都怕他,没有人敢接近他。”
“前些日子林翎姑娘来了,她一点都不怕庄主,我们都以为庄主终于不会再继续孤独下去了,谁知她顽劣成性……一次又一次的让庄主伤心。”
“可庄主却说是他的错……事到如今,我也不甚清楚了。”
“你们若想知道,可以直接去问庄主,不过他可能并不会如实告知。”
千枫脚步一顿,神色变幻莫测,稍作感叹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与此同时,揽月山庄殿中。
“庄主,你的病,为什么不让他们治?”
赤霞拧眉气愤的质问。
“我已经吓坏翎儿了。他们不怕我,我不想失去一个爱人,再失去两个或许能成为朋友的人。”玄玉紧蹙眉头,闭眼回忆着那幕让他心如刀绞的场景。
三日前,西厢房。
林翎在房内睡得正香,突然门口传来一阵哐哐哐的砸门声。
“谁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敲个门用这么大力气,一看就是赤霞那个凶女人!”
门外来人闻言砸得更凶了,只听得哐当一声,房门不堪重负,轰然倒塌。
“赤霞你摔我门干什么?一大早的难不成你月信不调?”
林翎睡眼惺忪的跳下床,揉了揉眼睛,带着烈火燎原般无与伦比的起床气,气冲冲的走向门口不耐烦的看着来人。
谁知出现在她面前的不是赤霞,而是玄玉那个变态。
“什么?偏见?一大早起来不睡觉跑人家姑娘房前砸门,不是变态是什么?我说的有错吗?”
林翎扯出一抹笑容,心里不停地碎碎念骂人,“我呸!神经病!死变态!吵人睡觉,还砸我的门!”
“翎儿,想我了吗?”
玄玉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说着就要伸手抱她。
“我跟你很熟吗?神经病你吃错药了?别碰我!本姑娘要回去睡觉。”
林翎一个激灵,兔子似的往后跳了一下避开他的拥抱。想了半天也没能想出来,自己就和他见了一面,还把他气得走火入魔,他是什么脑回路会觉得自己想他。
“翎儿想睡觉吗?那就和我一起睡吧。”
玄玉闻言笑得更开心了,捏起她的下巴靠在耳边柔声决定好一切。
啪!
“敢吃姑奶奶豆腐!我打!哎?难怪赤霞总喜欢姑奶奶来姑奶奶去,这么说话真是太爽了!”
林翎反手给了他一巴掌,扇得玄玉猛的偏头过去,白玉般的脸瞬间泛起通红的指痕。
玄玉眼中的阴翳恍如实质,抬手狠狠擦去唇边溢出的鲜血,冷冷的盯着她。
“你看什么看?一大早过来砸了我的门还吃我豆腐,打你一下怎么了?神经病,小气鬼。算了算了,本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你走吧。”
林翎抖了一下,心想这人今天肯定吃错药了,赶紧把他忽悠走才是正事。
“翎儿姑娘,你可愿随我去后山一趟?”
玄玉语调越发轻柔和缓,但眼中的阴翳只增不减。
“不去。”
林翎翻了个白眼默默腹诽,鬼知道跟着神经病出门会出什么事。
“翎儿不想便罢了,那我只好带着翎儿的尸体去了。”
玄玉长睫轻颤,无奈的向她摊手示意,表情看起来很是遗憾。
“我去!”
林翎英勇就义般抓住他的手,她心里痛,穿越前怎么就没人告诉她走火入魔会变变态,早知道打死她她都不会进去调戏他。
“翎儿真乖。”
“呵,呵呵。”
排除起床气和身边的不定时变态,林翎觉得揽月山庄的风景其实很好,但美好的时光总是转瞬即逝,他们手牵手走到了后山。
“翎儿,你看这里的风景是不是很美!”
变态叫她了,变态说话了,怎么说话会不触怒变态。
林翎心里无限刷屏。
“很……美?”
林翎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面前出现了一个水牢,水牢里用铁链锁着各种各样的“人”,如果他们还能被称之为人。
他们随着水牢中水的升降来回飘荡着,身上破损的缺口被水泡得发白,又被水流冲刷溢出丝丝缕缕的血线,水早就脏了,随处飘着大大小小的虫豸,双眼紧闭,胸口起伏微弱到近似于无,一眼看去不知是死是活。
“翎儿,我教你暗器。你没有武功,不会武器,这样是很危险的,我要保护你。”
玄玉在背后环抱住林翎,柔声把袖剑交到她手中,“先试着射中这个人的头。”
“你把人命当什么?”
林翎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奋力挣开怀抱朝自己的房间跑去。
“人命?哈哈哈哈……他们都是背叛我的人,是他们自找的,他们自作自受,罪有应得。”
玄玉闻言放声大笑,笑得几乎直不起腰,见她跑远又掐了诀用轻功飞到林翎身后紧紧抱住她,遗憾似的靠在她耳边,轻声吐出仿若毒蛇吐信般的话语。
“可是翎儿,你已经看到了。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只杀一个,要么,我把这里夷为平地。”
“变态!”
林翎泪水簌簌流下,她真的害怕了,九年义务教育里根本没有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项目。她想回家,她想爸爸妈妈,她想那些会和自己一起疯、一起闹、一起哭、一起笑的朋友,她不想再留在这里了,这里,真的好可怕。
“翎儿的眼泪好甜,可若现在心软,你永远都不会进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