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泽之畔，竹楼之外，青衣女子打量着面前的这栋万千年来不曾褪色的青竹楼。
陆沉推开门，面带微笑的看着这个在光阴长河之中逆流而上的青衣女子。
“见过陆先生。”青衣女子行了个书院礼。
陆沉笑问道：“走了多远？”
庄师问她读了多少书，是问她吃下了书中多少意气。而陆沉问她走了多远，是问她看过了多少人间景色。
“已经见过了那位还是人间帝王的柳辞前辈。走过人间登天路，也见过两棵撑起天地的古树，说来有些可惜，没见到书中记载的几位手持人间山河剑的前辈。”
嘴上说着可惜，却不见一丝惋惜的表情。
庄师从画像中走了出来，问道：“可是要回去了？”
青衣女子微笑点头道：“该回去了，姑娘还困在那处无风、无光、无声、也无感的古怪之地。这次远游，我就是为了寻找那个古怪之地的所在。”
陆沉感慨道：“愿意对世间所有怀抱善意，却被自己困在极渊之地。”
青衣女子将如今的南华城作为自己的最后一站不是没有理由的，当年走过的地方。现在再走一遍，与当年天壤之别。
庄师眼中神采飞扬，就在刚刚他目睹了青衣女子的变化，浑身流光溢彩，虽然如同一口满溢之井，却不是无根之水。而是真正的与这座天地有了共鸣。
庄师问道：“如今是何境界？”
青衣女子拍了拍腰间酒葫，“以半步仙人的境界溯游而上，走过琳琅天下的万年光景，如今已是人间天上人。”
庄师眼神坚定的盯着青衣女子，片刻之后又软了下来，他也不忍心看着这个不过二十岁的姑娘担起书院的担子。
青衣女子说道：“先生之风，山高水长，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陆沉轻轻跺了跺脚，周遭景色一变，三人瞬间来到光阴长河，陆沉作揖道：“书院避世数千年，却因我一念之私牵扯入内，陆沉心中有愧。”
青衣女子犹豫道：“晚辈还有一事请教陆先生。”
书院记载，世间文字八万个，但她却未能从中找到那个能承载起她半步仙人修为的文字，这次远游也是她心中唯一的遗憾。
曾见过某位前辈仗剑过天门斩杀仙人，她从那位前辈身上看到了剑气二字。也从某位隐于闹市的古怪之人身上见到了逍遥二字。却未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个文字。
陆沉微微笑道：“答案不是就在你心里？”
青衣女子悚然一惊，待到回过神来，陆沉大袖一挥，清风拂面，心神已经沿着光阴长河顺流而下。
柳辞的千丈法身出现在光阴长河之上，柳辞高高在上，皱眉道：“现在的你犹如黑夜之中的莹莹灯火，天外的那些家伙想看不到你都难，你还敢来光阴长河？”
陆沉没来由想起自己刚刚成就圣人的时候，自以为能够庇护整座天下，可当他见到柳辞走出画像的时候，震惊到无以复加。
柳辞那会的气象，陆沉只在一个人身上见到过，那就是镜遥。
镜遥还是那个镜遥，柳辞却已经不是昔日那个天上天下皆无敌的人间帝王了。
柳辞散去遮掩气象的千丈法身，说道：“东西我已经从镜遥那里要来了，是有些不俗，不过这幅残缺样子，难以再现往日杀力。”
陆沉大袖之中似有风雷激荡，无风自满。
“已经足够了。”
青衣女子走后，盛歌站起身，长剑横秋也已经收了起来。
“赵姑娘，江姑娘，我就先告辞了。大河初次现世，还有很多麻烦要处理，小家伙我也带走了，正好要去书院一趟。”
**知招了招手，青衣女童乖巧跑到**知身边，喊了声“姑娘。”
盛歌笑道：“你这么喜欢看书，去书院正合适，书院有藏书三百万，你可以看个够。”
**知抚着晏清的头顶，嗓音温柔道：“其实做个女夫子也不错，说不定将来我在游历途中会听到有人谈论书院第一位名扬天下的女夫子呢？”
晏清下意识的捏住衣角，有些不知所措。
盛歌笑着打趣道：“不能再待下去了，离别场面还挺感人。”
点头致意之后，盛歌一手按住晏清的肩头，二人身形散作十数道剑光，瞬间远去。
江流宛问道：“你好像很执着让晏清做个读书人？”
**知想了想，说道：“不是执着，我很羡慕那些读书人，小时候，没办法读书，我就会在书塾外面踮着脚看里面先生授业。我希望晏清能活成她自己向往的那种人。”
两人并肩坐在茶铺栏杆上，江流宛抬头看着天空中的璀璨星河，“天上的星辰真的像镜遥所说，就是一颗颗表面粗糙的石头？”
**知向后仰着身子，“可能是吧，等你修成仙人之后去看看回来告诉我呗。”
两人极有默契的不去提天道崩塌之事，江流宛笑嘻嘻的问道：“你就不怕我到时候就不回来了？”
**知声音中听不出情绪，“怕啊，怎么能不怕呢。我害怕真的有一天见不到你了。”
江流宛突然直起身子，转过脸来，面带欣喜的问道：“**知，你会努力修行的对吧？”
“肯定会啊，我还要去看看琳琅天下，还有……望城的人在等我。”**知说着，突然眼神落寞。
望城的人都死了，只有她活下来了，那么他们的宿命都要由**知背负。
江流宛弯着眉眼说道：“现在的你操那些心思干什么，一个小小的龙门境，扔在琳琅天下都捞不起来，要不是看你有几分姿色，哼哼。”
**知转过头，“几分姿色？到底有几分。”
江流宛满脸尴尬，打着哈哈道：“几分，这得容我好好想想，或许有七分。啧啧，这好好一瞧，又有九分了。”
**知憋不住的笑，这是她离开望城以来第一次由衷的开心，肆意的笑着。
江流宛见**知没有沉在望城之中出不来，高兴得很。“好啊，拿我寻开心。”
闹了一会，两人又安静的坐在栏杆外，琳琅天下今晚夜幕只有璀璨星河，明明没有月亮挂在夜空，却仍然有月色洒在两人身上，是那般的皎然。
“**知。”江流宛突然低声喊道。
“嗯？”**知疑惑的应了一声。
江流宛有些怅然，眼眶有些微红，说道：“你知道吗，从前的我就是很平静，没有强烈目的活着。从记事起，家里长辈便告诉我要好好修行，却没人告诉我修行是为了做什么，我妹妹江浸月被家里长辈认定没有天赋，她如今已经三境巅峰，从来不与我亲近。她不明白我这个姐姐明明都不做，是一个修炼废物，却还被族中长辈视为下一任家主。”
**知抬起的右手停在江流宛后背之上，却没落下去，其实她是不太理解的，明明已经被那么多人宠爱着，却依然活得这样不自在。
“等我再长大一些，便明白过来，他们看中的当然不是我，我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后辈罢了，但是最让他们难受的是什么你知道吗，我是那个拥有万中无一的资质，琉璃心境的人啊。”江流宛转过脸，凄然笑道。
**知的手掌终是落在了江流宛后背之上轻轻拍打着，“可你是江流宛啊，只有江流宛有那什么琉璃心境，而不是琉璃心境在江流宛身上。”
江流宛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脸上泪珠还未擦干，嘟囔道：“**知，你安慰人的本事真挺一般的。”
**知悄悄张开双臂，低声道：“那你现在心里好受些了吗？”
江流宛捧起**知的脸，嘴唇飞速的印在她的脸颊上，留下一个唇印。而后满意的跳下栏杆，双手背在身后，面朝**知，一蹦一跳的。
**知表情呆滞，显然还沉在刚才的那个吻里，脑海现在一片空白，她的认知里还未有过这样的信息，她从未想过两个女子还能这样。
“你你你，干嘛。”**知极力的控制着身子没有向后倒去，嘴上都有些结巴，质问道。
江流宛眯着眼笑道：“还能干嘛，你不都看到了。没感受明白吗，要不我再来一次？”
**知脸红道：“可你我都是女子。”
江流宛问道：“讨厌吗？”
**知摇了摇头，“不讨厌。”
江流宛媚然一笑，身形突然出现在**知面前。**知坐在栏杆上，江流宛坐在她的腿上，双手捧起**知的脸。
**知想要转头，却被江流宛制止，“不许动！”
**知老老实实的任由江流宛作为。
“听好了，我问你个问题。”
“你，你问。”
江流宛盯着**知的双眼，“喜欢我吗？”
**知双脸“唰”的红了，江流宛感受到自己的双掌滚烫，脸上扬起笑意。
**知嗫嚅道：“喜、喜欢的。”
话音刚落，**知便瞪大了双眼，四目相对，她甚至看得到江流宛眼底的笑意。
感受着自己嘴唇上的柔软，双手不自觉的抚上江流宛的后背。
良久之后，**知气喘吁吁瞪着面前的人，眼神迷离，脸上仍然有些酡红。
江流宛双手仍旧捧着**知的脸没有松开，带着笑意缓缓说道：“我也喜欢你。”
有没有想到**知谈恋爱的时候其实是个软妹，以及我想换个书名，然后去约一个好看些的封面，好纠结书名啊。
……
先生之风，山高水长，虽不能至，心向往之。这句话出自范仲淹的《严先生祠堂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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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五十章 喜欢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