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风习习，无人问津的万丈深渊之前，几千年来，第一次有人站在这里。
镜遥和长生站在悬崖边上，长生将身子微微前探，“君上，它还在下面？不会这么傻不知道跑吧。”
长生醒来之后境界大跌，虽然眼界和从前一样。七境巅峰到现在的龙门境，境界上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当然，若是她真的有心恢复往日境界，也不会在陈家待了这么久还是龙门境。
镜遥笑了笑，说道：“它当年吞了半州山河气运，被某位圣人从竹楼一拳打回这个不见天日的臭水坑，圣人一脉一日不绝，它就一天不敢出来。”
长生故作惊讶道：“在臭水坑趴窝几千年，也是委屈它了，不知道它饿不饿，我这正好有几块骨头。”
镜遥没有搭理长生天马行空的想法，只是开口说道：“出来。”
宛若口含天宪一般，话音刚落。长生便听着深渊之中传来阵阵轰鸣之声。
不消片刻，长生便感觉到有东西破水而出，天空阴云千里，雷光乍现，无数紫色闪电落在荒芜的大地之上，仿佛在震慑它胆敢离开深渊。
“是谁持有法令将我唤醒？”雌雄难辨厚重的声音从深渊之中传来，苍莽荒古的气息弥漫开来。
一只巨鼋缓缓升腾而起，如中土山岳一般大小的身体上背着一座小山，其上氤氲环绕，虽然是在阴沉的深渊之中待了几千年，可那氤氲却未被侵蚀半分。
镜遥笑道：“小东西，可还记得我？”
巨鼋感觉自己就像被人扼住咽喉一般。瞪大双眼，努力想要确认是不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位。
“神……”
“嗯？”镜遥不满的睁开双眼，灵魂深处传来的痛苦让巨鼋几乎要维持不住身体跌落深渊。
“不不不，见过君上。”
镜遥点了点头，无数雷电掉落人间，却没有一道敢落在镜遥附近。原本离开深渊就要承受天雷的巨鼋也因此避免受到雷电刑罚。
“那份山水气运你吃了多少？”长生看着巨鼋身上的氤氲问道。
巨鼋不敢有所隐瞒，老老实实的说道：“这些年来，在深渊之下一直睡梦中炼化这些山水气运，只吃了七分。”
镜遥有些惊讶，“这些年还算涨了些本事，我原以为你最多吃下五分。行了，剩下的吐出来吧。柳辞当年没一拳打死你也是看着你只吞下了半州山河气运，没有伤及生灵。我现在替你把债还了，你就跟着我走。”
巨鼋没有丝毫迟疑，大嘴一张，两件东西从它口中吐出，在灵力的包裹下来到镜遥身前，一块七寸玉圭和一个玉符。
镜遥瞥了一眼，“怪不得柳辞一拳将你打进深渊，这块玉圭可不就是她还是人间帝王的时候打造的？你倒是有些本事，这东西都找得到。”
没有收入袖中，镜遥手一挥，两件东西如同流星划过天幕一般向着远方而去。
“走吧。”
镜遥转身离去，示意巨鼋跟上。
巨鼋刚离开深渊巨坑的范围，天雷骤然狂暴，乌云滚滚。
柳辞从竹楼而来，当然只是一道虚影，“想要带她走？”
镜遥看着那个居高临下的女子，“啧啧，果真是气象非凡，当年你不接受那个条件真是可惜。”
柳辞脸色如常，仿佛没听到镜遥的话。
镜遥无奈的道：“算了算了，怕了你了。拿我东西的事我就不计较了，三件换两件，你们不吃亏。”
柳辞点了点头，挥袖散了漫天雷云，身形消散之时，有一句话落在镜遥耳中，镜遥听了也只是笑了笑。
转身离开之时，镜遥脸上笑意褪去，逐渐被凝重替代。
长生小心翼翼的问道：“君上？她说了什么？”
镜遥向着巨鼋招了招手，示意她来这边，“柳辞说了句话，是什么意思我还没太明白，可能要等我找回那些丢掉的记忆才能想通。”
巨鼋山岳般大小的身体缓缓前行，镜遥皱了皱眉，“你想就这个样子跟在我后面？”
巨鼋听了之后，身形停滞，良久之后，一个身材矮小姑娘从其中走了出来，长生瞪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人，惊得后退两步。
“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我记得你以前还这么高，现在怎么比我还矮，哈哈哈。”长生终于是忍不住了，笑声在这荒芜之地随着狂风散开。
伸手比量了一下巨鼋的身高，居然只到自己的肩膀。
巨鼋哀怨的看着长生，她可不敢有一点怨气，谁不知道这位大人喜怒无常，若是惹到了，自己还不如一直在深渊里呆着呢。
镜遥一手按在长生头上，笑道：“好了，你也没比她高多少，彼此彼此罢了。”
长生不服气的叫道：“君上！你睁开眼好好看看，她才到我肩膀哎。”
镜遥另一手按在巨鼋头上，“我得给你起个名字，不然该怎么使唤你。叫什么好呢……”
长生举着手喊道：“君上君上，我来起。”
没有听长生的话，镜遥转头道：“既然我在这处幽暗的深渊找到你了，那就喊你逢幽好了。如何？”
长生歪头看着自家君上，感觉君上好像变了个人，不过几百年过去了，竟然是温柔了许多。当年九御不喜欢那个名字，也是被君上按着头答应了，如今竟然会问问这只傻巨鼋愿不愿意。
巨鼋点了点头，她不爱讲话，一直以来都是埋头睡觉，从不管深渊之外的事，哪怕是被圣人禁足在深渊之前，也是躲在妖族某个大泽之下睡觉。
镜遥突然睁开眼睛，看向南方那群山之处，一条大河在她眼中浮现，“真是好大的手笔。”
一道剑光自海外而起，划过三万里天幕，牵引着大河之水径直去到那处荒漠之中。盛歌咬牙坚持着，手中长剑始终不曾落下，只要剑气不止，那么大河之水就会从镜中源源不断的落在琳琅天下。
若是支撑不住，下次盘蛇镜开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镜中之水不过手指般粗细，可落在琳琅天下，就不止数十丈宽的水流，半柱香过后，盛歌的身上青紫之气环绕，是方才的仙剑余韵。
荒漠之中凭空出现一个方圆八百里的湖泊，埋在荒漠之下数千年的河道也是被水浸润，逐渐显现出来。
盛歌见河水渐息，便收回满身剑意。
镜遥眯眼说道：“这曾经被青莲居士收起的大河，这次倾泻而出的水运足以再养出两三个飞升境修士，那青莲居士倒是有些意思。”
当年镜遥远游至琳琅天下，见过圣人开山辟水，青莲居士一人仗剑远游，跨海斩长鲸，当时的青莲居士就让镜遥有些在意。
一般来说，琳琅天下已经有了圣人，那么就不会出现另外的人境界接近圣人，除非是琳琅天下本身对于圣人一脉的厌胜，导致某人应运而生，可若是当真如此，那青莲居士应该与圣人一脉的大道相悖。
长生当年也是遥遥见过那位青莲居士的，好奇问道：“那青莲居士手握人间山河剑，杀力能在琳琅天下排多少？”
镜遥轻笑道：“大概在前三吧，柳辞是毫无疑问的杀力高出天外，若是当年真给她做成了那件事，也就没有如今的这么多破事了。一人镇守天门，天上只是天上，天下只是天下。”
逢幽听着镜遥毫不避讳的谈论柳辞，心中就些害怕。不过这也是没什么办法的事，像她这种大妖，当年没少被柳辞敲打，有些不识好歹早就被柳辞打的灰飞烟灭，能活下来其实就已经很满足了。
“至于第二，只要没有人和那青莲居士分出高下，那么这第二就会一直空悬。”
至于陆沉，确实是历代以来最强的圣人，如今琳琅天下的真无敌，可若真让他与当年意气境界皆在巅峰的柳辞打一架，毫无悬念。
镜遥没说出来的是，她当年是见过柳辞出神远游天外斩杀仙人的。
长生有些遗憾的说道：“真可惜，没遇上柳辞最强的时候。”
就在长生感慨的时候，不合时宜的声音传到她耳朵里，是逢幽小声的说道：“遇上当年的柳辞大人，任你是仙人也没用的。”
恼羞成怒的长生一巴掌拍在逢幽屁股上，气道：“屁股长这么大有什么用，还不如长高点。”
逢幽怯生生的道：“可以长高一些的，可是那样就显得你很矮。”
长生冷了一下，脸涨的通红，说话都有些结巴，“用、用你管，就、就这样屁股大好看？”
逢幽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长生的胸脯，“还挺好看的，我挺满意的。”
长生一时气结，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镜遥懒得管长生和镜遥斗嘴，反正很无趣，看她俩斗嘴还能解闷。
盛歌收剑回鞘，坐回茶铺之中，并起双指点在晏清眉心之上，并且将盘蛇镜还给青衣女童。
江流宛忍不住问道：“你一点都不留？”
盛歌笑道：“盘蛇镜中的大河虽然是我青莲剑派祖师封印其中，但如今盘蛇镜的主人是晏清，我可没有夺取他人东西的喜好。这份功德自然也该是晏清的。”
天边泛起鱼肚白，四人安静的坐在茶铺中享受着余波之后的宁静。
青衣女子掂量了一下酒葫，想着是不是应该再去打一些酒。
**知摩挲着手腕的上的古朴手镯，不知该如何开口。
盛歌饶有兴致的看着**知和江流宛两人，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转动。
江流宛趴在桌子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红日鱼跃出海，盛歌笑着主动开口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也该走了。我们来日再见。”
**知回头看了眼晏清，开口道：“可以帮忙送晏清去书院吗，跟着我的话，会有些危险。”
盛歌折扇一开，“没问题，举手之劳，正好我去书院还有些事。”说完，看了青衣女子一眼。
盛歌总觉得这个青衣女子很奇怪，说不明白的感觉，说她境界高吧，周天寒这位元君也没看出来。说境界不高吧，能让她尽力出剑，看样子是如果周天寒不出手，青衣女子也可护住南华城。
青衣女子咽下酒液，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淡然一笑，丝毫不在意盛歌想要去书院打听她。
“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先告辞了。”青衣女子站起身，将酒葫系回腰间。
转头对**知说道：“愿姑娘始终自在如风，走遍这琳琅天下的山川湖海。”
话音一落，不等**知回答，身形便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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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愿姑娘始终自在如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