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庆之声音嘶哑,厉声道:“姜望!”
面色凝重的青年被叫到名字,没有回应,现在的情况下可不允许他分神。
姜望现在就如同面对着大江潮水的一叶孤舟,在汹涌潮水般的剑气中摇摇晃晃。艰难的支撑着自己周遭一尺的清明。
盛歌笑道:“梁庆之,这就是你们天君的关门弟子?好像也挺一般,还不如你。”
梁庆之无力抬起的右手虚握,那已经崩断刀尖的过河回到他的手中。脚步虚浮的走上前,挡在姜望身前。
作为师兄,梁庆之算不上一个好师兄,但若是说作为弟子,梁庆之可以说是燕归山上没人挑的出毛病。
既然师父最宠这个小师弟,那么梁庆之就得护着他。
盛歌将长剑按回鞘中,剑气顿时消失无踪,“该走了。”
梁庆之听到盛歌的话,转过身去,步履蹒跚的向街外走去,独留姜望眼神呆滞的站在原地。
一个很出名的楼里,传出银铃般的笑声,数位年轻姑娘围坐一起,悄悄谈论着什么。
二楼上,位置最好的地方有个女子斜倚在桌上,手里拿着琉璃酒杯小口啜饮。闭着双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许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嘴角竟噙着笑意。
这一幕被一楼的姑娘们瞧在眼里,其中一个身着红裙,额头缀着流苏的姑娘笑道:“快看快看,那位客人。”
旁边鹅蛋脸的黄衣姑娘抬眼看了一眼,不在意道:“怎么了?”
“她用的是掌柜的那套珍贵的琉璃酒杯哎,我可听几位来的早的姐姐们说,掌柜的可从来不让别人碰。”
黄衣姑娘名为鹅黄,来到红楼已经十年了,不屑说道:“你来的时间短,可知道我们楼里的三个规矩?”
红衣姑娘点点头,掰着指头说道:“第一个,只接待女客人,男客人禁止进入红楼。第二个,进楼之后只可听曲喝酒。第三个,禁止客人打听姑娘们的身世。”
鹅黄哼哼一笑,说道:“你不知道吧,还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二楼那个位置不对外开放,那是掌柜专属的雅座。不过呢,这位客人除外。”
红衣姑娘听得聚精会神,急忙问道:“为什么?”
鹅黄咳嗽了一声,红衣姑娘不明所以。鹅黄见她这么没眼力见,出声道:“这么没眼力见,不知道掌柜的带你回来干嘛。”
随后手指轻轻敲了敲自己面前的茶碗盖,红衣女子恍然大悟,急忙添上了水,双手奉上说道:“姐姐请用。”
鹅黄偷偷笑了笑,接过茶碗,装模作样的喝了一口,放下之后说道:“这位客人呐,欠了咱们掌柜的钱,掌柜的怕她不还钱,就好生伺候着。”
掌柜的身着一袭白衣,一根缀着流苏的玉钗将乌黑长发挽起,手指点在鹅黄的脑袋上,“说我什么坏话呢。”
鹅黄嘿嘿笑道:“那有什么坏话,给红莲讲故事呢。”
掌柜的显然是不打算放过鹅黄,追问道:“什么故事,说来我也听听。”
鹅黄尴尬笑道:“掌柜的掺和我们的悄悄话干什么。”
掌柜的双指捏住鹅黄小臂上的一点肉,假装用力道:“我还不能听了?嫌我老?”
鹅黄急忙求饶道:“能听能听,掌柜二八芳龄,谁敢说掌柜的老我第一个不答应。”
掌柜的听了之后满意的摇着步子上了楼。
红莲见掌柜的上了楼之后,悄悄说道:“咱们掌柜的那双桃花眼,可真是看多少次都不会腻。眼睛一眨啊,感觉魂都被勾走了。”
鹅黄调笑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
红莲不服气道:“那你说,掌柜好不好看。”
背对着楼下的掌柜翻了个白眼,然后像是想到什么一般,急忙用指肚抚了抚眼角,自言自语道:“可别有皱纹。”
二楼雅座的女子手里端着琉璃酒杯,带着些许醉意的说道:“阿连,你来了。”
掌柜的名字还没听说有人知道,只有这位客人一直阿连阿连的喊。
掌柜的拿起桌上的酒壶晃了晃,朝着楼下喊道:“桃花酿记账了没。”
楼下坐在柜台的姑娘翻了个白眼,手上也没含糊,翻开一个厚厚的账本,在上面又添了一行,合上之后朝楼上喊道:“记了。”
管账的姑娘在接任自己师傅的位置的时候,被领着去看了她们的库房,里面有一个三人高的柜子,装满了账本,当时师傅指着那个柜子说道:“这就是二楼那位客人的账,你可记好了,一个子儿都不能落下。”
当时不过十六岁的少女看着面前需要仰望的柜子,将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师傅,这是多久的账啊。”
师傅当时不在意的说道:“一年一本,有时间你数数好了。”
直到现在,她已经麻木了,在她手上那个柜子里又添了十本账本,且每一本都记得满满的。
掌柜的问道:“看着什么了,笑那么开心。”
女子名为花闲,在红楼喝了很久的酒,久到她忘了欠了多少账。
花闲笑道:“看到了一把剑,物不平则鸣,剑更应当如此。”
掌柜的担忧道:“会不会……”
一口饮尽杯中酒,放下酒杯,手心上有一道狰狞疤痕,花闲喃喃道:“君不见,大河之水天上来。”
掌柜心中波涛汹涌,二十五岁的五境,肯定会招来天妒。但想到身边女子的身份,又放下了担忧。
梁庆之走后,简云舒背着硕大剑匣落在盛歌面前。盛歌摆了摆手,“不和你打架。”
简云舒境界不高,三境巅峰,但她的剑有些奇怪,就连盛歌也说不清道不明。
莫说三境,就连一些四境修士对上她都头疼。
简云舒将剑匣落在身前,一手抚在其上。
“我想请你帮个忙。”
盛歌松了口气,只要不打架,什么都好说。
“这个剑匣所藏早已不见,但其上剑意仍在,导致我需要一直背着它。”
盛歌走上前,伸出右手按在剑匣上,霎时间,青紫之气遍布街道,盛歌说道:“剑匣原本藏剑应该是一把落在人间的仙剑。只是不知为何仙剑被人取走,而这个剑匣却被遗落,至于这剑意,我觉得你大可接下。”
仙剑固然珍贵,足以引得七境修士出手抢夺,但这个剑匣在盛歌眼中却要超过仙剑的价值。
一个能收敛仙剑的剑匣,而且能拓印下其中剑意,恐怕这个剑匣也不是人间之物。
简云舒摇了摇头,“这份剑意于我无益,刚刚看你出剑,有所感悟,剑匣便作为谢礼好了。”
云端之上的众人面面相觑,心中想法出奇的一致,败家的丫头。
盛歌道了声谢,按在剑匣上的手微微用力,剑匣之中的锋锐剑意沿着她的手来到灵海之中。
城墙之上,左亦右脚踏前半步,只是这半步的动静有些大,竟然是直接将脚下的城墙踏出一道裂缝,以右脚为心,硕大的蛛网状裂缝出现,一直闭着眼睛感受城中灵力流动的左亦脸色苍白的缓缓拉开一张弓。
长弓缓缓拉开之际,城中灵力朝着左亦蜂拥而至,在她手中凝聚为一支颜色驳杂的箭矢。
先前在梁庆之成功伤到盛歌的时候,左亦抓到了盛歌的气机,现在的她只要松手,那么这只箭就一定会命中。
呼吸间,左亦的境界不停攀升,直至四境巅峰,已经弓如满月,左亦咬碎一口银牙,嘴角渗出鲜血。
破境!越过了四境巅峰,稳稳地停在五境之上。
周天寒咋舌道:“一步跨过两个门槛,也算是一步登天了。”
江天澈面露赞赏之色,“照霜剑宗收了个不用剑的好弟子。”
李行如早已经绷不住了,燕归山的一位有望接过天君之位的山主都没在盛歌手上讨着好。现在自家弟子,借着盛歌的剑意砥砺,直接从三境巅峰一步登天上了五境,不是大喜是什么?
盛歌按下剑匣,转身站在空中,轻声道:“拜托了。”
茶铺中一直饮酒的青衣女子点头道:“尽管出手。”
盛歌放声笑道:“我有一剑,咆哮万里可触龙门。”
手中长剑出鞘,剑气横流,当真有猎猎咆哮之声。
左亦松开左手,箭矢离弦,尾部带着一道流光划过,朴实无华,是那样的纤细。但其中所含的灵力却非同小可,梁庆之先前的一刀与这一箭相比就有些相形见绌了。
盛歌眼神坚毅,锋锐剑气冲天而起,将天上云彩冲散,露出灿烂星河。
箭矢离手之后,左亦再也站不稳了,踉跄跌坐在城墙之上,尽管面容疲惫,调用全部心神,只为了那一刹那捕捉到盛歌的气机。她太累了,以至于还没有看到那一箭的风采就睡了过去。
盛歌笑了,既然你看不到,那我就替你好好看着。
剑气与箭矢碰撞在一起,从昆仑之上倾斜而下的江水撞上了宛如针毫纤细的箭矢,两者一触即发,周围十里之内,无论高楼宅邸,全部夷为废墟,这还是在周天寒的约束之下,若是真任由它们全部放开,恐怕南华城就找不到几片好地方了。
碰撞之后,箭矢划过的地方炸起一连串音爆,这才是这一箭真正的杀招所在。
盛歌灵海之中同样响起音爆,将口中鲜血咽下,手中名为横秋的长剑突兀飞出,直指城中某处隐秘角落。
那处角落同样一道惊天剑气而起,盛歌恣意疏狂,整个人是那般剑仙风采,“陈依白,别藏了,那道剑气从你进城我就感觉到了。”
角落中一道女声响起,“盛歌,这是你自找的。”
属于六境修士的一道剑气爆发开来,直指盛歌。
盛歌手中盘蛇镜一抛,“君不见,大河之水天上来!”
盘蛇镜之上的禁制被盛歌的剑气打开,镜中浮现一条一望无尽头的大河,横秋回到盛歌手中,长剑一指。
上古大河的河水从镜中而出,将陈依白的那道剑气冲的粉碎,六境修士的剑气强当然强,但是对于一条上古大河来说,无异于螳臂当车。
月色之中,一处无垠的荒漠之中,渐渐有了水气,盘蛇镜开,上古之时被那位青莲居士封印在其中的大河重新落在人间,为琳琅天下增添几分水运。
御剑在海外的宋望秋笑道:“圣人既然未对这人间失望,我青莲剑派应当出力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