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走近时,晟昊一把拉住她的手臂转了一圈,明年背对着他被禁锢在怀里。下一秒他的额头抵在了明年的肩膀上,明年身体变得僵硬了起来,微微缩着背膀不敢动弹。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什么我便要给什么?我的家,我的命,我的嬷嬷……”他低吼着,“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服!我不服——”
“从前如此,现在如此,以后更是如此,我受够了,受够了……”明年感受到肩膀的衣服开始变得粘稠了起来,是湿了么?
接着喃喃说起一件陈年旧事……
十八年前。
雪夜,鲜于国世子和他的嬷嬷坐在前往泽国的马车上,小小的他看着连绵的草原,听到了阵阵狼叫,还觉得十分新奇。他以为很快便能回来,心心念念缠了许久父王才答应打造的小木马才刚打好,到时候便能骑上去做大将军。
数了数前前后后穿着泽国服饰的士兵,一共是三十人。他听不懂他们说的话,他们老是看着他笑,笑的有些奇怪。问嬷嬷,嬷嬷告诉他:“他们瞧着世子长相可人,夸咱们世子呢”。
年仅十岁的世子十分开心。当连绵的草原景致变换成巍峨嶙峋大山的时候,他看到了许许多多小玩意儿,是父亲从前给弟弟妹妹们带回来的那种小玩意儿,可是每次都是弟弟妹妹们先挑,最后总不会剩下什么东西。这次回去定能在他们面前好好炫耀一番了。
一天夜里,世子被嬷嬷摇醒,见她神色慌张。他也不哭闹,嬷嬷卷了他就跑,他看到了好多人在厮杀,地上躺了好些人,有些看得出来是骊国的士兵,他伏在嬷嬷怀里,耳边风声沙沙做响,但是怀里很温暖。
后来马车不见了,士兵不见了,嬷嬷日夜兼程地带着世子赶路,世子觉得衣服破了好冷,糠饼很难吃,每天睡觉睡到一半总要被吵醒,他不懂,哭着问嬷嬷:“嬷嬷我们要去哪?我想回家。”
嬷嬷却说:“世子,回不去了,鲜于国回不去了。你一定要活着到元极都,到那里就安全了。”小世子看着嬷嬷冻的发白的唇,哭的更加大声。嬷嬷抱紧了他。
再后来,嬷嬷说:“ 世子,奴婢去引开他们,你往树林里跑,千万别回头,一直往前跑好吗?”小世子有些懂了他们是在逃命,便也不哭,乖乖地点了点头。
小小的身躯钻入茂密的丛林中,他一直跑着跑着,即使被树枝划破了衣衫,见了血,他也一直记着嬷嬷的话,不敢停下来。直至跑不动了,他停了下来想休息会。却听到马蹄声还有人声。
害怕极了的小世子连忙起身继续跑。却掉入了一个隐蔽的野兽坑,昏死过去前看到一根树桩穿心而过。
然而世子再次醒来的时候,看到自己完好如初。却是嬷嬷长出了鹿耳,变得十分怪异,皮肤接近透明,十分虚弱地对小世子说:“世子,沿着河再走三里便是元极都了,到了城门,见着守卫跟他们说你要见城门守正正司,将世子令牌交与他便安全了。”
小世子感觉嬷嬷越来越透明,哭着说道:“嬷嬷你也要走了么?”
他见嬷嬷双眼含泪,抚上他的脸说:“世子……”,无语凝噎。
嬷嬷化风而去……
“嬷嬷以命易命,我的命谁也夺不走”,明年胳膊传来勒人的痛感。但心底对世子却泛起了一丝……不忍?
“世子”门外传来声音。
晟昊闻言松开了手,背过身去,“进”。
明年知道没自己什么事情了,便走了出去。她看了一眼来人,着家丁服饰,但似乎从未在府上见过此人。
她见着世子府长廊上摇摇曳曳的灯笼,里头的烛火被风吹的明明灭灭,仿佛看到了晟昊在皇室起起伏伏,摇摇曳曳求生的命途。
第二日,明年进了宫。
时间来到三个月后,明年自打进了宫是一次都不曾见到公主,也平安无事。不过在此期间倒是有事没事就同宫人们喝酒吃茶,倒听得了许多宫闱八卦。此刻,她正同司膳房的厨子们打起了麻将。
“幺鸡”
“哎——吃”,李娘喜滋滋的踮着牌,麻溜地排在自己这边。
明年佯作丧气,“李娘,你这手气也太好了吧。这把瞧着您又得胡”。憋了这大半年,她总算能说话了。
“嘿嘿嘿,承让承让啊”。
“要不李娘您让让我吧”,明年卖乖。
“不行不行,这牌桌上可是糊弄不得。是一可不能是二”,李娘卷起衣袖,露出粗壮的臂膀,有种要接着大干一场的架势。
又打了几圈,明年见着李娘桌前已经放了两三挂铜钱了,借机问道:“你们说这么大的皇宫,会不会有些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以前在宫外可没少听画本子说这宫里头有什么吃人的狐狸精,会说话的石头,是真的吗?”
李娘在宫里待了快三十年了,“怎么没有,但是啊不干咱们的事。晚上没事屋子里待着啥也遇不上”,她两眼看着自己面前的铜钱,笑来了花儿。
“李娘,你快给我讲讲”。
“去去去,姑娘家家的听这劳什子干什么。我跟你说这些事情啊在宫里少嚼舌头,小心传到”,她食指朝上指了指,“指不定要掉脑袋”。
到底是宫里待久的人,明年一看,是打听不出什么消息了,暂罢。
又打了几圈,这一伙人就散了。不过听说今日皇帝一行人去木兰围场狩猎,约莫要去个七八日,意味着宫里七七八八的主都不在。借此或许可在宫里头转转,看看能否发现什么。
待掌灯后,明年提溜着宫灯行动起来。
初时她往平常宫娥们常去的花园走去,慢慢岔到没什么人的地方。灭了灯笼,换成火折子,去往藏书阁。她打算先从几处守卫较少的地方入手。沿着围墙慢慢靠近藏书阁,在拐角处,她抽出脖子上挂着的碎玉石,没亮。
这玉石是印玺上摔下来的一小部分,若是感应到印玺,据说会发光。这东西是她趁阅川叔叔不注意拿走的。不在此处,便下一个地方。临经过御书房的时候,见着前面有些骚动,便左一拐拐进了墙角。谁知墙角站了个人,四目相对,是孤辰。正要啊说什么,却见有人声慢慢靠近。
“四处查看一下,仔细些”。
“你去那里”。
“我去角落里看看”。
登时,孤辰拉着她的手腕,消成白烟到了房顶上。他拉着明年蹲了下来,明年屏住呼吸,不动不动。
“喵——”忽然听见一声猫叫。
“我就说是猫啊鸟的,你不信。走走走走,再站会该换岗了”。
听得人声越来越远。
明年一屁股坐了下来。看着孤辰说道:“你怎么在这里?”
他不答反问,“你又怎么在这里。”
明年不想说。
孤辰没接着问。一道红烟,一个身着红色的男子出现,“此处有些怪异……”没说完,看到明年,夸张的挥了挥手,“哟,小明年,又见面了。好巧”,他甩了甩头发。
又?“我们见过吗?”她有些尴尬的说道。
“当然见过”
“何处?”
“梦里”
这是什么纨绔子弟调戏良家少女的言论,太土了。明年汗颜。
“进去看看”孤辰说。
“我也要去”,明年说道。
“哦?理由?”
“若是不带我进去,我就去跟刚才的守卫揭发你”。
“你威胁我?”
“对”,明年双手抱胸,看着孤辰。
“几年没见,倒学了些新本事。世子教你的?”孤辰冷哼一声。
“跟他没关系,反正我想跟你们一起进去”。
孤辰看着她,一言不发。接着看到了她脖子上的玉石,若有所思。
明年见他盯着领口,有些警惕的后退几步。
“带你可以,这个换”,孤辰指了指她的玉石。
“不行”,明年摇头。
“谈不拢了?”
明年咬咬唇,“我要靠它找东西,等找到了再给你”。
孤辰看着她不语。
明年以为他不愿意,说道:“这是我最后的让步了,如果这都不行,那就算了。”
“你找印玺做什么?”冷不丁地他问了一句。
明年惊讶,“你,你,你也是为印玺而来?”
孤辰不答,继续问:“世子让你来的?”
明年摇头,“不是,此次行事与世子无关。我要借印玺救姑姑”。
孤辰听了默了默,“印玺我们可以一起找。”
“真的吗?”明年雀跃的抓住了他的衣衫。
由此两人似乎成了合作关系。
“但是这里肯定没有印玺,石头没发亮”,明年说道。孤辰颔首,红衣说道:“说不定有些什么线索,先进去看看”。
由于他们不能带着明年穿墙而过,趁守卫换岗的间隙,从正门溜进了御书房。房内点着微弱的烛光,一两个宫人收拾好了东西准备离去,待他们关上殿门之后。三人在殿中查找起来。
“咦,这是什么,看着好漂亮”,明年看到一株发着微光,开着蓝紫色花的植物,接着伸手去摸了摸花瓣。
“哎呀”冷不丁,从花芯里伸出一根软刺扎了明年手指一下。
她疼的连忙收回了手,放入嘴里吮吸。
孤辰见状,挑了挑眉。
殿中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她来到殿后的中庭,只见中庭处种了一棵高大的桂花树,树下有一块方形的石头立着,石头上写了个字符。
字形有些模糊了,看得出来有些年岁。明年蹲下来,左悄悄右看看,实在看不出是个什么字,伸手抚了抚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