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六 墨隐
宴寒之端茶的手停在半空,抬眼看了眼顾清之。宴寒之是天生的凤眼,平日里不说话时便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他这样看着顾清之,顾清之顿时有些害怕。
过了一阵,宴寒之轻轻笑了一声,道:“被人教坏了。”
顾清之一惊,身子忍不住往后倾倒。
宴寒之意识到他似乎误会了什么,神色缓和下来,淡淡道:“不是说你,我是说我。我以前有个朋友,有一阵子没日没夜地跟着他厮混,染上了他行文的习惯。以后有这样的情况,你还是按着师尊的咒术行文写吧,墨隐的咒术行文虽然简洁,有时候也别有巧思,但到底不太规范。你不擅长这个,跟着他学,容易弄巧成拙。”
“墨隐?”顾清之好奇道:“竟然能在咒术行文上影响到师兄,这样的能人,怎从未听您提过?”
提起这个名字,宴寒之有些惆怅,他道:“墨隐是碧海潮生阁前代的首座大弟子,墨隐二字是他的道号,他本家姓凤,单名一个弦字。他是这世上少见的天才,不仅在咒术上,只要他想学得,无一不精,无一不通。只是性子上有些不着调,他师尊一直想传位与他,他却躲懒早早便要去天泽阁做长老,哎……”
想起友人的性子,宴寒之不由轻叹摇头。
“当年我从灵墟岛回来,曾说要将一人引见于你,就是他了。”
顾清之这才想起,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灵墟岛与登天道近百年来常有交换弟子切磋咒术阵法,宴寒之也曾去过,回来以后很兴奋,咒阵上也颇有精进,只是当时顾清之刚唤醒了青琊,心思都在藏剑峰上,所以也没太在意。宴寒之也知道自家师弟不感兴趣,所以只是泛泛地提过。
顾清之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只是既然是师兄的至交好友,这些年怎不见他到青霭峰来坐一坐?”
宴寒之叹了一声,道:“我认得他时,他本因故在天泽阁内一秘境闭关,我也是误打误撞进去的。他要为他师尊护法,二十年不得离开。后来他好不容易出关了,又说有终身大事要忙,一年半载的杳无音讯,最后一次给我写信,还是让我替他去找一对鹊灵心。”
听见鹊灵心三个字,顾清之微微一愣。
宴寒之点点头,道:“是的,就是你身上那一对。”
说到此处,宴寒之的声音低了一些,面上颇有伤感之色。顾清之心中已隐隐有了猜测,试探着问道:“师兄是恼了他吗?所以不肯将鹊灵心给他。”
宴寒之沉默了一阵,道:“我确实恼他,为些不三不四的人,将性命也搭了进去。”
顾清之心中一突,道,果然,那人竟已不在了。
想起故人万般风流模样,宴寒之不由慨叹,天妒英才。
顾清之心中却是思绪万千,心想,这样一来,岂非又断了线索?他本想再继续探问那凤弦的死因,宴寒之却忽然道:“提起他来,我有一桩心事想要托你。你如今也大了,日后在外走动,可替师兄留心一人。”
顾清之探问地望向宴寒之。
宴寒之道:“我这位好友还有一名胞弟,道号墨玉,单名一个弥字。他兄长去后两年,他忽然失踪了。凤弦只有这么一个弟弟,他兄弟二人差些年岁,他待凤弥便如我待你一般。这些年我们这帮朋友一直在打探他的下落,可惜杳无音讯。你他日若有机缘,且为我留心。”
顾清之没想到还有这样的隐秘,又联想起徐茹失踪的事,不由多嘴问了一句:“他是在灵墟岛失踪的,还是岛外呢?可留下过什么线索?”
宴寒之道:“这事怪就怪在凤弥原不常出岛。他们兄弟两人的高堂皆是灵墟岛的大能,自幼便在灵墟岛上长大,凤弦的性子洒脱不羁,年少时便离岛游历四方。凤弥的性子却很内向,加上他天生体弱,几乎不曾离岛。我听灵墟岛的师妹说,那阵子他突然改了性,主动要求跟随他们出去采药,结果一去不返。他失踪的地方是临昌北边的雁回山一带。”
顾清之脱口道:“也在临昌?”
宴寒之道:“什么叫也在临昌?”
顾清之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舔了舔唇角,按着阮凤铃教的道:“师姐在镇邪军中有位朋友,是临昌人,近日休沐返家。师姐说那位道友家中藏有不少经书典籍,昔日说好了,有机会便邀她共赏。师姐问我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宴寒之微微扬眉,道:“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她肯邀你,那便去吧。我明日让南风他们准备一下,文渊阁的事情你不用担心,记得带些礼物,到别人家去,礼数要周全。”
顾清之完全忘了还有这茬,忙道:“不必了,师姐的朋友,想必不会喜欢这些的。我这次去,不想带上南风他们……”
宴寒之打量着顾清之的脸色,揣度道:“你不想让人跟着?只你与阮师妹两人?”
顾清之知道宴寒之肯定误会了什么,但为了保密,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宴寒之意味深长地沉吟了一声,心道,孩子果然是大了。
“你想独自历练历练也未尝不可。但要记得多带些传讯的符咒与平安符,知道吗?”
顾清之心中一暖,点头答应下来。
他捧着茶杯,心中想道,这样好的师兄,怎么会与月璧山的事有关呢?这肯定只是误会巧合。他又想起凤弥来,便放下茶盏道:“我这次去临昌也抽空去趟雁回山吧,师兄手上,可有那位凤家小弟的画像?”
宴寒之欣慰地想,我师弟果然乖巧懂事。
他命人取来画像,交与顾清之一观,只见画像中人年岁不大,想来修成仙骨时不过十六七岁。画师丹青妙笔,颜色淡淡却勾勒出十分的神韵,画中人神色羞赧,微微低头,容色清丽,隐约有几分貌若好女的味道。也不知是不是这世上好看的人都有相类之处,顾清之看着那画像觉得有几分眼熟,一时半刻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这样的人物。
顾清之的行装根本不需要自己打点,不过是宴寒之一句话的吩咐,翌日清晨,南风便告知他已替他收拾妥当。
顾清之陪宴寒之用过早饭,便往九畹居去与阮凤铃会合。没想到阮凤铃却是双眼通红,见他来了,递给他一大沓的资料。顾清之仔细看过,发现她竟是将宴寒之的笔记全数找出来,细细核对,找出不同之处,证明那阵法咒术行文虽与宴寒之有相似之处,却非出自他手。阮凤铃让他拿着资料回去托宴寒之处理月璧山之事,同时也可将马三交于宴寒之看管。
顾清之讶然道:“师姐,这就是你的办法?”
这是个最实在又最笨的办法。顾清之知道,为了整理这份资料,阮凤铃昨夜回去以后肯定是一夜没睡,翻找了无数的笔记书册。
阮凤铃顶着两个黑眼圈,喝着茶吊神,有气无力地道:“我知道,你肯定很在意这件事是不是真的与他有关。况且马三的事也好,徐茹的事也好,有无他的助力简直是天壤之别。早一点解决,你我都好安心。”
顾清之知道,阮凤铃做事最重公理二字,并不全然为了谁,但这份心意还是让人动容。顾清之劝她多休息一日,阮凤铃想了想,到底担心徐茹的安危,摇了摇头,只说路上也能休息。
好在宴寒之为他们安排的云辇倒也宽敞舒适,阮凤铃在车上饱饱睡了一觉,养足了精神后与顾清之核对了一番信息,听见凤弦二字时,面上也颇讶异。
阮凤铃道:“原来是他,那也怪不得了!”
顾清之道:“师姐你也认识这位墨隐道长?”
阮凤铃道:“怎会不知道?那个用黛石转化琼枝玉坯的阵法就是他发明的啊!你师兄当年一定是得了他的指导启发才想到了用乌髓油转化琼枝玉的方法!哎!他怎么有这般的好运气!早知道那年抢破头我也要去!原来他居然遇上了凤弦,我说那些年凤弦怎么在咒阵界销声匿迹,原来是在闭关!”
阮凤铃长吁短叹,满心满眼的都是后悔。
顾清之意外道:“这人这么厉害吗?”
阮凤铃道:“他当年在咒阵上的名声,大概与你眼里的灵墟双华差不多吧!他可是这三百年来灵墟天泽阁最年轻的长老!”
顾清之肃然起敬。
阮凤铃道:“不过据说他那个人性格孤僻乖张,自从隐退天泽阁后道界很多年没有他的消息了,怎会掺和到这种事里去?”
顾清之一愣,道:“隐退?可师兄说,他已故去。”
“什么?”阮凤铃显得比顾清之还要惊讶,而后仿佛想起些什么来,皱眉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顾清之道:“师兄说,大约二十年前。”
阮凤铃掩唇,沉思了片刻,喃喃道:“这件事恐怕真与秋瑟谷有些关联。”
顾清之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追问道:“师姐何出此言?”
阮凤铃道:“我曾与你说过,我那位姓穆的朋友在镇邪军中主管文书,前年有一阵子,有一批老文书受了潮,需得重新誊抄,我去帮忙的时候,抄到过一份阵亡将士的名录,上面有记载,凤弦死在秋瑟谷,就在二十年前的冬天。当年我只以为是同名同姓,如今想来,恐怕真的是他。”
顾清之心里一突,又想起纳布近期也在临昌,心中隐约有了些不好的预感。他本准备落地后便写封信给纳布,以免双方错开,纳布去入道镇寻他不见心里着急,又或可直接在临昌见上一面。此刻却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最近有个活要忙,可能会断更,而且最近还掉收藏了,真是惨绝人寰QAQ
到了临昌,纳布很快就要出场了。
先说一下吧,感觉大家最近也有点疲软。
白鸟赋前半卷的主角是阮师姐,虽然**文里让个姑娘做主角不太好,但这篇文实在是因为纳布和小顾要谈恋爱才被划成纯爱,它的本质是硬核冤种群像,师姐身上的线是本作世界观很重要的一部分,我也想借着师姐写个不太一样的女性角色。
下半卷的主角会回到小顾道长身上,他和纳布之间的关系也会有所发展。
另外,本卷还有一个隐藏的主角,希望看完这一卷你们再回头的时候会有不一样的感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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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章八十七 墨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