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章七十七 三圣简文

入秋后,顾清之正式开始学习简书与基础阵法。

这两门课业的名字里虽然既有简也有基础,但在登天道内常被弟子们戏称为“连理扶桑木”,因为每年春秋双考的时候,这两门课的挂科率高得离谱,像两棵高高的通天木,上面挂满了愁云惨淡的登天道弟子。

这事倒也不能全然责怪登天道的弟子们不够努力,实在是因为高层学术气氛过于浓厚,于咒阵一途上卷得有点变态了。

当世一般的仙修门派,门下弟子但凡能把一千六百多个常用三圣简文背得滚瓜烂熟,已算是在咒术方面入了门;若能将门内的所有咒术,阵法全然熟练施展,便可算得上一个出类拔萃的咒阵人才了。

但这种水平放在登天道,仅仅算是个幼院及格。

文渊阁的简书课程,除了要讲解一千六百多个常用三圣简文,还要讲解八百多个艰深晦涩的古咒简文,了解其演化历史、原因,以及未来可能变种的方向。另有三百条基础公式,是登天道历代先辈们总结的简文在咒术排布中的规律,每一条基础公式又有结合实际咒术演化的各类变种,浩如繁星。

基础阵法入门则是对各类简单阵法的分析、解构、重组。

但所谓的简单阵法,少则由百十条咒文排布,多则上千条,但只要其作用单一,排布的数理结构简单,按照登天道的划分,依然是简单阵法。

顾清之在幼院时,三圣简文与阵法这两门课还勉强过得去,没有什么技巧可言,主要靠“死记硬背”四字。

但入了文渊阁,这四个字显然已应付不来。

秋考基础阵法时,阮凤铃来做监考,随便瞟了一眼他的卷子。

呵,一个字道尽所有的辛酸凄苦。

阮凤铃除了能夸他卷面上那些个解字写得不错,只觉得这张卷面一片漆黑。

纵然是宴寒之那般疼师弟的人,看到卷子上那血淋淋的不通,也不由沧桑叹气。他吩咐顾清之暂且停了每日的剑术练习,专心应付补考。顾清之也只能点头称是,宴寒之见他如霜打的茄子一般,又不由有些后悔了。但也怕应了老话,慈母多败儿,只得硬起心肠来,低头装作没看见。

宴寒之也托请了旁的师兄弟来替他补课,但那位师兄讲得与讲经坛主大同小异,越讲越让顾清之怀疑自己是顽石托生,天生没有七窍,死活得不到点化。整日里唉声叹气,愁云惨淡。

阮凤铃上次那话说得足够硬朗,堪比刀剑,偏偏那颗心是肉做的,见不得他如此这般。

一日顾清之又来天一阁借书,她登记时,扭过脸,偷偷塞了本笔记进他的书册中。

顾清之一愣,但也没说什么,一并带回了青霭峰。

原来阮凤铃虽自己是个天才,但颇有爱怜之心,她偶然得知登天道外门弟子听经不易,许多被打发去讲经的坛主并不把这些“资质平庸”的外门弟子放在心上,或是说完就走,或是迟到早退。可怜那些外门弟子劳作一月,好不容易换来听经的机会,却学不到什么真本事。

于是她便抽出些空来,每月里总有几日到外门里去免费替他们讲授咒术阵法,若有肯上进的私下向她讨教,她也耐心解释,知无不言。因那些外门弟子大多基础薄弱,久而久之,阮风铃讲解咒术阵法时也习惯分析讲解得更通俗易懂,加上她本言辞犀利风趣,所以她的咒术笔记顾清之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复考时犹如醍醐灌顶,打通了任督二脉,总算没再让宴寒之摇头叹气。

应付完秋考,顾清之去翠寒峰的九畹居还笔记,照例本要避讳,然他这次进门来,阮凤铃却一脸疲惫地说,不用避了。

顾清之一脸惊讶地听她抱怨。

阮凤铃恨恨道:“这世道真真是缺了公道二字!我略一替你说两句好话,你身边的那些男道友们只会欣羡你,觉得你甚有手段。旁人说起我来,却只说我与你私相授受,甚不检点。我远着你们家,旁人竟又说我被你甩了?”阮凤铃估计刚在谁家吃了气,此时四下无人,想起来便忍不住拍桌子,怒道:“与其让他们议论我被你甩了,还不如传和你有私情呢!”

顾清之见她这拍桌子的动作与纳布多有相似之处,忍不住笑了一声,好言劝道:“阮师姐您是心怀天下之人,岂能因这等微末小事烦心?人也长了嘴,猪也长了嘴,不能总把什么鸟叫虫鸣都往心里去。”

阮凤铃哼了一声,但心里多少舒坦了些。

顾清之又忙称赞起她笔记上的灵器设计、咒法研究,直说若灵器课换由阮凤铃来教导,即便是自己这样愚钝的人也能大为进步。阮凤铃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嘴上却依旧不饶人道:“只叫你抄前面的笔记,谁让你往后翻的?”

顾清之笑道:“因为受益匪浅,一时入了迷,忍不住追看下去,还请师姐恕罪。”

阮凤铃在这些事上最是得意,虽知道顾清之有刻意哄她的心思,还是忍不住反怒为笑。临走时又与他说,日后还有不懂的,也可以来问自己。

顾清之点头应下,回去以后说与宴寒之听,宴寒之听了也点头微笑。

宴寒之打开自己的私人文库,找出了些往日辛苦搜罗来的珍贵咒阵古卷,让顾清之拿去交给阮凤铃,向她好好讨教。又说阮凤铃与自己素有嫌隙,所以送书的时候不必提自己的名字,免得阮凤铃心里不自在。

顾清之却想,师兄纵然万般玲珑心思,但对于阮师姐的为人实在有些误解,这样的好事怎能让自己平白担了名头,因此仍然如实地与阮凤铃说了那些古卷的来处。阮凤铃经历了上次的事,对那些流言蜚语也看开了些,对顾清之道:“管它们是怎么来的,我只承你的情。等看完了还他便是。”

阮凤铃寥寥翻过那些书页,字里行间还有宴寒之留下的笔记,这几月来她与顾清之已亲近了许多,因此也不再避讳,心直口快地调侃道:“没想到啊,有些人看着一本正经的,字迹倒是挺风流,哼,果然是个闷骚!”

来年春考的时候,顾清之不小心带回了一卷阮凤铃的笔记,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许多陌生的咒文字符,一旁还另有注解,看起来竟像是一本字书。

那些咒文字符明显不是三圣简文,但顾清之看着略有几分眼熟,直到练剑的时候才想起来这是青琊剑坠上的咒文字符。出于好奇,他便拿去问阮凤铃,阮凤铃那时也正发了疯似的找那本子,见顾清之带回才抱着松了口气。

顾清之问她那上面的咒术文字源自何处。

阮凤铃敷衍道,不过是自己随便写写画画的东西。

顾清之试探道:“可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种咒文。”

宝贝笔记失而复得,阮凤铃正心潮澎湃,一时嘴上失了把门,脱口道:“那怎么可能?这可是我自己创造的一种新咒文。”

话音落地,她一脸绝望地掩住了脸。

顾清之不明白她为何反应这般大,阮凤铃捂着发红的面颊,懊恼道:“你一定觉得我很轻狂,在这个年纪就敢自创咒文。”

顾清之失笑道:“怎么会呢?阮师姐在我心中一向是个天才。天才做这种事有什么好奇怪?”

阮凤铃脸红得更厉害了,嗔骂道:“油嘴滑舌!”

但总算比方才镇定一些,顾清之见她不再扭捏,方问道:“我只是不太明白,阮师姐为何会发明这样的咒文?这与三圣简文有何不同吗?”

阮凤铃本就痴迷咒阵之术,难得能与人分享自己的研究成果,见顾清之感兴趣,立刻抛开羞涩,兴致勃勃地解释道:“其实说是我自创的也不准确。你也知道,其实天地间的万物都能承受咒术字符,只是灵力越高、材料越好的,能承受的咒术字符越多。但我财力有限,囊中羞涩,所以总想着能不能将咒文缩短一些,刻录在便宜一点的材料上。我翻阅了极多的咒术文字和咒术,总结了一些可以缩短咒文的方法,将一些常用的咒文进一步缩短后,就得到了这种新的咒术字符。”

顾清之赞叹道:“这确实是很好的想法,若真能办成,可以大大降低许多灵器的成本,让更多的人享受到咒法的益处!”

他又想起青琊上的咒术字符,问道:“但有没有可能这种文字以前便存在,只不过渐渐化用为了我们现在的三圣简文呢?”

阮凤铃笑道:“有这种可能,但可能性太小了。因为咒术字符通常是由长缩进到短,像你说的那般由短变长,岂非是退化了?”

顾清之知道她说得有理,当还是困惑于青琊剑坠上的字符,于是将其抄录下来,偷偷拿给阮凤铃看,问她可能看出这句咒文的意思?

阮凤铃见了,说好生奇怪,这句话正过来读条理不通,但若反过来念,看着像是一句诗文。

顾清之心中一突,忙问是什么诗文,阮凤铃便勉强翻译给他听,恰好对应了青琊剑坠上的诗句。顾清之更是惊叹,便将青琊剑的故事也告诉了阮凤铃,阮凤铃听后大感诧异,略一思索,道:“若真如你所言,这种咒文很可能与百越有关。”

提及百越,顾清之脑海中便立刻浮现起一抹红色的身影。阮凤铃见他忽然低头,手中不自觉地把玩着一块鹊灵心,又想起自去年秋天开始,他书卷里便常夹杂着些不属于登天道的薄枫叶片,忽然福至心灵,恍然一笑,调侃道:“哎呀呀,原来你心中早有人了!”

顾清之被她点破心事,面上也发起烫来。但他知道阮凤铃不是爱嚼舌根子的人,因此但笑不语,默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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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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