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章六十八 金樽饮

纳布虽再三强调自己不会中毒,但他本人的医术丝毫没有说服力。且渐渐开始有点心虚,因为他察觉到自己体内的隐神之力又开始蠢蠢欲动。他体内的隐神之力显然是把双刃剑,且如女子月信一般,每个月总有几天让他十分不痛快,但本月已狠狠发作过一次,他今日又没有动用神魂,纳布觉得自己不该那么倒霉。

但顾清之与莫陇皆在,他也没奈何,只能乖乖让莫陇把脉。

莫陇替他搭脉后,面上渐渐浮现起几分困惑,看得一旁的顾清之不由忐忑起来。他仔细回想方才的情形,小声提醒道:“方才纳布说可能与‘毒王匕’有关,可我分明记得埋伏的人手中并无匕首。”

莫陇豁然开朗,轻轻“哦”了一声,道:“是了,应该是毒王匕。”

顾清之好奇地问:“那究竟是何物?”

莫陇解释道:“那是我教五脉的圣物之一,看起来形似一把石质的匕首,但并不是兵器。取人的血肉须发供奉它,刀锋中便可流淌出独属那人的毒素。”

纳布还是不能接受,他嘴硬道:“无论什么毒,隐神之力皆可化解才是!”

莫陇轻叹了一声,道:“《药经总纲》的序章,背一下。”

纳布心说,你非要这个时候考我功课吗?但身体还是习惯性地背诵了起来:“毒与药,本无别,天生人,自有异,先考情,后酌量……”

纳布的声音越来越小,他已经意识到问题所在,面上有点窘迫。顾清之也旋即明白过来,恍然道:“有些东西可能本身并不算‘毒物’,但不能用在纳布身上,对吗?”

莫陇对着顾清之的方向满意地点点头,转向纳布时,却有些严肃。他道:“有些东西,对于旁人而言是补品,但于你而言,就是毒。不要总是仰仗着隐神之力为所欲为,任何事情都有代价。”

破坏纳布身体的毒物可以被回春之力压制,但本身用于激发隐神之力的药物,又该由什么来克制呢?他体内的这把双刃剑只要稍有偏移,势必要见血。

纳布郁闷地道:“我知道了。”

顾清之看出,这对师兄弟对于隐神之力的使用颇有龃龉,莫陇甚至有些生气。但这事儿他既不好问,也不好管,只得轻咳一声,避重就轻地问:“这个毒有解法吗?”

莫陇道:“问题不大,我与他稍稍运功即可。劳烦小顾道长替我们护卫一二。”

顾清之松了口气,道:“没事就好。”

纳布却有点不太满意,他皱着眉头道:“一个月两次,太频繁了,你身子吃得消吗?”

莫陇道:“无碍,这次没有上次严重,只是略微有些淤积。原本放着不管,你回洞天藏茗的灵穴上自行消解亦可。只是如今大局未定,也不方便离开,若不调解,等会儿你再运功势必牵动神魂,反倒麻烦。”

他如此说,纳布也没法拒绝了,只好随莫陇去内室床榻上运功调息。开始前,莫陇又道:“稍等片刻,劳烦小顾道长取些酒来。纳布体内还有一种妖毒,于他原是无碍,但一会儿我们运功压制他体内的隐神之力,那毒可能钻空子发作起来,说不定会有些麻烦。我想了想,还是先解开吧。”

顾清之应声当即出去找酒。

纳布则不可置信道:“我居然还中了妖毒?什么时候的事?”

莫陇略一思索,替他解惑道:“应该是方才极乐宴上,我嗅见一丝很清浅的华萝香,因那在女子脂粉中也常见,所以没在意,现在想来应该是那味妖毒的缘故。”

纳布讶然,他道:“你可是大巫医,这种毒你竟没有察觉吗?”

莫陇道:“这种妖毒只对邪修有效,我亦是把到你的脉象才想起来。”

纳布:“……”

因为这个人做了太多年秋瑟谷的大巫医,纳布都快忘了,他根本不是邪修。

纳布问:“这毒毒性如何?”

莫陇淡淡道:“并不致命,只是会逐渐限制人的功体,效用不如我们的月溶散。但因起效慢,所以更加不易察觉。”

纳布无语凝噎,他道:“那外面的人怎么办?这毒要是温小柔下的也就罢了,要是杨泓下的,岂不完犊子了?”

莫陇淡定道:“没关系,杨泓会告诉她解法的。”

纳布一脸“你肯定在逗我”,他道:“这个时候就不必讲冷笑话了吧?”

莫陇无辜且认真地说:“我没有说笑。”

雀顶之上,碧空之下,玄鹏漆黑的羽翼遮天蔽日,穿越过滚滚雷云。平江之上,波涛汹涌,云蛟翻腾过水面,躲开天空上不断坠落的烈焰。炎狼长枪与雷云巨刃交锋的刹那爆发出巨大的灵力乱流,天地一时为之黯然。

其实这种大开大合的打法,温小柔要更占便宜一些,她与杨泓的修为相当,论及武技各有千秋,但雷云巨刃比之炎狼长枪攻击性更强,爆发力更大,温小柔年轻时更是一味走以攻为守的路子,蛮横霸道。相对而言,杨泓更具耐力,攻守兼备,局势拖得越久,对他越为有利。

挥斥雷云巨刃本就需要刚猛霸道的灵力,只是如此猛催之下,温小柔体内的妖毒发作得便更为迅速。他二人又是旧友,非常熟悉对方的招数,温小柔只因体内灵气不畅迟疑了一瞬,杨泓便抓住机会,猛刺了她一枪,亏得温小柔自幼在辉腾长大,骑射了得,双腿夹紧青蛟,强令青蛟侧身,堪堪避过,却也还是被带起的赤炎灵流伤了面颊。

桃花面上一点血痕,更添一分英飒。

她舔了舔嘴角,擦去面上血迹,嘴上虽仍笑着,目光却已如寒铁。

“你真是一样不落。”

杨泓亦笑道:“少了金樽饮,也太失味了。”

金樽饮是源自西荒的一种妖毒,因为邪修易骨常用妖魔之骨为引,植入自身异化身体,所以邪修一脉的体质与妖族、魔族有相似之处,这种妖毒才会对邪修独具特效。

这种妖毒随着当日“秋水宫惨案”爆发,如今在玄门内也小有名气。但仙修不敢轻易动用此药暗算邪修,因为这种药即便发作起来,也不会陡然让人完全失去功体,需要一些时间才能让药力发挥至极致,而金樽饮的解药正是仙修的心头血。

当年他们三人在秋水宫里召集众邪修首领开会,商议携手对抗镇邪军之事,众邪修首领虽心思各异,面上却都不敢第一个跳出来说投降。

杨泓三人对他们这个态度还算满意,但大家都是人精,明白许多事嘴上不提的才是最重要的,因此温小柔便让人推了三个仙修囚徒出来。

第一位是临昌祝家的一个旁系少爷。临昌祝家是仙门内显赫的世家,因与秋瑟谷离得还算近,对邪修的了解比寻常仙门要深刻一些,知道邪修中也有心地良善,只因实在活不下去或一时激愤踏入邪修道之人,这些人大多不愿为非作歹,也不想过着人人喊打,颠沛流离的生活。所以在门下开过一个“悔过堂”,收拢一些邪修门客,更制下一批令牌证明其“改过自新”的身份,对外宣称只要手持这令牌便可免于仙门追杀,也可跟随祝家出入各种仙门秘境修行。

这样诱人的条件自然很快吸引了不少邪修前去投奔,但仙门中对于邪修成见极深,这些邪修不仅衣食待遇比同为门客的仙修差得远了,还经常遭到祝府下人的白眼冷待。很快更有人发现,那块分发给他们证明身份的木牌,材质竟与祝家饲养的狼犬脖子上的狗牌相同。一些有骨气的邪修愤然出走,重归秋瑟谷。但仍旧有人为了安稳度日忍气吞声地留了下来,徐天暮便是其中一员。

徐天暮善于弓马骑射,并因此得到过祝家那位表少爷父亲的一句赞赏,那位老爷不过一时兴起,又恨自家儿子不成才,因此当着一众家仆的面将话说重了些。没想到那表少爷心生怨愤,私下命人打断了徐天穆的妖骨,又断了他院中的供给,逼他当众学狗叫乞食。

徐天暮就这样被逼着做了半年的狗,受尽欺辱,最后装疯卖傻,乘看管自己的人松懈,屈辱地钻狗洞离开了祝家,一路乞讨回到秋瑟谷,杨泓在鹰虎岭下把人捡到才知道这桩破事。

第二位是云虚峰的一位长老。算起来还是当时秋瑟谷内某位邪修首领的亲家。那位邪修首领想与云虚峰修好联姻,本已谈好要将女儿许配给长老家一位青年才俊做妾,岂料姑娘入门才发现与自己拜堂成亲的是长老家族中一位痴呆儿。那痴儿不知人事,姑娘迫于父命,只能与他勉强度日。可云虚峰长老欺人太甚,竟然假借看望子侄之名行猥亵之实,姑娘实在忍无可忍,企图逃跑,却被他倒打一耙,诬陷姑娘勾引他,偷盗他的法宝,将人抓回剃发黥面,姑娘血性,抵死不肯从他,又被活生生拔光一口银牙。

最可恨那做父亲的为了自己的前途利益,装聋作哑,姑娘的母亲对她思念成疾,哭瞎一双老眼,也变得疯疯癫癫,逢人便问,可曾见过她的阿囡。温小柔到那首领家中交际寒暄时碰巧见到,瞧出端倪,见那夫人实在可怜,才让人去查了查,把女子搭救回来。

第三位是仙门小有名气的一位医修。昔年曾经跟随仙门弟子征伐秋瑟谷,剿灭了一位邪修首领。邪修首领有一幼子,他在临死前将自己的功力传给了孩子,想为孩子留下一线生机,可惜孩子最后还是被仙门抓获。几个领头的仙修碍于道义,也不愿对这无知幼童出手,正苦恼之际,那医修主动站出来,说自己愿意领养这个孩子,加以教化。大家都觉得他是学医之人,心肠柔软,孩子跟着他不容易误入歧途,也不容易学到什么高深的咒术武技,难以构成威胁。

常醉听谷里老人说起此事,也觉得这医修人还不错,一时起了念头,想去看看那个孩子。几经辗转找到那医修,却发现那孩子已没了双臂,眼也瞎了,耳也聋了,骨瘦如柴,身上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原来这医修这些年来竟然不断在这孩子身上探寻邪修的体质特性。

常醉大怒,骂他禽兽不如。

医修却振振有词,学医之人不在畜生身上试药,难道还要在人的身上试药吗?

杨泓给秋水宫内的邪修首领们一一讲完这三位仙修囚徒的来历,又告知他们秋水宫内的众人皆已中了金樽饮,既然大家都同心同德要守卫秋谷,今日便在此以他们三人的心头血祭旗解毒,一人一剑,饮过刀锋上的心血,解毒成功的人便可离开秋水宫。

其余的,全都做了鬼。

杨泓随手戳死了一个仙修炉鼎,舔过枪尖上的血迹,对温小柔道:“今日,我照样可以饮血解毒。温珑,你还可以吗?”

温小柔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他。

东道台上,唐望愤怒地抓上唐朔的衣领,怒目而视。

“是你在灯里下的毒!”

这不是询问,而是陈述。自从两人汇合后,唐望为了方便行事,便将孟贡阁与吉金原内的巡卫安防皆交由了唐朔。他万万没想到,这个他最信任的人居然会跟他玩这一手。

唐朔无所谓地笑了笑,道:“只是拿钱办事而已。”

唐望的蝶骨小刀在掌心飞速转了个圈,立刻朝唐朔身上刺去。但两人师出同门,从小一起长大,彼此再熟悉再亲近不过,唐望还没动手,唐朔已猜到他要做什么,早已做好了闪躲的准备,唐望一击劈空。

唐朔向后一闪,身影时隐时现,手中顿时也出现了一把蝶骨小刀,与唐望的刀别无二致。

“你今天兴致这么好,师兄就陪你玩一会儿。”

孟贡阁

七楼

顾清之出门走了一圈,端了一壶葡萄酒回来,请教莫陇是否合用。

莫陇用指尖沾着酒尝了一点,说:“可以,谢谢小顾道长。”

而后他取下自己腰间的琥珀坠饰,交给顾清之,请他将内中的心血滴入酒内给纳布送服。顾清之见到那琥珀坠饰微微有些吃惊,因这内藏心血的琥珀与鹊灵心颇有几分相似。

纳布身上隐神之力的后遗症已发作起来,此时有些虚弱,但脑子还算清醒,看到那琥珀也愣了一下,问道:“你既然并不知道杨泓今日会下毒,怎么会把这种东西带在身上?”

莫陇怔了怔,却说了句仿佛答非所问的话来。

“这是以前旁人送的小玩意,恰好而已。”

纳布心道,谁会把自己的心血封在琥珀里送人啊,真是太奇怪了!但转念一想,秋瑟谷内近几年来流行的饰品好像也确实都稀奇古怪,因此没再细想下去。

关于改名这个是,我也头秃,恨不得找个王八壳子算一卦。

现在这个名字虽然也不好听,但点击率比《纳布》要高一点,我的要求也不高,就是想多点人能看到这个故事,所以俗气就俗气一点吧。

阿门!

顺便说个笑话,我本来打算改名叫《修仙界硬核狠人》,借小约翰可汗的那个梗。

但我基友问我,这个硬核狠人指的是谁呢?

我认真想了一下回答她,应该是本文除了纳布以外的人,点烟。要是加上纳布的话,这文只能叫《修仙界硬核冤种》了。但想到这帮人也不一定修仙,所以最后决定把修仙界三个字去掉,直接叫《硬核冤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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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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