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章五十七 似故人来

卢辉到底年轻,不知世上情路有死缠烂打强取豪夺这等歪门邪道,一时只觉心灰意冷,黯然道:“罢了。没意思,我输了。”

莫陇还在努力理牌,闻言一愣。

他听出这声音里有几许哀怨,却不明所以。

他略一思索,觉得应该是自己面子很大,压服了对面这位年轻的邪修。

虽然他也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在秋瑟谷里面子似乎格外地大,最后只能归结于沾了纳布的光,毕竟纳布在秋瑟谷也算拿到了“杀人如麻”这个成就。

他茫茫然收回手,想着到底是自己仗势欺人,有所亏欠,事后当吩咐鹤雪备些礼物,聊表歉意。

此时东风具备。

顾清之终于能够粉墨登场。

他按捺住激动的心,按照雁断书的剧本,霍然起身,柳眉倒竖,冷道:“您大可不必如此。”

旋即单手飞过牌面,使出一招虚假的“黑马过林”,将牌面推到,牌色正是清一色龙七对。

卢辉讶然,心道这女人不仅牌技出众,而且显然不想领大巫医的情!看来是个有个性的刚烈女子!

难道正因如此,才特别得大巫医的青睐吗?

那自己方才直接顺从大巫医是否太草率?

虽然他本心里实在不愿叫大巫医失望,但适当的欲迎还拒是否更有利于吸引大巫医的注意呢?

卢辉暗自懊恼。

顾清之冷然道:“要查牌吗?”

这牌肯定不能查,这样好的龙七对,十有**做了手脚。

但若自己现在提出查牌,是否能引来大巫医的关注呢?

但这又极有可能破坏大巫医的好意,使这女子落败,是否又会引来大巫医的怨怼?

卢辉一时左右为难。

他见莫陇默默将手牌盖住,微微摇头,另一旁的辉腾人则微笑不语,心中更是惆怅。

卢辉叹了一声。心道,算了,大巫医与我有再造之恩,我岂能为了自己小小的私欲惹他不快?

因此也将手牌盖下,怅然离去。

卢辉走后,顾清之这一出戏还得继续往下唱。

莫陇认真回忆雁断书的剧本,无奈道:“玫娘……”

顾清之忙打断他:“大巫医,您不必再说,您的难处玫娘都懂。玫娘与幼子承蒙您多年照顾,先夫与隐蛇窟早已两清。只是为人妻者不能不为自己的丈夫报仇,我自己选的路我自己走。”

言罢,顾清之牵起纳布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赌桌,留给莫陇与哈尔.穆桑一道决绝的背影。

哈尔.穆桑饶有兴趣地看向他离开的方向。

“大巫医果然心慈,对待旧部遗孤颇为照顾。”

“今日给舵主添麻烦了。路一鸣当日为隐蛇窟而亡,他的仇如今暂不能报,我心中已是有愧,若再叫她们孤儿寡母陷入危局,实在寝食难安。玫娘性子刚烈,孩子又自幼养在乡野之间,在吉金原中或有失礼之处,还请舵主看在我的面上不要为难她们。”

哈尔.穆桑心道,玫娘母子哪有能耐叫你寝食难安?恐怕只有你那宝贝师弟才有这分量。

“大巫医言重了。路夫人为人贞烈,是令人敬重的好女子。这等品行性格,吉金原自当引为上宾,岂有为难一说?”

顾清之离开赌桌后,暗自问纳布道:这次应该能做实身份了吧?

纳布道:未必,哈尔.穆桑此人狡诈多疑。他现在纵使相信你是路一鸣的夫人路玫娘,或许也还在怀疑你此行的目的,未必是为夫报仇,也可能是受我师兄指使来接近他。只是他定还想不明白为何要派你前来,但有师兄出面,他现在轻易不敢对你下手。

顾清之问:那等会儿最终的赌局上要如何处理?

纳布道:你频繁出现在他面前,难免生疑,此时一进不如一退。采取庚方案,承认自己故意引他注意,但不要提让他为路一鸣报仇的请求。

顾清之点点头,心想也唯有如此较为稳妥。

两人商量妥当后,纳布沉默了片刻,忽然道:你方才做得不错。

他声音不大,语调也平淡,顾清之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是在夸奖自己,心中不由雀跃。

不久后,顾清之终于以赌会赢家的身份再次见到哈尔.穆桑。

这次他被引上了中央最大的一张浮台,雕金砌玉,精美华贵。

哈尔.穆桑安坐在浮台中央的赌桌上,卸去那拙劣的伪装,这是顾清之第一次正视这位杏主的真容。

他入玄门较晚,看起来已有三四十岁,长相是非常典型的辉腾人样貌,高鼻深目,脸方耳阔,蜷曲的须发在灯火下略微泛红,不同于中原人的英俊端方,别有一种粗犷狂野的韵味。

顾清之牵着纳布缓步上前,并不直视他的双眼,垂眸落座,发现赌桌边又是琼华露。

他忽然想起一种说法,玄门内仙修贯以茶待客,邪修贯以酒待客。这种说法当然不够全面,但大家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譬如那日叶旻就特意问过他是否要换成茶。

吉金原是个例外,辉腾的美酒太烈,哈尔.穆桑待客习惯用奶茶。

方才第二轮比赛时,顾清之记得赌客们桌边也是奶茶。

但现在桌角摆的是琼华露,琼华露是扬州的名酒,而且这不是他第一次给自己摆上琼华露。

这个想法似一道惊雷劈在顾清之头顶。

纳布感受到那显而易见的惊慌,他偷偷握住顾清之的衣角:怎么了?

顾清之道:他认识我,不,是他一定认识路玫娘。

顾清之立刻将自己的发现告知纳布,纳布很快也明白了其中的道理,若哈尔.穆桑是在赌石会才通过调查得知两人的身份,便绝不会在初见时奉上琼华露!

纳布道:不要慌,你现在就是路玫娘,不论是容貌还是身份,只要你的言谈不露破绽,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你不是。他依旧以琼华露款待你便说明他要么认定你是路玫娘,要么还在试探,至少他不能确定你不是。现下你只需继续保持路玫娘的思路,不要提及往事。若你察觉到危险,放弃这次计划,这场赌局后我们立刻离开。

事已至此,顾清之不愿半途而废。

哈尔.穆桑先一步开口,闲话家常般道:“路夫人,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顾清之脑中转得飞快。

哈尔.穆桑的称呼很生疏,提及的话题也与今日息息相关,仿佛与路玫娘并不相熟。但顾清之不相信,一个交情浅薄的女子能令哈尔.穆桑记住她的喜好。顾清之又想起,哈尔.穆桑之前也未展露出任何故人重逢的意思,这是否意味着他与路玫娘的交情鲜为人知?

想到这里,顾清之渐渐抬起头来,毫无畏惧地直对上哈尔.穆桑的目光。

哈尔.穆桑明显有些意外,甚至下意识闪躲了一下,但很快调整过来,笑吟吟地看着他。

顾清之再次确信哈尔.穆桑定与路玫娘有着不为人知的交情,度过最初的惊慌,他意识到这或许是个更好的机会。

他镇定自若道:“没有什么好意外的,我今日来,就是为了见你。”

哈尔.穆桑做了个夸张的惊讶,但浅色的瞳眸波澜不惊,四肢垂落,显然内心十分放松。

顾清之道:“要赢这场赌会,自然要见你。”

哈尔.穆桑轻轻敲了敲桌角,手指在盖住的牌九上逡巡。

他笑道:“夫人很有自信。”

顾清之道:“女人要赢男人,总有自己的办法。”

哈尔.穆桑不愧是风月场上的老手,当即扬眉:“哦?夫人有何妙计?”

接下来的动作,顾清之略有迟疑。因在他看来这番动作意味不明,但雁断书告诫他,一定要优雅而闲适地做出来,这是勾引这件事上关键的一环。

秋瑟谷内惯用阔口的酒盏,顾清之按照乌鹤雪所授缓缓地端起白瓷素花的酒盏浅饮了一口,刻意在酒盏边亲咬了一下,留下一枚胭脂红印,这一咬乌鹤雪敦促他练了两三日,势必要显得既轻巧又随意,然那唇印必须完整美好,似白瓷上开出一朵红梅。

顾清之轻轻将酒盏放下,落桌后刻意向前推了推,垂眸不看哈尔.穆桑,却道:“舵主,可否将这琼华露换一换?我许久不吃,吃不得这么烈了。”

按照雁断书的剧本,此时以哈尔.穆桑对待美妇人的风度自然满口答应,这时顾清之便该起身,将自己与哈尔.穆桑的酒盏调换。

但这次哈尔.穆桑没有按照雁断书的剧本演,他深深看了眼对面的女子,并未喊旁人上前伺候,竟主动起身,将自己的奶茶换给了顾清之。

顾清之一时分辨不出自己这“勾引”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而在旁观看的纳布,此时心中已有了不好的预感,他在心中唾弃,哈尔.穆桑你个二皮脸,真是什么人老婆都敢勾搭!

他在心中考虑着该如何劝顾清之放弃计划,但他也明白顾清之为今日准备良多,定然不希望功败垂成。且眼下事态发展虽有意外,但未向坏的方向发展,尚有一搏之机。若今日易地而处,他在顾清之的位置上,必然会选择铤而走险。

他思考再三,提醒顾清之道:继续,他的反应比预料中更好。

顾清之心中稍定,搬出早已准备好的台词:“这可是我的独家秘技,舵主大人若想知道,总该拿出些诚意。”

哈尔.穆桑道:“我早已问过夫人想要什么,夫人现在愿意告诉我了?”

顾清之道:“一码归一码。这次的条件只有一个,我想在喀纳号上住上一阵子,待到了却亡夫之仇,我们母子自会离去。”

哈尔.穆桑道:“这有何难?吉金原内有的是客房,欢迎任何人入住。”

顾清之道:“我不住吉金原,我要住入孟贡阁。近日我要在吉金原内挂售一双灵玉,它们身份贵重,吉金原不能保证我的安全。”

哈尔.穆桑紧盯着顾清之,提及鹊灵心,他眼中果然多了几分光彩,微笑道:“夫人还没替它们找好买主吗?我以为那笔生意已经定下来了。”

顾清之道:“没有写下契约,命货两讫之前,都不能算定下来。这笔生意,我想与买家寻个清净的地方好好谈谈。”

顾清之知道这样直接约哈尔.穆桑私会有些冒进,但经过刚才的对话,他已确信哈尔.穆桑对这个女人与鹊灵心都有兴趣。

果然,哈尔.穆桑并未拒绝,他单手撑着下巴靠在椅背上,抬手示意顾清之演示自己的办法。

顾清之垂眸道:“先摸牌吧。”

两人的手都在牌九上拂过,状似随意地摸取了两张牌,纳布在暗中挥了挥手,顾清之率先将牌面翻开。

丁三配二四,至尊绝配。

哈尔.穆桑看了眼自己手中同样花色的至尊牌,微微扬眉。

顾清之此时缓缓道:“女人要赢过男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对方自己认输。”

哈尔.穆桑将手中的至尊牌盖上,赞同地笑了笑,道:“果然是秘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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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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