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章五十一 吉金原

众人收拾妥当,分作三路出发。

乌鹤雪似另有安排,暂留隐蛇窟。唐望一出门便没了踪影。陆商与雁断书走水路直接前往渔舟唱晚。唯有顾清之与纳布麻烦些,两人先自水路码头离开隐蛇窟,再行陆路抵达渔舟唱晚。

秋瑟谷虽是南方,但这深冬时节,也已颇具寒意。好在天公作美,今日大雪初停,风也不大,天幕上挂着一轮小而明亮的太阳。

两人行在荒僻小路上要往大路去寻租车马。

雪后地面泥泞湿滑,两人为掩盖身份,皆不好动用灵力,只得像个凡人一般低头缓行。如此一来,顾清之视线里便脱不开一个只到他腰间的纳布。

他见得多了,渐渐觉察古怪,纳布今日的呼吸方式与往昔大有不同,三五不时地低低抽气。

顾清之心念一动,问:“纳木错,你的伤好了吗?”

纳布心不在焉,迟疑片刻,道:“你怎么总问这个?早没事了。”

顾清之默然无语,两人并肩而行,路过许多形貌大同小异的沐天银杏,前后天宽地阔,四野无人,顾清之难得竟也感到有些无聊。他想了想,另开了个话题,道:“纳木错,今日你好像不那么抵触了。”

纳布还在走神,没听清,随口问:“什么?”

顾清之忽觉好生无趣,心下有些失落,低声喃喃道:“没什么。”

纳布如梦初醒,回道:“哦,你说的那个……我想通了。”

闻言,顾清之心头失落一扫而空。

“你想通什么?”

纳布呼出口气,语调平淡:“喜欢男人在秋瑟谷算不得什么大事,况我思来想去,总觉得你的情况是个意外。”

顾清之道:“哪方面的意外?”

纳布沉默片刻,垂眸望向脚下的路,淡淡道:“总之,我对你没有什么非分之想,你大可放心。”

顾清之顿足,过了一阵,也缓缓呼出口气,不知是轻松还是遗憾。

哈尔.穆桑的主楼船名曰喀纳号,取自辉腾传说中的黄金之国,喀纳罕比。

其本身占地极广,停泊于平江上两座相邻的矮山之间,三者并立,仿佛江面上一座峰峦起伏的海岛。远远望时,只能看见水雾间一片连绵的苍翠山岭。近一些时候,才能看出那两座矮山拥簇的实则是一座雄伟恢宏的殿阁,只因那雕栏画栋的朱楼中廊上檐下点缀了无数奇花异草,故远观时方觉层峦叠翠。

随着江上小船推开波浪,行到那楼阁近处,望见那与两座矮山等高的船身,顾清之才能确信这恢宏的楼阁竟背负在一艘巨舰上。

想要登上这艘巨舰,两人需先靠岸在旁边的矮山岛上。

岛上修筑了直达山顶的灵器天梯,借由天梯到达山顶后可见八座从喀纳号甲板上延展而出的飞虹桥,顾清之牵着纳布的手走过长长的飞虹桥才算正式踏上了喀纳号。

喀纳号的甲板十分开阔,虽无车马辘辘,却与寻常繁华街市无异。此时临近年节,这条甲板上的街市内张灯结彩。

街道正中央伫立了一块形状奇怪的白色巨石,足有三四丈高,石头中间系着祈福的绳结,两旁船舷上又牵引出百十条悬挂着五色风马旗的红绳汇聚到这怪石之上。

纳布握紧顾清之的手,假装挠锁骨,摸到红玉珠上,在脑中向他解释道:那是辉腾天宗用以祈求财富,镇压邪祟的圣石。你不要总盯着看,在辉腾这是不敬之举。

顾清之经纳布提点,当即收回目光,凝眉牵着纳布袅袅婷婷地穿过街市,进入喀纳号的吉金原内。

早先,雁断书向顾清之详细讲解过,哈尔.穆桑的喀纳号总体可以分为四个部分。

甲板之下是严禁外人出入的船舱。

甲板之上从船头到船尾有三个区域:一是对外开放的吉金原;二是哈尔.穆桑的私人住处孟贡阁;三是船尾的花园别苑刹那海。

吉金原是他们的主要活动场所,因为赌会在此举办。

吉金原本身是秋瑟谷最大的销金窟,吃喝嫖赌无所不包,共有七层,一楼二楼是赌坊;三楼四楼是食坊客栈;五楼六楼是花街妓馆;七楼最为特殊,是一个巨大的宴会场所,秋瑟谷的极乐宴便是在此举办。

楼内除去一楼与七楼,皆呈回字形布局,中空的楼中心有数个浮台,可以快速往来楼层之间。

其中一楼和二楼因是赌坊,性质特殊,设有禁制结界,禁止任何人施展术法。

顾清之进门后便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迫力,这股压迫力让人忍不住想要动用灵力反抗,顾清之暗中握了握拳,幸好这时纳布偷偷在他袖子下面拍了拍他的手背,提醒他放松状态。

顾清之这才惊觉这禁制结界的心思不一般。

这禁制不仅限制修士出千,更重要的是会让进门的修士忍不住用灵力抵抗,这抵抗虽细微,但与结界接触后定会留下痕迹。吉金原的管理者可借由这些痕迹了解内中修士的进出,定位修士境界与具体位置。

顾清之暗道,看来哈尔.穆桑虽然贪财倒也谨慎。

纳布在他脑中宽慰道:放松,出门前你带了锁灵环,现在能动用的灵力也都是与情人骨相关的部分,即便不小心泄露,一般人也难察觉端倪。我们先按计划去□□区,记住你的身份,余下无需多虑。

纳布声音沉稳,给了顾清之不少底气,两人依计而行先去换了筹码。

吉金原一楼的大赌坊分为六个区域,棋、牌、斗、骰、眼、彩。

雁断书一开始便做好了计划,让他们从骰子入手。

一来简单,花销时间短,可以快速滚卷本金。二来作弊最容易。

两人随意找了张赌桌,骰盅方定,纳布便道:小。

顾清之依言而行,很快将二十两平山冷翠变作四十两平山冷翠。

顾清之见纳布只在初时兴趣缺缺地瞟了一眼,便将目光挪开。

忍不住好奇在心中悄问道:纳木错,你是听出来的吗?

他记得不少传奇话本里,千术大家人人都有一副灵敏的耳。只是听骰子这种事,在登天道的教育中是比不学无术还要不入流的邪门歪道,顾清之虽然百思不得其解,但也不敢亲自尝试解密。难得见到活老千,实在忍不住要不耻下问。

纳布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心中回道:我又不瞎,这东西直接就能看到,为什么要费力气去听?

顾清之默然,心想:传奇话本里果然都是骗人的。

他想这话时,忘了将手从耳珰上取下,这话顺着红玉传入纳布的心里,纳布听出几分失落来。

他心下暗想,听个点数大小也配叫千术,那有什么稀罕?

纳布眼珠子一转,将手重新放在胸前的红玉珠上,在心内对顾清之道:这次压围一。

顾清之讶然道:那庄荷还未摇骰盅呢!

纳布道:你管他摇什么,等会儿按我说的压就是。

顾清之只见纳布在荷官摇动骰盅后用手轻轻拂过赌桌,他确定纳布这一拂没有动用任何灵力,但对面那黑色的骰盅举起时,骰盘里果然是三个一,大小通杀,一百五十番。

四十两平山冷翠立刻变成六千两平山冷翠,虽然折合成绿玉骨才六两,还抵不上纳布进出秋瑟谷一次的买路钱,但这在寻常邪修众与凡人眼中已经算是发了笔小财,况且是爆冷门赚来的,当即引得不少侧目。

顾清之淡定地一捋鬓角,分出一百两平山冷翠来作为打赏,冷言将余下的平山冷翠换作绿玉骨。众人见她颇懂规矩,又想今日大赌会,定有不少千门高手出来斗法,越是反常的组合越该小心忌惮,是以周围虽起了波澜,却没一个上前搭话。

他们哪知顾清之看似沉着,实则心内七上八下,他心知自己今日目的不纯,又是假借他人身份,如今惹人注目,哪能不亏心?只是多年来养成了习惯,面上不动声色,牢记着雁断书的吩咐,强压着不安按规章办事。

应付完这遭,松了口气,心中对纳布道:纳木错,这样赢是不是太显眼了些?

纳布没看旁人,装作一个内向羞赧的孩子,将脸埋在他的衣袖间,心中却笑道:怎么,你不想见识传说中的千术了?

顾清之恍然:你是故意?

纳布道:赌可不是什么好事。

顾清之默然,恼道:又不是我想赌。

纳布在心中轻声笑了笑,他知道想在这种赌场里赚钱最好的办法是细水长流,小额多次地赢多输少。但他见顾清之对千术好奇,怕他靠自己赢得多了,对这种赌博的感觉上瘾,故意给他找些不痛快。

他见顾清之已有悔意,顺势道:你若不想引人注目,等会儿先输几局,我们离开这桌。玩点别的。

顾清之听了纳布的计划,本想盲压两局,小输一二。

然也不知是他运气太好,还是天意弄人,接下来几局不仅没输,反像旋涡似的将桌上的银钱全数卷了过来。

纳布看的脸都黑了,不得不暗中作弊,教他反压输钱。

如此输了几局,顾清之将手中砝码凑了个整五十绿玉骨才将纳布带离骰桌。

他见纳布揪着自己的衣袖不说话,明显不高兴,不解道:你就这么见不得我赢钱?

纳布冷哼一声,心道:我是怕你染上赌瘾,到时你师父肯定找我算账!

顾清之道:在你心里,我就那么容易堕落?

纳布抬眼望他,琉璃蓝眼睛里有些让顾清之难以捉摸的笑意。

顾清之微微一愣。

纳布略带玩味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

谁知道呢?你对危险的东西,似乎别有兴趣。

顾清之默然,认真地想了想,竟未出言驳他,最终只淡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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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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