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章四十 师出同门(下)

章四十 师出同门(下)

纳布望着自己这个师侄,只觉心下麻了。

有时纳布也会想,他的一众朋友里,数常醉最是十全十美。偏生天妒英才,让常醉命里有温小柔这么个劫数,搞得他那样洒脱不羁的人也会为情所困,借酒浇愁。然如今自己的日子过成这样,若让常醉与他易地而处,不知常醉要怎么天天以头抢地。

纳布揉着太阳穴,疲倦道:“说回来,你们打算怎么埋伏杨泓和那些讨命鬼?”

提及此事,嘉骨倒显得有些冷淡,他道:“师尊已经答应与鹰虎岭联手,今日前来送礼之人提醒师尊应早日准备重黎古阵。鹰虎岭上的探子昨日亦传回消息,您离开鹰虎岭那夜,他便夜会了哈尔.穆桑。想来是因为婚事若安排在鹰虎岭上,逢着这等时候,这鸿门宴也设得过于明显。他恐怕温堡主藉故推辞,所以势必选在极乐宴上来办这件事,毕竟温堡主自己亲口承认过,极乐宴是秋瑟谷最重要的年终大宴,万众同乐。今年常谷主因妖国现世不在谷内,又是他杨大统领的大婚,温堡主怎么也不能推辞不去。”

重黎是中州上古的武神,以他之名命名的阵法却不以取人性命为先,此阵可在短期内大幅提升己方将士的修为战力,使人以一当百。

这阵法在中原仙门的古籍上亦有过记载,但具体的法阵早已失传,唯巫教圣典内留有原篇。巫教的圣典内容包罗万象所叙甚广,可惜除却所有弟子都需背诵遵守的法典篇章外,其余部分唯有缘人方可得见。每一位巫教弟子一生中仅有一次机会主动翻阅圣典原文,圣典会根据个人资质主动翻开不同的篇章传道。

纳布当年翻到的篇章正是“天地同悲”,而莫陇翻到的则是“重黎古阵”。

庚午之战时,莫陇展露过此阵,助杨泓以少胜多反败为胜,让他难以忘怀。纳布一度怀疑杨泓这么多年来热衷拉拢莫陇,便在于傀尸丹与重黎古阵。

纳布问:“他们具体的计划你知道吗?”

嘉骨回道:“尚且不知。但若我们能将哈尔.穆桑那老贼神不知鬼不觉地替换掉,杨泓的盘算不就不攻自破了吗?”

纳布横了他一记眼刀,没好气道:“你可真是敢想敢干,那可是七杏主之一。”

嘉骨微笑着看纳布,纳布单手托着下巴,斜睨了他一眼,问:“你养的假货呢?”

嘉骨传音命人将一个辉腾男人带了进来,那人一抹脸,脸上五官如软泥重塑,眨眼间便与哈尔.穆桑十分相似。

纳布沉吟着看了他一会,突然飞身靠近,出手攻他左肩。

那人猝不及防,没想到一个孩子竟也有如此修为,招架慢了半步,虽未受伤,但也落了下风。两人又迅速过了几招,起初那人还能牢记嘉骨的叮嘱,以哈尔.穆桑的招式应战,然三十招后,战得急了,本家功夫便逐渐显露。

纳布没打算为难他,及时收了手,回头看了眼嘉骨。

嘉骨垂眸,心虚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纳布勾了勾嘴角,对那辉腾男人道:“下去吧。”

他重新坐回石凳上,跷起脚来问嘉骨:“这样的玩意,你就敢去算计杨泓?看来靳乌鸦确实帮了你不少。”

嘉骨忽又笑了起来,道:“师叔,听温堡主说,您请她去活动活动替小顾道长将悬红令撤下来当追查傀尸丹的报酬。”

纳布没好气道:“我这不是查到了吗?”

嘉骨道:“师侄只是想到,小顾道长这桩生意算是黄了,鹿姬的那单生意恐怕您也无心继续,听说唐朔年底倒是接了单大的,若他那单子成了,明年蜃楼吃赏人的榜单不知会怎么排。”

纳布哽住了,心里不由真情实感一声叹息。

“艹,小兔崽子!”

嘉骨垂眸道:“中原人有句话说,有事,弟子服其劳。嘉骨虽非您的弟子,但也是您的晚辈,自当孝敬您。您有苦恼,我又怎么能不忧心呢?眼前这正有一桩大买卖,报酬一定让师叔满意,不知师叔肯不肯接?”

纳布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你少给我惹事,就算孝顺了。”

嘉骨乖巧地问:“那钱不要了吗?”

纳布横眉道:“二十万绿玉骨,一个子都不能少!”

纳布又问,“巫教的那些人,你准备怎么处理?”

嘉骨道:“师叔您在鹰虎岭上闹的那一场,惹得杨泓十分不悦。他主动召见了巫教的来客,那些人本还想找个傀儡来谈,但杨泓又岂是好糊弄的?塞尤只得亲自出面。我们的人已见过他。跟着他,白眼凤黯确认了他们在秋瑟谷内最重要的藏身之地。这次他们伏击您又大伤了元气,不得不抽调人手,增加往来,相信鸟儿们很快便能找到更多的线索。极乐宴上他们也必定会现身,到时还请师叔您多照看师尊。”

纳布冷道:“事情做干净点。”

嘉骨点头称是。

纳布与嘉骨谈完,出门去见雁断书还在门口候着,便问:“怎不先回去?”

雁断书道:“断书刚出关,思量着还未见过师伯,便先送蜜奴回了神木殿,拜会了师伯。方才回来,并未久候。您不必挂心。”

纳布听了,感到很欣慰,觉得小徒弟很懂事。本想拍拍他的肩,奈何如今个子不够高,手举到半空,只得掸了掸空气,略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表扬道:“你做得很好。”

雁断书闻言,神色稍缓,微微低头,嘴角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像是想笑又有些不好意思。

师徒一前一后,走到无人处,纳布才道:“断书,若我想换掉哈尔.穆桑,找人假冒他一阵子。你看行得通吗?”

雁断书道:“此事我已有大概的想法,只是尚有几处细节需要周全,师尊可否再给我一日的时间?”

纳布回头,有些惊讶地望着他。

雁断书解释道:“方才在盘虬潭外,徒儿恰好看见有一辉腾男子离开,吾见他身形举止与哈尔.穆桑颇有相似处。又想嘉骨师兄既已与空空子大师和白眼凤黯有所往来,七杏主中又岂会独独落下这一人?所以便有这样的猜测。”

纳布叹了一声,道:“果然什么也瞒不过你。早些时候,若你在身边提醒,我也不会做那么多傻事弄巧成拙。”

雁断书劝道:“师尊,丛云堡与鹰虎岭之争早已不可避免,这是秋瑟谷走到今日必须面对的抉择。”

纳布道:“道理我都懂,只是……”

纳布又叹了一声:“罢了,如今再说这些,也是矫情。你尽力去谋划吧,我回去跟阿望打声招呼,让他早做准备。希望一切顺利。”

师徒二人回到洞天藏茗,纳布去找唐望前,见雁断书停在乌鹤雪屋前,心下惊奇,须知他这两徒弟单摘出来都是极好的,就是合在一处时不大处得来。

乌鹤雪自幼娇养在他膝下,小儿女态十足,家里人人宠着让着,唯独怕他这个二徒弟。

乌鹤雪嘴上说不过雁断书,又先他入门,失了辈分上一贯仰仗的优势。雁断书掌了家里财权后,更是恨不得躲着他。雁断书生性稳重自持,不稀罕与之计较,也不想叫纳布难做,便也当做不知。

素日里,两人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今日雁断书主动去找乌鹤雪,纳布自然觉得稀奇。

雁断书知情识趣,解释道:“徒儿只是想先将账本取回来,回房里想事之余一并处理了。”

纳布近日忙得昏天暗地,一时竟将这事给忘了。

他们家里这些人,虽然大多是赚钱的好手,但也都是花钱的圣手。乌鹤雪自不必说,珠宝首饰脂粉衣裳向来是多多益善,且好里总还有更好的,无穷无尽。陆商是个会享受的,琴棋书画诗酒茶花无一不通,加之他时时需打探消息,每月里的花销也不算少。唐望倒是不计较吃喝玩乐,只是他爱好的法宝制作、灵器研究正是这玄门内最花钱的,上次看中了一件应螣子大师的遗作,巴掌大的玩意,还是残次品,便豪掷了十万绿玉骨,纳布现在到他屋里去走一圈,都不是肉疼,是浑身上下哪哪都疼。

自古谈钱最是伤情面。

纳布初当家的时候,一家人的花销流水还是算在一起的,纳布每每翻账头疼欲裂,虽未落泪,但已落发,连吃了好几个月赤字,险些连家底都赔光了。亏得后来收了二徒弟,雁断书聪明细心又铁面无私,将每月的花销一开始便定做三份,纳布与乌鹤雪算在一起,陆商与唐望算在一起,雁断书的账目另算,每组账面上都有一万两绿玉骨,余下家中杂费开支,都记在雁断书的名下。

如此明面摆开,家里人花钱的时候都需顾忌着与自己共账的那位,不好意思花得太过,实在缺得紧了,也只好像唐望一样另想法子。自那以后,账面上才有了盈余,雁断书又请示纳布在谷内投资了些店面生意,手里越发宽裕起来,能有空闲在谷里休养,不一味靠着刀尖舔血过日子。

雁断书管家的能力有目共睹,所以他虽入门晚,修为低,但手握家里的财政大权,连与他不对付的乌鹤雪也挑不出错来。

月前,雁断书闭关易骨不能管家,入关前怕乌鹤雪趁他不在,无人弹压,仗着纳布的宠爱胡作非为。所以故意激乌鹤雪管家,乌鹤雪受不得激,果如他想的那般在心里嘀咕:大家都是师尊的徒弟,我入门还比你早,比你得师尊的宠,凭什么这家你当的,我当不得?我偏要当得比你好杀杀你的威风!

因而雁断书闭关的这几个月,乌鹤雪格外安分守己。

只是此非长久之计,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琢磨着乌鹤雪也该手痒了,况自己已出关,自是要把家里的财政大权先收回来。

徒弟们之间这点小心思,纳布这个做师父的一清二楚,只是同样应了陆商那句老话,手心手背皆是肉,只要两人没真闹出事来,纳布也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纳布无奈失笑,最后还是忍不住劝了一句。

“你刚出关,别太劳累了。账本可先收回来,但也不用急着细看,你……让着点吧。”

雁断书应诺道:“是,师尊,徒儿知道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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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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