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章三十八 问计

顾清之没想到,乌鹤雪口里那个脾气极差的师弟他很快便见到了。

翌日天明,纳布听闻自己小徒弟易骨成功,圆满出关,拧了大半月的眉头总算松了松,喜上眉梢。

顾清之难得见他那般高兴,不免好奇地跟着去凑了个热闹,这一瞧不得了,大出所料。

那人看着三十出头,一身文士打扮,不是常谷主那般魏晋风流的文士,而是个仿佛被科举荼毒了几十年的老学究。发髻梳得一丝不苟,长袍穿得整整齐齐,站姿笔挺似松,面容冷峻如铁。

他与纳布站起来一起,顾清之不禁怀疑到底谁是谁师尊。

纳布与顾清之不适晨昏颠倒,这日起得晚了些。

雁断书已见过众人,与陆商唐望叙过近日变故,是以见到纳布变回幼童且身旁多了个顾清之也不显惊讶,依旧板着一张古井无波的脸。

但令顾清之意外的是,他对纳布格外尊敬,见了纳布不仅规规矩矩地鞠躬行礼,且掀起衣袍作势要拜。

纳布满脸无奈,忙把人扶住,劝道:“有外人在呢,别整这些虚头巴脑的!”

雁断书义正词严:“此非虚礼。旁人如何看吾,徒儿早已不在乎。师尊对徒儿有再造之恩,徒儿此番能够脱胎换骨,入道玄门全仰仗师尊的恩德,请您务必受吾一拜。”

纳布对自家金枝玉贵的大徒弟一贯是宠着让着毫无办法,对这个一本正经的小徒弟更是惹不起,只得任他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徒弟拜师父本是天经地义,但纳布现在一副稚童模样,被逼得正襟危坐在高位上,接受一个成年男子的顶礼膜拜,画面说不出的诡异,顾清之站在旁边不由跟着尴尬。

雁断书对纳布行过大礼后,也不忘对顾清之颔首行了个见礼,顾清之见他这样认真严肃,不得不跟着端庄起来,也回了一礼。

雁断书见他礼数周全,看他的目光多了一分赞许之色。

顾清之不由汗颜,心道,这哪里是徒弟啊,这人简直比自己师尊还有师尊的派头!

偏偏雁断书对纳布十分恭顺,与他说话时,微微躬下身子,低眉垂目。

“师尊,近日之事,吾已听陆叔与唐叔说了大概,只是尚有些未通之处,需向您单独请教。”

这话虽是对纳布说的,但顾清之也不傻,听出了这“单独”二字的奥妙。

况他在雁断书面前实在拘谨,识趣地给自己找了个借口要走。

他出门前,纳布丢给他一枚绿松石戒指,吩咐道:“你这次来谷里作客来得仓促,什么东西也没带,到我屋里去取些。另外看看还有什么缺的,也一并取来。”

此言一出,雁断书转头看顾清之,顾清之回头看纳布,纳布谁也不看,将头扭开。

顾清之低笑了一声转身离开,雁断书盯着他的笑容,若有所思。

顾清之走后,纳布施法将门带上,示意雁断书坐下,将近日之事,事无巨细悉数告知。

雁断书一直沉默听着,末了,纳布问:“断书,这件事还有回旋的余地吗?”

雁断书道:“师尊,如果您想要的回旋是指保住杨大统领,阻止丛云堡与鹰虎岭开战。那确实还有一个办法。”

纳布眼眸一亮,问:“什么办法?”

雁断书道:“杀了叶大少嫁祸杨泓,诛灭巫教派出的所有弟子。杀了叶大少,鹰虎岭就没有合适的后继之人,若杨泓死后,鹰虎岭四分五裂,或是由鹿铎主政,皆非温堡主乐见。失去子规乡与傀尸丹,杨泓亦元气大伤,无力再主动挑起战争。”

纳布苦笑道:“你这叫什么办法?不如直接跟我说杨泓保不住了。”

雁断书道:“师尊,吾很抱歉。事已至此,嘉骨师兄的布局已然完成,谷内杀杨泓的大势已成,吾确实无力回天。”

纳布问:“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大势?”

雁断书反问:“师尊,您还记得那场寒节例会吗?”

经雁断书这句提醒,纳布突然回过味来,道:“我是不是投错票了?”

雁断书宽慰道:“师尊,这场投票的决定权从不在您。您若不出席寒节例会,嘉骨师兄一样会找借口反对整改军纪。真正重要的是那两票弃权。”

纳布疑惑不解。

“空空子与靳寒枝?”

雁断书颔首道:“是,七杏主中从无怯懦之人。所有人都知道镜湖集与丛云堡早已同气连枝,空空子纵然弃权,杨泓便会放过他吗?相反,若他二人不弃权,杨泓在这场投票里是怎么都赢不了。”

纳布道:“但常醉和温小柔都投了赞成,如果他们故意要让这个提案被否,温小柔一开始提出来做什么?”

纳布忽然怔住,想起自己离开北冥泽前温小柔的最后一句话。

“你再劝劝他吧。鹿姬既死,不如借机关了鸾香院。我也好将刀收回鞘里。”

雁断书道:“师尊,或许从一开始我们就误会了。在杨泓这件事上,温堡主与空空子他们并不站在同一条线上。温堡主的最终目的是与仙门停战议和,逼杨泓退一步只是她的手段,杨泓不退,她才必须采取更激烈的手段,而这正是嘉骨师兄他们想要的。靳寒枝所求吾不清楚,空空子应是不想再吃这份夹子气了,至于嘉骨师兄……”

他未将话说全,纳布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沉默片刻后,难以置信道:“他们怎么确定温小柔一定杀得了杨泓?如果杨泓不选巫教呢?如果师兄答应了杨泓呢?”

纳布知道,他虽竭力反对联姻,但若杨泓直接与莫陇提及此事,莫陇顾念旧日恩情,说不定会选个折中的法子应下来,莫陇一向很会敷衍杨泓。

雁断书道:“师尊,杨泓本也不会优先选择巫教,他对大师伯……一直有些非同寻常的妄念。但以他的性格城府,定也会设法留下这张可以制约您与大师伯的暗牌。这是大师伯最无法容忍的。嘉骨师兄正是知晓这点,才会暗中为巫教与鹰虎岭穿针引线。”

纳布以手扶额盖住双眼。

雁断书见他神伤,也跟着沉默了片刻,小声劝道:“师尊,事已至此,只能当断则断。”

纳布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端起茶盏,想喝口茶缓缓,闻到茶杯里的果香味又想起一事来,对雁断书道:“还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纵然他们见了我的‘蛇蜕’,笃信我已死透,但顾清之还活着,这件事仍有被拆穿的风险,杨泓他怎么就敢拿着我的信物来隐蛇窟提亲?”

雁断书略一思索,道:“此事依徒儿看,有两种可能。一则事态紧急,杨泓也怕大师伯知晓一切,这次提亲本是试探。若大师伯为救您心切答应下来,他便可知小顾道长还未找到隐蛇窟来,只需派人把手隐蛇窟入口。小顾道长毕竟是仙修,纵然本领高强,他要在秋瑟谷里拿捏一个仙修再容易不过。二则或许是有人替我们圆上了这个谎。”

纳布恍然道:“是了,巫教那些人与杨泓也必不是真心合作,他们放跑了人,一则丢了面子,二来顾清之手里持的是情人骨,事关隐神,碍于祖训他们也不会轻易透露与杨泓。”

雁断书道:“手上的信息不足,巫教想法吾暂时难以揣度。依师尊所言,他们似乎不仅为了您与师伯的性命而来,还有别的图谋。此番隐瞒杨泓,说不定是存了坐山观虎斗的心思。其中详情,还需见过嘉骨师兄才能定论。”

莫陇下令将嘉骨关押在隐蛇窟深处的盘虬潭。

那处一如其名是个深水寒潭,周遭温度极低,便于存放隐蛇窟内喜欢阴冷潮湿的特殊药材与虫蛊,不是正经的牢狱。

纳布猜想莫陇将人关在此处,是想叫那疯疯癫癫的师侄静心醒神,岂料一进门便闻见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嘉骨被绑在刑架上,浑身上下被鞭笞得体无完肤,嗜血的蛊虫正在他伤口上蜿蜒爬过,贪婪地吮吸着鲜血。

纳布脸色煞白,当即抓过看守的门卫,厉声问道:“是谁下令用的刑?”

侍卫面色为难,吞吐道:“回诺佐少爷……是小主人自己的命令。”

纳布脑子都要炸了,咬牙切齿一阵低吼,命令侍卫滚出去将门关上,自己快步走到刑架前,反手给了嘉骨两记响亮的耳光,怒骂道:“你TM的有病就治!自己发疯还嫌不够!非得把所有人都逼疯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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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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