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十四 不见秋

章十四 不见秋

麻烦事没能推掉,虽然多了一大笔收入,纳布依然很烦躁,脸色几乎臭不可闻。

顾清之见他这神色也能猜出一二,不敢多言,怕触霉头。

两人一路无话回了明月楼,纳布打发他回自己屋里休息,自己去隔壁找陆商。

陆商听过始末,也跟着叹气。

他一直觉得纳布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将感情看得太重,总容易被牵连到各种麻烦事里。可若非如此,自己也未必肯跟他住在一个屋檐底下。所以这都是命,只能当受则受。

陆商道:“既已接了,也只能当成生意做。十万俩绿玉骨呢,当家的,您打算从哪儿开始?”

纳布想了想,问:“今早开会的时候,靳乌鸦在场吗?”

陆商回忆了一番,道:“堂兄啊,他是在的。不过他说鸟儿们恰好什么也没看到,所以他也不知是谁下的手。”

纳布嘲弄道:“这秋瑟谷还有他靳乌鸦不知道的事?装傻罢了,老狐狸一个,不想趟这摊浑水。”

纳布摸着自己左耳上的银蛇耳饰,沉思片刻,又看了眼正在品茶的陆商。

忽然转了话题,问:“唐望这两天在干嘛?”

陆商笑笑说:“忙着做新的追灵眼,还没出过门。一日三餐都是鹤雪给他端到屋里。”

两人四目相对,眼神交汇,过了一阵,陆商捻着手里的珠串儿,小声道:“当家的,您这次做得可不太厚道。”

说着,用眼睛瞟了瞟隔壁。

纳布没好气道:“你这可得说句公道话,是我不厚道,还是他不厚道?唐初一他非要来招惹我,就怪不得我要给他点颜色瞧瞧了。”

陆商道:“他不过年纪小,跟您开个玩笑罢了。”

纳布翻了个白眼:“你这话说得好没心肺,他年纪小,我可记着他比我还大上两岁呢。你就说句痛快话,这次你是向着他还是向着我?”

陆商嘿嘿一笑:“这事还真没法说理。您也得体谅我,这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只能当作不知道,也忍着不同阿望说。但他俩师兄弟要是瞧出端倪来,非要端了这小道士,我也不好替您拦着。我欠您一条命,但他俩师尊当年也在我落魄的时候给了我一个安身之地,这两份情不能论谁轻谁重,所以我不能管。只有一样,不论谁输谁赢,你们俩闹到这就算了,各自不准再挟私报复,也不要哭鼻子。”

纳布不屑地切了一声,心里觉着还是自己赢面大,只是怕陆商心软,向唐望透了顾清之的底,于是下午出门找靳寒枝的时候又将顾清之捎上。

顾清之听说是要去查案子,也不嫌劳苦,竟还有几分开心。又听说是要去见白眼凤黯靳寒枝,更来了几分兴趣。但想起今天早上吹了一早上的寒风,除了满山大大小小的妖鸟什么都没见着,忍不住先问了纳布一句:“我这样的身份,能进青烟冢吗?”

纳布想起早上的事,也觉得老让他坐冷板凳不大地道,想了想道:“应该可以,靳乌鸦没有杨泓那么大规矩。”

顾清之怀疑道:“他也是七杏主,又是秋瑟谷里主管情报之人,行事应当也很谨慎才是。”

纳布道:“他谨不谨慎不好说,但他靳乌鸦若连你都防不住,他这杏主也不用做了,回家教孩子念书算了。”

顾清之虽被小瞧了,倒也不恼,甚至觉得纳布这话说得颇有道理,于是放宽了心与纳布一同出门。两人黄昏时分才踏上了青烟冢外的小沙洲,只见方圆数十里,人烟稀少,也无亭台也无楼阁,空落落的一座巨型古墓突兀地坐在天地之间。

古朴巨大的墓碑之前,许多高大的经幡随风晃动,漫天飞雪宛如银纸飘飞,让人心中顿生凄清寂寥之感。

墓碑正面题有“不见秋”三字,转过身去背面是一首诗。

白骨著寒身,独凉三十春,无寻名与姓,不过未亡人。

顾清之见了,不由叹道:“未免太悲了些。”

纳布不置可否,走到旁边的镇墓兽前,听那石像忽开口道:鬼神无道犹可畏。

纳布抬手摸到自己左手上的第三个银镯,轻轻一扣机栝,顾清之顿时再察觉不到他丝毫的灵息,恍惚间甚至怀疑这孤坟前只余下自己一人。那种极其苍茫孤寂的感觉一时盈满心头,也不知何处来的那般酸楚,只觉得伤心至极。

纳布对答道:“风月与花不相知。”

此时墓门开启,纳布又按了一下自己左手腕上的银镯机栝,他那微弱的灵息又再度出现。顾清之才回过神来,这才发觉,这青烟冢外看似简单,实则暗藏极厉害的幻术阵法,只因有纳布领路,他又年少,未曾经历过太多的苦痛,才能安然无恙,只有些心神恍惚。若是换作其他心思深重的人,误入这阵法,只怕要深陷自己的心魔幻境不可自拔。

纳布见他默然不语,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由笑道:“你不用记了,每人进来这道门的口令皆不同。如果灵息与口令对不上,踏入此处只会让你万劫不复。”

顾清之沉吟了一声,道:“其实我只是在想,靳寒枝也算是秋瑟谷里有名的才子,为什么你的这句口令对得……如此随意?”

纳布:“……”

幽深的墓穴内悠悠飘出来一个含笑的声音,替顾清之解惑道:“招待雅客自然是要雅的,但对上蛮子也雅致,不就不相称了吗?”

纳布低声发出一句真情实感的叹息。

“艹。”

而后又在心里暗骂了一遍老乌鸦,这才带着顾清之走进去。

他们穿过一条深邃的甬道,甬道内灯火幽微,偶尔能隔着石墙听见鸟类拍打翅膀的轻微声响,并不规律,听着让人心里发毛。

而后倏然进入一间开阔的方形石室,石室内灯火通明,布置得很雅致,四壁挂满了花鸟绘卷。但顾清之细看那些画卷,顿时觉得这地方比刚才的甬道还要可怖,因为靳寒枝身上有一个传闻,此人好以人皮作画。

石室对面的素玉桐花屏风后,另一扇门后传来方才进入青烟冢时的那个声音。

“一个个进来吧。”

纳布想了想,对顾清之道:“你在这等我。”

而后独自转过屏风,走到主墓室里去,只见靳寒枝正披着一件茶青底弹染白桐花的袍子,闲闲地抽着烟,在一张白净的人皮纸上作画,旁边还搁着一架断了弦的凤首琴。

夜明珠的冷光从他头顶上晕染下来,照得他皮肤发青,越发三分像人,七分似鬼。

纳布走过去,小心地瞧了眼他的画作。

靳寒枝工笔与写意的功夫都不错,今天画的是写意,方才挥洒了几笔,纳布尚看不出门道,也就不细看了。

他开门见山地问:“鹿姬是谁杀的?”

靳寒枝头也不抬,缓缓吐出几个烟圈:“不知道。”

纳布问:“连我也不能说?”

靳寒枝的羊毫笔悬停在空中,过了一会儿,抬起头来,像是没忍住一般笑了一声,目光玩味地盯着纳布。他瞳色极浅,在这样冷色的珠光下近乎于白,纳布被他看得浑身一震,背脊发凉,警惕地地瞪了他一眼。

靳寒枝忽然莞尔,重新落笔:“反正这也不重要。他们在乎的不是谁杀了鹿姬,而是自己心中所想的那个能不能成为杀了鹿姬的人。”

纳布低声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靳寒枝道:“如果杨泓真的在乎,早该在你来之前就来问我。”

纳布道:“你不是说,你‘不知道’吗?”

靳寒枝道:“他若真想知道,自会拿合适的筹码来找我。”

纳布问:“他有什么东西,是能入你眼的?不如你说出来,我替你向他讨去。”

靳寒枝停顿了一下,口气冷了几分,缓缓地说出三个字:“漆鸣琴。”

纳布一愣,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靳寒枝重复了一遍。

“漆鸣琴,漆鸣阴琴。”

纳布顿时倒吸一口冷气,脸色大变,怒道:“那东西现在在他手上?”

靳寒枝笑道:“杨泓城府之深,从不亚于他用兵。你若什么把柄他都握不住,何以如此信你?”

纳布再度真情实感一声叹息,脑门上青筋直跳,气得咬牙切齿。过了好一阵,心下方恨恨地道,这才是杨泓的一贯作风。虽对杨泓早有预料,但如今在靳寒枝这里点破,更是叫他心凉。纳布又想,这笔债自己必要替陆商讨回来,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纵然即刻回身去问,若杨泓推说不知,自己也无可奈何。

只得先硬着脖子咽下这口气,恶狠狠道:“这事我记下了,早晚找他清算。琴在他那,琴主人呢?”

靳寒枝摇头:“不知,我若知道,岂能容她?”

纳布嘲道:“原来你也有不知道的事情。”

靳寒枝道:“天下之事,既然有知道的办法,就有防止知道的办法。”

纳布又沉默了片刻,不知在想些什么。

靳寒枝也不赶他,继续作画。

过了一阵,纳布又问:“鹿姬到底是谁杀的?”

靳寒枝道:“这个问题,我刚才已经回答过你了。”

纳布道:“我总要给他们个交代。”

靳寒枝叹了一声,抬眼看纳布,眼中尽是孺子不可教也。

“你怎么就不明白?如果你想问凶手是谁,那我确实不知。但你若只是想讨个交代,那该去问你需要交代的人。杨泓心里的答案,你到鸾香院里走走就知道了。你现在该想办法问问温堡主心里的答案。从中选个你喜欢的,或者你觉得合适的,自然就有交代了。”

纳布白了他一眼:“所以我才问你啊!温小柔难道没有告诉你她心里的人选?哼,我还以为你们早穿一条裤子了呢。”

靳寒枝笑道:“我昨日才帮着你投了弃权票,现在可不是她心里值得信任的人。或许你该去问问卧松客,他是秋瑟谷第一剑客,对这种一击致命的剑伤会别有些看法。”

纳布哼笑了一声,摇摇头,有些嫌弃地道:“跟你们这些读书人打交道,真是太累了。”又叹了一声,抱怨道:“算了,懒得理你。我等会儿还得去趟鸾香院。真是烦死个人。”

纳布正要往外走。

“等等。”靳寒枝停笔将人叫住,笑问:“你准备什么时候跟叶孤竹和好?”

纳布:“……”

纳布怒道:“再见!”

靳寒枝道:“你要走可以,但且等等,我还有一位客人要见。”

纳布不明所以,问:“谁?”

靳寒枝道:“我方才说的是一位位进来,你先进来了,外面还有一位等着呢。”

纳布纳闷道:“你和他有什么可聊的?”

靳寒枝道:“渊云君的高徒,全道界也只有两位,我自然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纳布警告道:“我留着他还有用,你少打他主意!”

靳寒枝提笔,画已成。

他笑道:“你放心,渊云君的徒弟,怎能在秋瑟谷出事?你答应,温堡主也不能答应。”

纳布再次发出了真情实感的一声叹息。

“艹。”

EMMMM

再说一句,纳布虽然不够直,叶孤竹也是弯的,但他们之间真的很纯洁很纯洁

只是单纯的失恋者联盟而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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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章十四 不见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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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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