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停了下来,那护卫惊慌失措地跪地,陆云弘从前头走到了这支队伍的后头。
他蹲下掀开盒子,即使盒子里面包了绒,里面的瓶子还是碎掉了。
“摔的是个宝贝。”陆云弘话语中带着些漫不经心。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小人不是故意的,求王爷饶我一命!!”
直到陆云弘开口,这名名为王顺的护卫才从恐惧中回过神来,他不停地磕头,在地板上磕出咚咚的响声,求陆云弘饶他一命。
“真可怜,这大庭广众之下,本王若是不饶你,倒显得本王不近人情。”
“罢了,本王不要你的命。”陆云弘说。
王顺瞪大着眼,他的眼泪流了下来,正要谢恩。
实际上陆云弘只是思索了一番,才悠悠将没说完的话补充起来,“就只要你这双手吧。这瓶子价值千两,用你的两只手抵,不算过分。”
护卫长也有点冒冷汗了,听到陆云弘的结论,他高声喊道:“来人啊,将他给我抓起来!”
“不、不要啊!!王爷,我真的知道错了,王爷!”王顺呼喊。
在其他的护卫要来抓他的时候,王顺挣扎着向前抱住了陆云弘的腿。
“王爷——求您了,饶我一命吧,我上有老下有小,全家人都只能靠我养着,我没了手,全家人都要被饿死!!王爷,我真不是故意的!”
陆云弘轻皱眉头,翠鸟赶过来将他的手从陆云弘的腿上拔了下来,她将王顺的手高举,“冒犯皇族,命也不想要了?”
翠鸟是习了武的,用上了内力,王顺根本挣脱不开,只剩下无力感,他绝望地哀嚎,哭声在安静的街道上回荡,侍卫长抽出刀,所有的百姓都不忍再看,背过头去。
王顺闭眼,他如案牍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陆云弘却说:“等等。”
“翠鸟,把他的手给本王看看。”
“殿下,可是有什么不妥?”
“这不是一个护卫的手。”
护卫长额角的冷汗终于落了下来,他紧着声音,“王爷!此人不但冒犯了您,竟还敢冒充王爷亲卫,按律当斩!”
护卫长连续两次出声,陆云弘终于看向了他,“你是护卫长?”
“是的,王爷!”
“倒是尽职尽责。”陆云弘笑了一下。
笑完后,他说:“那便把你也给抓起来。”
王顺的手背是长时间被烈日照耀形成的铜色,上面还有片状的黑色晒斑,手指上还有灰白色的皲裂纹路,这不像是一名护卫的手,倒像是在外劳作从事生产的。
晏国律法规定,地方知府指派的跟随亲王的护卫,最差也要是州兵,也就是受军事训练的。
“本王恰好在边疆呆过一些时日,李戊.....来人,去将李戊抓起来,扣押待审。”
知府胆敢安排农民做亲王的护卫滥竽充数,便是心有不轨,有不臣之心。
“你叫什么名字?”
陆云弘问王顺,王顺感觉已没了一半的气,翠鸟将他重新押在地上,他额头紧贴着地板,气息虚弱,“回王爷,小人名为王顺。”
“将你知道的全说出来,本王便饶你性命,你的手脚,心肝脾肺,本王也都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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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爷爷租用了成家的十亩土地五十年,押租、地租加上押金共计八百两银子......但五十年期限到了,我们家还没有把租金还清,我在盐场做工,知府大人找到我,说让我去当王爷的护卫,我做完这一趟,便免我两年的租金。”
“我的父母年老已站不起身,孩子还在襁褓之中,我和我家娘子一月收入不过一二两,还完租便很难吃上饭了,我是不想我家孩子饿死,不得已才会来这的,若我死了......”
王顺深深垂头,他不禁后悔,他不该贪这个便宜,他死了,他的父母妻儿......该怎么活下去呢。
“这就是知府大人说的为民着想?还两年的租金,好生慷慨。”
衙门内,李戊和王顺都被押在堂前,陆云弘坐在主位。
李戊叹息一声,他就知道早有这天,“臣有负陛下和殿下的期望,臣——罪该万死!”
李戊在陆云弘来的时候就已经想好,自己难逃这一罪,他只来得及把罪证遮掩,但因常年贪污,尹洲百姓的苦难却是难以遮掩的。
届时,这王爷定会治他罪名,要砍他的脑袋,他则买通侩子手,用替身代替他,他假死脱身,带着钱财去往成家为他安排的地方。
“李大人何必把罪都揽在自己身上。也是辛苦李大人,尹洲如此缺人,还安排人来保护本王,本王实在是惭愧啊。”
“民生疾苦,本王还在大街上肆意买办,实在有损大晏皇室的威名。”
陆云弘从台上走下,去扶李戊起身,还将王顺一并扶了起来。
李戊心里困惑,他在得令后悄悄抬头,发现陆云弘正神色悲痛地看着他。
“本王来尹洲是为了证李大人清白,与李大人相处这两日,真是时时刻刻都有体会到李大人的清廉。”
“本王来尹洲带了些银钱,本意是想欣赏尹洲的风土人情,现在,本王没有这个兴致了。”
李戊一愣,他又要跪下,“扰了王爷的兴致,臣有罪。”
“行了,以李大人的节气,不必再跪本王。本王想了想,觉得也应像李大人这般,为百姓做点实事。”
“王爷是想?”
“尹洲百姓欠的田债,本王都替他们还了。”
“什么?”李戊呢喃,他不禁在脑海中将陆云弘说的话重复了一遍,这位雍亲王,刚才是说了什么?
接着,衙门门口的百姓发出了巨大的呼声,“王爷!王爷,雍亲王殿下,您说的是真的吗!!”
李戊这狗官被压到了衙门,尹洲的许多百姓都来围观,他们前面看这王爷对李戊赞赏有加,本以为他们是蛇鼠一窝,要继续剥削他们。
却不想,这王爷竟说,他要替他们还债???
“本王说的话,自是字字如真金,既各位百姓在此,又有李大人在,本王现在就可以履行承诺。”
“想必李大人也有将百姓们的契约记录在案?那便也由李大人做本王替百姓还债的证明人。”
李戊还是在陆云弘说出替百姓还债的时候跪了下来,不是因为礼节,而是因为他的腿有些软了。
陆云弘口头上说的不必再跪,可在李戊再次跪下来时,他也没有阻止,反而带着些不变的纯良的表情看着他。
居高临下,气度尽显。
“李戊,你觉得呢?”
“得见王爷如此善举,臣,荣幸之至。”
陆云弘以方便写契约书为由,带着李戊一起去了知府私宅。
途中有百姓一路相送,直到知府的宅门被关闭。
早有侍女侯在李戊的书房中磨墨,一个书生模样的人一遍擦着汗,一边在一份契书上写字。
他的边上坐着仍旧是黑衣劲装,悠闲喝茶的文瑾心。
祝禹更爱好美人,他身旁坐的这个更是独一份的美,但他差点被她掐死过,还没有人敢替他出头,于是再美,他也不敢欣赏,只能硬着头皮坐在这里,执行王爷吩咐给他的任务。
他内心呐喊,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知府,交给暗卫就行了,轮得到这位出手吗,不对,这姑奶奶什么时候回来的?王爷跟她重归于好了?不会吧!!!
“祝大人,怎么总出汗?很热吗,还是,我很可怕?”
祝禹更赔笑,“文女侠是若天边皎皎之明月,气若空谷之幽兰,怎么能说是可怕呢,我确实是有一点点热......”
“行了,别奉承了,你家主子回来了。”
陆云弘带着李戊来到书房,案桌上已摆放了厚厚的账册和各种纸张,祝禹更拿着契约过来,“殿下,东西都准备好了。”
“嗯,李大人,看看契约有什么问题,没有问题就签字吧。”
侍女走了进来,她穿着知府府中下人的衣服,脸却是李戊不曾见过的一张脸。
“老爷,您的茶。”
“......好的,放这吧。”
李戊认命地开始看手上的契约,契约上确实写着由雍亲王承担尹洲在籍所有百姓的田债,还是以现银偿还,最后需要借债者签字盖手印,这份契约才算成立。
是以尹洲知府李戊作为见证人。
李戊视线落到契约中的某个词时眼皮颤了颤,这些年,他作为成家的,户部尚书成裕明的爪牙,几乎所有贪腐之举都经过他的手执行,他知道这就是这位王爷给世家们挖的陷阱。
可是,蘸了墨水的笔已经被塞到了他的手上,印章、印泥,私印都在他的手边,他什么都没办法阻止。
这位王爷不但要查贪腐,所有的钱财都掠走,留下仁和亲民的名声,还要杀人、诛心......
李戊颤抖地写上自己的名字,“王爷,已签好字了。”
“李大人实乃尹洲百姓的父母官,想必日后,李大人的清名会记录在史册中。”祝禹更态度恭敬地拿走了契约文书。
“殿下,那属下就先去办差。”
“嗯。”
“本王这几日叨扰,想必李大人休息得不好,这几日,大人就在府上好好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