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夕隐此时还不知道说书先生给自己封了这么一个称号，也没有预料到这个称号的影响和流传会那么深远。她提前离场，行走了半个时辰，最终淹没在了一处人群中，而这群人注视着的，是不远处张贴的一张十分醒目的告示。
“这里怎么如此拥堵？”度夕隐看了一眼告示。
牡蛎这会有些无聊，照着告示念了起来：“朕自顺意即位以来，肝？什么旰？食宵衣，秉政劳民。前赵为灾，朕日亦在思对……皇后与朕自幼相识，情投意合，终日合朕左右，忧形于色…嗐！这告示写得也太啰里八嗦了。”牡蛎吐槽，见度夕隐一言不发，催问：“阿夕，这赵国皇帝到底想说啥子哟？”
“通俗点来讲就是，之前赵国大灾，灾后恰逢新帝捡了这个烂摊子，登基后不得不日理万机，为江山社稷夜夜焦虑。他和皇后感情深厚，皇后经常伴君左右为之分忧。如今皇后身体突然莫名抱恙，太医束手无策。皇帝怀疑是妖魔作祟，现在张皇榜招能人异士进宫除邪祟。事成赏黄金千两。”
牡蛎觉得度夕隐的翻译有点不太对劲，但是具体哪里不对劲它也说不上来。
就在它思索的时候，度夕隐眼前一亮：“牡蛎，我有一个想法。”
“什么想法？”它顺着度夕隐的话问下去，问完又瞬间懂了：“难道…你是想假扮天师混入宫中，打探菩元根的线索？”
“不错。更理想的情况是，这一趟入宫，我们可以一举拿到菩元根。”
拿到菩元根，是她这些年在人间最主要的目的。
菩元根是人界的天地至宝，据说可重塑元神，结魂凝魄，令修行者快速突破。只有拿到菩元根，才能治魂缺症。
她必须尽快拿到菩元根。
牡蛎：“菩元根虽然是赵国的镇国法宝，但也不排除赵国皇帝把它藏到了其它地方呀。”
“你说得对，”度夕隐深吸一口气：“我们还是先混进皇宫再说吧。”
但是度夕隐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的皇宫潜入计划还没萌芽就差点被扼杀在摇篮中了。
度夕隐挤出人群，还未喘几口气，就看到一个书生模样的白脸男子朝他笑吟吟地走过来，“姑娘，在下见你在皇榜面前站了许久，想来也是对入宫斩妖除魔极为感兴趣的。”度夕隐见这人目光谄媚，眼神闪烁，便不想理会。
男子见状依然不改热情的语气：“敢问姑娘师出何门？属于哪个流派？”
度夕隐这下更不想理他了，“你误会了，我不想入宫，只是随便凑凑热闹。”说完便想走。
“没关系的姑娘，”那男子倒是脾性很好的样子，不焦也不恼，只是跟在她身边，但也不刻意靠近，保持了相当安全的一尺左右的距离，“姑娘你知道吗？这皇榜啊，上个月还是正儿八经的国绢会监制的金蚕丝绢作成，陛下亲笔的。现在这一个多月过去了，皇榜反而变成纸糊的了。”
度夕隐一顿，挑了挑眉：“为何？”
男子见她停下脚步，语调中透露着一股神秘：“想必姑娘也是听到消息刚赶到京都来吧，听口音也不像本地人。上个月皇榜刚张出来的时候，隔三岔五就有除妖除魔天师去揭那皇榜，包括四大宗派的青云派大弟子也去了，但在下却未曾听说皇后娘娘有什么起色。这些人去揭了皇榜，陛下也不好意思拿回来，只能每次都再写一份，久而久之就疲了。并且这金蚕丝绢毕竟还是需要预算的呀，咱们赵国刚刚经历天灾，自然能省则省，换成了这种纸张。写告示的也变成了别人。”
度夕隐在赵国也待了一小段时间了，知道男子口中的青云派就在京都城外几十公里处的深山里，算是当地很有名望的宗派了。“那照你这么说，既然青云派的人来了也无济于事，想必现在敢应这皇榜的必然寥寥无几了吧。”
没想到男子摇了摇头，“姑娘您这个想法便是与现实有些出入了。实际情况是，现在每天求进宫降妖除魔的人络绎不绝，陛下又求贤心切，自然都是答应给他们机会的。”
“这么多人一起进宫的话，岂不是宫里都乱了套了？”牡蛎用只有度夕隐才能听到的声音吐槽了一声。度夕隐也有相同的疑惑，于是便问。
“姑娘冰雪聪明，一开始确实是这样的。”男子解释道，“后来陛下专门设立了临时道业考察监，所有揭了榜想要入宫的人几乎都要参加除妖魔专业化测评，考场每七天开放一次，考完后当场宣布成绩，取成绩最优等者进宫为皇后娘娘除魔驱邪。”
度夕隐满脸问号，“‘几乎都要参加’是什么情况？还有人可以不参加？”
男子耐心回答：“姑娘还记得在下曾问您师出何门吗？只要您是四大宗派派出的弟子，皆可免试。”
“这是赤果果地在搞学历歧视吗？”牡蛎呸了一声，“阿夕，我怎么感觉我们的计划行不通？”
男子指了指不远处排着的乌泱泱的长队：“姑娘您看见了吗？那条队伍里面的都是想要参加下一场，也就是明天考核的天师们。”那队伍里面的人男女老少皆有，衣着也各异，但确实有不少都穿着道袍。
见这阵仗，度夕隐也开始认真思考自己方案的可行性。
“不过很可惜的是，他们没有认识在下，不然在下有法子让他们明天脱颖而出。”男子叹了一口气，作势要走。
“你这说辞，倒是显得有些狂妄。”度夕隐心里很慌，但是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冷着脸驳他，“既然公子有法子，怎么不自己去参加考核呢？”
男子回过身来，嘿嘿一笑，“姑娘您说话也很有趣。那些人参加考核都有各自的目的，或是为了会见秦大人一面，或是为了在皇宫转一转，或是宫里的饭菜好吃，或是为了别的。在下一介凡夫俗子，对除魔降妖兴趣全无，也不好奇那宫里的景色、饭菜或是秦大人的风姿。在下去淌这趟混水干啥？”
男子翻来覆去说到的这位“秦大人”，她之前就有所耳闻——赵国的天师太卜秦袭，容貌俊美，占筮能力很强，受到任命以来多次占卜成功赵国境内的自然灾害而深受赵国皇帝信任。
“那你为何钻研这法子？想必这法子也是耗费了你不少功夫的吧。”度夕隐试探了一句。
男子答：“那当然。这考核已经实施了半月有余，在下有渠道拿到了不同版本的考题，也参考当前最新的道业书籍出了一些模拟题，”他从怀里摸出一本厚厚的册子，“喏，全在这里面了。”
许是见度夕隐对这册子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男子把册子在她面前又晃了晃：“姑娘有兴趣？三两银子卖给你。”
“三两？就这本册子？你也太黑了！”度夕隐白了他一眼。实际上她最近的积蓄已经被津无水的说书先生和烧腊烤鸭给耗得差不多了。
“不吹不黑，这本册子在下用了十足十的精力才研究出来，您可不知道在下熬了多少个通宵，参考了多少书籍，才能汇聚成这一本孤册啊。”男子指了指自己的黑眼圈，又掸了掸书皮上的灰，“全赵国，仅此一本，童叟无欺。”
“十文钱，不能再多了。”度夕隐摸出十个铜板，表面豪爽，实则内心已经开始抽痛。
“姑娘，”男子难得收起嬉笑，“想见秦大人嘛，不寒碜。在下理解。但是您这十文钱属实是有点侮辱在下了。”
“你说谁想见秦大人？”
“咳……”男子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一圈，随即改口怂恿道：“姑娘您可别犹豫啦，想想这千载难逢入宫的机会！这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啊，据说这皇宫里随便抠一块石头拿出来卖都能卖不少银子呢。”
“十五文。不卖就算了。”度夕隐又忍痛摸出五个铜板。这已经是她的底线了，如果这人还要加价的话，她就立马改成翻墙入宫。
“成交！”那男子盯着她抓着铜板有些发白的手，略微思索片刻，便毫不含糊把小册子往度夕隐手上一塞，同时极快速取走了那十五个铜板，瞬间溜得没影了，但临走前还哀怨地感慨了一声：“唉，这什么世道，钱真难赚！”
度夕隐没有听到男子的感慨，因为她的注意力全被这本小册子吸引了。她打开小册子，随意翻了一页。牡蛎也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
一片寂静。
半晌，牡蛎和度夕隐异口同声：“要不然还是翻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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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内，度夕隐正在认真复习。牡蛎觉得无聊，看着眼前这本重金求来的题册，趁度夕隐不注意用法力朝前翻了几页，随便抽了一道题：“今各家道门有流派几何？”说完又用法力把书合上。
“呃……六……六个？”她小心翼翼回答。
“错了，是七个。”牡蛎哗地一声打开题册，又随便找了一道：“换个简单点的。青云派的创始人是谁？”
“宋……宋什么晚？”
“是宋晚章。”牡蛎叹了一口气，“阿夕，你这个样子不行的哟。”
“我也不想。”度夕隐把题册合上，把头埋了进去，满腹幽怨：“牡蛎，你说我们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嗯……让我想想……”牡蛎陷入沉思。两个人忽然都对翻墙入宫缄口不提，主要是因为他们刚才顺道去宫外探了一圈，发现宫墙外竟然设了强大的禁制，这对于本来就很虚弱的度夕隐来说犹如晴天霹雳。
许是气氛过于沉默，牡蛎咬了咬牙，两眼一闭，语气甚是视死如归：“要不然……我帮你考吧！”
“真的？”度夕隐先是激动了两秒，随即又露出了审视的目光：“靠谱吗？”
“这取决于明天你前后左右坐着的考生靠不靠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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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赵国的内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