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身体调养好之后，我想……留在这里。”度枝双手握着酒杯，缓缓摇晃着酒杯中所剩不多的荔枝香。
“好。”林弑接道。
“戮宁前几天来找过我。”度枝将酒杯摊在一只手的手心上，另一只手捏着杯子：“她向我提到了你们的婚约。”
林弑现在只想把邱燎叫过来暴打一顿。如果不是邱燎擅作主张，他现在也不会如此被动。
他本来想辩解一下，正欲张口又忽然止住。
以他三次重生的经验和万年来对她的了解来看，假如他有婚约是事实，她一定会笑着祝福他。
“戮宁是位很好的姑娘，祝福你们。”度枝道。
林弑微微挑眉。果然。
这世间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她。
她就像一位漂泊的旅人，脚下踩着一方扁舟行于浩瀚之中。而他如同那扁舟，拼尽全力想要为她开辟新的天地，让她能够随心而动。
她可能会珍惜、感谢陪伴她风雨兼程的小舟。但她永远不会爱上它。她的目光里饱含天下和远方，但却从未看到过脚下。
林弑想着想着，便觉得内心有些酸楚，不由得走了个大神，还不知不觉答了一声：“谢谢。”
度枝愣神，手中酒杯不小心滑落在了地上。
林弑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半跪下身子，想要替她去捡。
却没想到度枝也俯身。
他的手刚好碰到酒杯，又感觉到一处柔软轻贴着他。度枝的手下意识地想去捡杯子，没料到捡到的是他略微冰凉的手。
度枝迟疑片刻，手指微微弯曲，从他的指缝间游移进去，将他的手握住。
她的手很软，也很温暖。尽管是她手上不经意的移动，他也能从手背处感觉到一股奇妙的电流传遍全身。手上凡是被她挨过的地方，都泛起一阵酥麻，惹人心痒。
度枝现在离他很近。他甚至能够闻到她身上散发出的荔枝香的酒气。她的双颊比刚才更加粉里透红。一缕长发因她的动作从肩膀滑下，发根扫过他的指尖，让他心间蓦地一颤。
她这会很认真地凝视着他。他回望过去，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度枝松开她的手，故作轻松：“别骗我了，魔尊大人。”
林弑顿住。他将酒杯捡起，放回桌面，叹了一口气：“还是被你识破了。”
度枝本来不想拆穿他。她对自己的推断有绝对的信心。她不能百分百确定他是魔尊，但她知道他不是褚尽意。
如果不是他刚才说了一声谢谢，她也不会急着想试探他的身份。
在酒杯滑落的那一刻，她知道她自己很在意。
“我不是故意隐瞒，只是当时怕你知道我的身份，便不敢来魔界调养。”林弑见她不语，又添了一句。如今断羽惊雷这个大威胁已除，她身上又有天启玄玉保护，胜算又多了几分。他也不再执着于隐瞒身份：“借用褚尽意的身份是邱燎制造出来的意外。”
实话实说，下属就是拿来背锅的。何况邱燎这锅背得一点不冤。
“没想到我一朵小小的莲花，竟然会让魔尊大人为我费这么多心思。”度枝恢复往日的语气：“我虽然真身小，但是我胆子大。放心吧，我不会害怕你的。”
我只会把你的大腿抱得更紧。度枝暗想。
“叫我林弑就好。”林弑皱眉。
“好的，魔尊大人。”
若是换作别人，林弑早失去耐心了。不过这会他微微能感觉到度枝有点小情绪。为了扭转局面加赔罪，他灵光一现，对度枝说：“你想不想知道真正的褚尽意在哪？”
林弑成功地转移了度枝的注意力。
“在哪？”度枝问。
“若我推断没错，此时他应该与戮宁在一起。”林弑见到度枝之前，第三魔府的管家将最近发生的事都一一陈述了一遍。刚才戮宁着急离开，也是因为同时得到了林弑回魔界和褚尽意去了第六殿的消息。
他朝度枝伸出手：“虽然你现在在第六殿会受到较大的魔气侵扰，但我可以帮你调息缓解。”
她把手指尖搭在他的手心上。他轻轻合拢，然后运功一跃，带着她到了第六魔府。
“感觉如何？”一路上行速很快，度枝刚刚缓过劲来，便听到林弑问道。
她深呼吸一口气：“目前没有什么不适。”
林弑带着她轻车熟路地在第六魔府穿梭，如同在自家庭院一般。第六魔府规格看起来比第三魔府大很多，但布置得较为简朴，甚至连下人都没见到几个。
两人隐匿在一处院落的后墙上方，林弑示意度枝看向院落内的主屋：“这里便是戮宁住所。”
“你知道得倒是清楚。”度枝没有看主屋，改看着林弑。
“那是因为……”林弑正想解释，却被戮宁一声打断。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戮宁推开房门，不知道在对谁讲话。
“这就被发现了？”度枝想从后墙上爬下去，林弑拉住她。
这时一个身影悠然地从正门走进。他穿着青色长袍，双手背在身后，迈着长步朝戮宁走近：“有小宁的地方，自然就有我。”
“我真是信了你的邪。”戮宁眼神和语气都满是嗔责，她撇着嘴，“漂亮话倒是会说，实际上还不是把婚约推到后面。”
“我这不是赔罪来了嘛。”他背着的手蓦然变出一束花来，又朝她微微俯下身子，将花压低到她面前：“我尊贵的戮小姐，你们第六殿的魔百合实在是太难摘了。我摘了大半天，又剪了好久的刺，才变成这一束花。给你。”
“这便是褚尽意。”林弑对度枝道，“魔百合只生长在第六殿郊外的沼泽地，且有魔物看守，需要耗费极大的精力才能获取。”
“原来如此。”度枝若有所思。
“你来便好了，何必还要搞这个？”戮宁一脸责备，但眼神里的心疼是骗不了人的。她抱起魔百合，余光扫过魔百合的枝干，果真光秃秃，上面的密刺已经全部被修剪干净。她拉起褚尽意的一只手，看到了上面斑驳的红痕：“你又不擅长做这个，真是自讨苦吃。”
“我的好妹妹，虽然推迟婚约不是我的本意，但多少也给你和戮府添了不少风言风语。我这做哥哥的，不能什么都不做吧。”褚尽意将她的手反拉住，含情脉脉地说。
“你进来，我给你包扎一下。”戮宁言语举止间已完全是小女儿家姿态，将花抱得更紧了。
褚尽意也不推脱，跟着戮宁进了房间。
度枝看得目瞪口呆，“没想到褚尽意这个人竟真如传言一般，虽然油腻了些，但让人无法拒绝。”
“褚尽意虽然隶属第九殿，但我对他了解不多。”林弑道。
度枝：“不论如何，婚约推迟也有我的责任。改天我一定要好好跟戮宁道歉。”。
褚尽意没有在戮宁房中待太久。差不多就半炷香的时间，褚尽意从房中走出，戮宁在门口目送他，眼中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哀怨：“我知道你工作忙，但也要注意身体。”
“我家小宁最贴心了。今夜确实在第九殿有些要事，不然我就留下来陪你了。”褚尽意眼底尽是可惜。
“没事，你去吧。”戮宁依依不舍地跟他告别。
“真是神奇。虽然这几日戮宁经常来找我，但我总觉得她情绪不好，没想到褚尽意来这么一小会，戮宁就恢复如常了。”度枝啧啧感叹。
林弑将她的手握得比刚才稍微紧了一些，“我们走。”
度枝：“去哪儿？”
等到度枝回过神来，她才发现林弑跟着褚尽意到了下一个地方。林弑依旧带着她钱在黑暗中，“这里是第二殿。”
度枝偷偷瞥了他一眼，又偷偷瞥了一眼两人握住的手。理论上讲，她在第二殿受到魔气侵扰的威胁并不大，所以牵手这事大可不必。
但……他没有放手的意思。
那……她也不放。
第二殿的街道不如第三殿繁华，看起来也比第三殿混乱，甚至街道边还有人丢的成堆的垃圾。
“第二殿鱼龙混杂，大多是想要归化魔界但还未下定决心、或是其它地方的细作。”林弑道。
“褚尽意来这个地方做什么？”度枝不解。但她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褚尽意给自己戴了一个面具，停在一处装修奢华的楼前。
度枝看了一眼招牌：春去春又来。
“哟，大人您来了？”门口站着的老鸨冲他挥了挥手中的丝绢，“今天大人中意哪位妹妹？”
褚尽意熟稔地对老鸨打了个招呼，“如意吧。”然后大摇大摆地走进楼里。
林弑重操旧业，带着度枝翻进了春去春又来。
“褚公子，你可让奴家好等。”褚尽意走进三楼最里面、也是最大的一间屋子。刚一推开门，便听到一声娇嗔。
“家里有些事耽搁了一下。我的好如意，这是给你赔罪的礼物。”褚尽意变出一束魔铃花，“好看吗？”
如意羞涩地笑了笑，右手接过花，左手顺着摸上了他的左肩，“大人送的，什么都好看。”
“再怎么好看，也没有我的如意宝贝好看。”他轻轻按住如意的头，吻了下去。
房门自觉地关上。
度枝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他可真是个时间管理大师。”
林弑不置可否，“这也是为什么褚狂一直不愿意戮宁嫁过来的缘由。他一直把戮宁当做亲生女儿看待。”
“不行，有机会我一定要暗示一下戮宁。”度枝喃喃道。
“哟，这是新来的姑娘？叫什么名字？小脸长得挺标致。”度枝正在思考如何劝说戮宁，就听到身后有人离她越来越近。
她转过身，见到一个打扮富贵的公子，兴许是喝多了，一摇一晃地走过来，左右跟着六七个同行的。
林弑将她护在身后，神色阴郁：“若再走近一步，我要你们所有人的性命。”
那公子眼睛强行睁大了些，但还是偏偏倒倒，“还有个小白脸呢！你知道本大爷是谁吗？本大爷可是……”
度枝感觉到身边的人气场越来越强，知道他要来真的了，急忙抱住他的腰，制止道：“给点教训就好，别真杀了，多不吉利……”
林弑无奈地俯视她，对着那几人一挥，那几人便消失了。
度枝歪着头盯着他：“你做了什么？”
林弑：“没什么，就是把他们衣服都脱光绑在了第二殿人流量最多的地方。”
度枝：……
度枝意识到自己还死皮赖脸地抱着林弑，赶紧把人撤开，挣开他的手。
感觉到手里一空，林弑蹙眉。他说道：“太晚了，我们先回去吧。”见度枝点头，林弑重新拉住她，带她回到了第三魔府。
度枝见到熟悉的庭院和酒炉，感叹：“今夜的经历真丰富。”
林弑放开她，欲言又止。
度枝察觉到他的犹豫，问：“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林弑：“我有一个秘术想要传给你，希望你可以尽快修成。”
度枝：“什么秘术？”
林弑：“你若相信我，就先练习。等练成了，我再告诉你用途。”
度枝没作它想，直接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