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就隔了一条街,走着约莫不到一刻钟,可道路两旁的店铺附近却聚集了很大数量的流民。下到黄口小儿,上到耄耋老人,一应俱全。
“我没想到……"程鸣竹听到身边传来叶禅云的低声喃喃,他把人拉到自己身边,早料到是这种结果,却还是顺着叶禅云的话问下去:“没想到什么?”
身边静了好久才传来声音:“下面的官员报上来冻死饿死的人数是四百三十六人,可这才正月中旬,这儿是京城。那其他地方呢?”
“户部每年都上报国库虚空,一年两年也就罢了,十多年了,就没见过国库充盈的时候。工部也没有钱,建不起善堂也招不起工。如今北风凛冽,饿殍遍野,那些高官却在贪图享乐,朝廷无贤德之士,将士们不得果腹,南方又虎视耽眈……大厦将倾,国将不国。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叶禅云飞快地低声说,他不敢让道路两旁的百姓们听到,若连这最后一丝希望都打破,他不敢再往下想了。
程鸣竹沉默了很久都没有说话。
"那你觉得现在国家最缺的是什么?”程鸣竹问他。
“银钱?”叶禅云回答道,却又不太确定。
程鸣竹点点头,又摇摇头:“是,也不是。以如今朝廷上的状况来说,你觉得赈灾用的银两拔下十万两,到了百姓那儿还能剩多少?”
叶禅云迟疑道:“七、八万两?”
“十不存一。”程鸣竹摇摇头补充道:“而且这是最好的结果。所以造成如今这般局面的原因,天灾是一方面,朝□□败是另一方面。”
“陛下是深诸此事的。可是打仗都要师出有名,朝中那些老狐狸最擅长玩这些绕绕,而且也没有人敢挺身而出,倒也不是不敢,是不能。所以至今都只能留着他们。”程鸣竹平静地叙述,好像这些都与他无关。
叶禅云看向他:“……那你呢?"
“我?”他摇了摇头,“我不能赌。若是我倒下了,我身后数万将士又有谁来护?如今朝中谁不忌惮我?谁不觊觎我的军队?如果没了我,他们会怎样对这数万将士?江南富庶,他们以为我随便打打,收复几个地方就有无数金银珠宝。可他们以为江南豪绅靠什么苟延残喘至今?是银子啊。兵、马、粮、草,哪个不是银子,他们再富,又没有矿山傍身,能嚣张到几时。等我把他们打下来,早就人去楼空了,何来金银。”
“那难道就只能……”
“小心!”叶禅云身后有一人纵马疾驰,嘴里还喊着什么。眼见马上就要撞到人了,程鸣竹猛地一拉,把人拽到了自己怀里。
那个骑马的人停下:“哪来的不长眼的狗东西,这后面可是国公爷的尊驾,若是扰了国公爷的好兴致,你们也别想活过这个正月了。”
这时一个老妇人蹒跚地走过来跪在马下:“求大人可怜可怜,给点儿吃的吧,我的小孙子已经饿了三天了,马上就要不行了。”
马上的人顿了一会儿再开口,还是一副嚣张跋扈的样子:“滚,哪有你说话的份儿,不三不四的老东西。”
叶禅云拐了一下马腿,马受力跪倒,把骑马的人给颠了下来,那人狼狈倒地,站起来就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挥着拳头迎上来:“当今陛下都要敬国爷三分,你竟敢,竟敢谋害我?你知道我是谁吗?”他的语气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程鸣竹握住他的手腕,说:"义园公手下的?刚来京城。”
“那又怎样,放手!”那人挣不开程鸣竹的手,只做无用的挣扎。
程鸣竹抓着他的手向下一用力,随后放开他,用另一只手把看戏的叶禅云扯走了,留下一句:“你且等等看,自然知晓了”
“诶,那个老媪就不管了吗?”叶禅云把自己的袖子从程鸣竹手中救出来,随后又恍然大悟,道:“哦,对,管不了。”
他是管得了一个,可是世界上不止这一个这样的人,光是京城里的就数不过来。他帮了这一个,接下来还有第二个,第三个,千千万万个。试问谁有这个能力管得了这么多人?反正他做不到这件事。这可是积年的弊病,他可没有自大到认为仅凭他一己之力就能解决。
当他们二人到灯会上时,灯会已被义国公的车马搅得混乱不堪,灭火的灭火,捡东西的捡东西,世家的公子小姐们也都坐马车回了家,只留下一堆烂摊子和手足无措的百姓。
叶禅云心中只觉遗憾,却也没有办法,只好随程鸣竹回了将军府。
第二日他们二人也相安无事地度过了。
第三日他们则起得很早,三朝归门省亲,他们要去宫里。不过三天而已,宫里倒也没什么变化,崇文帝和皇后把所有的公主、皇子都召回了官,就连义国公都在。
义国公是太妃的兄长,平袭了他父亲的爵位。其人平时贪污纳贿,结党营私,器张至极。他在朝廷之上党羽众多,与地方勾结,宫里又有太妃给他打掩护,所以他并无后顾之忧,可以恣意妄为。
“父皇,儿臣想要告一个人的状。”叶禅云和程鸣竹到了宫中之后先去拜见了崇文帝。行完礼后叶禅云神情严肃,煞有介事地对崇文帝说。
崇文帝目光变得锐利,他厉声问:“谁?程鸣竹欺负你了,他干什么了?"
程鸣竹在一帝尴尬地“咳”了一声,来彰显自己的存在。
我还在呢,你先缓缓。
“不是,是……那位。”叶禅云把去灯会那晚的情形极尽详细地描述了出来,就差当面演一遍了。
“可是只要他把那个小卒舍弃,那侮辱天家的罪名就可以平了。这对他造不成什么伤害。”崇文帝哼笑一声:“他在朝中树大根深,要想撼动他可不容易。”
程鸣竹从怀中掏出一份文书:"那这些呢?”
时间回到前一天夜晚,叶禅云与程鸣竹一起在书房里谈论政事。
“的确,这甚至都不会对他的名声造成影响,反正他的名声已经很坏了,他也不在乎会不会更坏一点了。”叶禅云神色凝重地说。
程鸣竹将手中的信烧毁,迟疑了半响才对叶禅云说:"其实……倒不是没有别的方法,只是可能会辛苦一些。”
“什么方法?”叶禅云看向坐在对面的程鸣竹。
“叩叩。”管家敲门的声音突然响起,一同传来的还有他的声音:“将军,陈副将来送信了。他现在就在前厅,他让老奴务必请将军亲自去见他。”
“何事?你可知擅离职守是违反军规的?。”程鸣竹大马金刀地坐到了主位上,“可有被人看到?”
“将军,实在是有十万火急的事。”陈诉激动地扑到程鸣竹身边,附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然后便再也掩不住喜悦之情了。
程鸣竹先是惊讶,后是惊喜,他嘱咐道:“此事切莫声张。”
陈诉肃容道:“自然。”
随即他从怀中拿出一封信,“将军,这是您吩咐的事,已经全部办好了。”
“好。”程鸣竹接过信看了看,突然笑了,盯着信对管家说,“先带陈副将去安置下来,不要被别人看到。”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