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逆命成邪

梦柳在腐叶堆里醒来时,喉间腥甜翻涌如潮。他挣扎着想要起身,暗红的衣料却黏在血肉模糊的伤口上,每一次牵动都伴随着细碎的撕裂声,仿佛命运在无情地嘲笑他的狼狈。指尖触到脸颊的泥土,粗糙的颗粒混着干涸的血痂,恍惚间竟像是仙观里永不消散的晨雾,可此刻,那雾气早已染上了挥之不去的血色。

踉跄着走到河边,倒映在水中的面容让他呼吸骤停。曾经如深潭般温润的墨绿色眼眸,此刻浸在猩红里,像是被无数怨灵啃噬过的残阳,透着令人心悸的疯狂与不甘。雪白长发凌乱地沾着泥浆,发尾凝结的暗红如火焰灼烧的痕迹,每一根发丝都在诉说着他所经历的劫难。他颤抖着伸手触碰水面,指尖刚划破涟漪,清澈的河水便诡异地翻涌成黑红色,仿佛地底沉睡千年的血池被瞬间唤醒,带着浓浓的怨念与诅咒。

“这就是被天道遗弃的模样吗?”沙哑的轻笑带着破碎的颤音,梦柳捧起一汪血水泼在脸上。冰冷的液体流过睫毛时,他忽然想起三千年间见过的无数濒死者——那些在梦境中安详离去的人,此刻是否也在用这样浑浊的眼睛,凝视着命运的玩笑?他的眼神中满是自我怀疑,曾经坚定的信念在这一刻摇摇欲坠,“我究竟为何而活?难道三千年的修行,终究只是一场虚妄?”

千里之外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沾过河水的飞鸟坠落在地,岸边草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腐烂。梦柳后退半步,靴底碾碎枯枝的脆响惊飞了栖息的乌鸦。他望着自己掌心萦绕的黑雾,那团由陌生气息凝成的物质正贪婪地吸收着周围的生机,“非仙非鬼,非生非死......原来我才是这世间最可笑的悖论。”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神色中尽是悲凉与绝望。

腰间传来刺骨的凉意——本该贴身的玉笛早已不见踪影。记忆如潮水涌来:坠落时灵力溃散的轰鸣,仙首们冷漠的眼神,还有最后时刻玉笛碎裂成漫天流萤的画面。他跌坐在地,指尖无意识地在沙土上划出柳叶形状,却发现那些线条刚成型就被黑雾吞噬。“玉笛已碎,仙途已断,我还剩下什么?”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迷茫与无助。

“世人称我为魔......”梦柳低头看着自己逐渐透明的手掌,那里正渗出细密的黑气,“那便成魔又如何?”他突然大笑起来,笑声惊起林间群鸦,在血色天空下盘旋成巨大的漩涡。三千年修行换来的不是仙途坦荡,而是被污蔑、被背叛、被剥夺一切。既然天道不容,他便要在这阴阳夹缝中,走出一条前无古人的路。“我命由我不由天,即便坠入深渊,也要在黑暗中开出花来!”他握紧拳头,眼神重新燃起坚定的火焰。

体内那股陌生气息突然剧烈翻涌,黑雾如活物般缠绕着他的脖颈。梦柳却不躲不闪,任由它侵入经脉。当灼痛从丹田蔓延至四肢百骸时,他反而露出释然的笑:“有的光生于黑暗,便注定要照亮深渊。”沙哑的声音混着风声,像是对命运的宣战,又像是对自己的承诺。“或许我本就不该执着于仙与魔的界限,存在即合理,我自当有我存在的意义。”

他缓缓站起身,黑发在腥风中狂舞。此刻的梦柳周身萦绕着令人心悸的威压,每走一步,脚下的土地便裂开细小的缝隙,渗出暗红的液体。“从今日起,我不再是梦柳。”猩红眼眸望向仙观的方向,那里曾是他的归宿,如今只剩满心荒芜,“我叫朝天却——要逆这天道,却这命运!”他的声音响彻天地,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远处传来惊雷炸响,仿佛天地都在为这新诞生的存在而震颤。朝天却抬手召出一缕黑雾,在掌心凝成半枚残缺的玉笛形状。他知道,破碎的玉笛散落八方,但只要他还活着,就总有将其重聚的一日。“哪怕前路荆棘丛生,我也定要踏碎这虚妄的天道,寻得属于自己的光明。这世间本就没有永恒的光明与黑暗。”他对着翻滚的乌云低语,掌心的黑雾突然化作万千流萤,照亮了血色的天空,“我既是光,也是影;既是善,也是恶。从今往后,我的路,由我自己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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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环玄绕
连载中木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