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白洋洋每一层都去,每一层都没有合适的人,一直到15楼的ICU区,虽然平时只某个时刻开放探访,此刻两扇门紧闭,外面会有几个家属为了节约钱在走廊拐角处打地铺。
她没有进入ICU,不能打扰医生护士的工作,因为那里面都是重症病人,也不想骚扰家属们,因为他们都内心很悲伤脆弱。
可就在ICU外面,她发现两个特别的人,一个人背着手焦虑地来回走动,一个人略微头秃呆似木鸡般在ICU门口地上抱膝而坐。
偶尔开门进出的护士仿佛看不到门口的两个人,还从他们身上穿过,白洋洋认定这两个人也是鬼魂。
她飘过去,跟坐下的鬼礼貌打了个招呼,没有得到回应。她又跟走动的鬼打了个招呼,这次这只鬼停了下来,张口也跟白洋洋回了礼,一股气飘过来浓浓地烟草焦油味,呛了白洋洋一脸。
“你好,你在这里做什么呢?看你来回走动一副焦虑的样子。”
“喏,我在等我的身体。”鬼朝着ICU里面一张床上的病人指了指。“我现在还处于昏迷中,身体机能还没恢复,我的魂还回去不了,只有等它恢复了我就能回去了。”
“那要等多久啊?”
“就快了,我感觉到就在这几天了。”
“哦,那希望你快点好起来。对了,这只鬼也是在等身体吗?”白洋洋指着发呆的鬼问道。
“可能是吧,我不认识他。你这只鬼又是从哪里来的?没被鬼差带走?”
白洋洋觉得他问话很老练,迟疑了一下。
“我这儿也等了好多天了,也见了不少在医院里去世的人,他们的魂魄都被鬼差带走了。我看你一只鬼在这里闲逛,我也好奇你是怎么一回事。”
“我啊?我是有证照的鬼,那可不一样?”白洋洋说到这,有点骄傲。
“怎么个不一样?”
白洋洋简单说了说,自己是拿证照来吓人的,所以鬼差不会抓自己。
“这么有趣?你是怎么吓人的,说来听听,我也好久没听故事了。”
白洋洋简单举了几个例子,这只鬼很是感兴趣,问她你们那儿招不招募新鬼,白洋洋说这可不好说,都是老板决定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招募,需不需要招募。
“再说了,你不是在等身体吗?怎么还关心变成鬼的工作。”白洋洋质疑。
“呵呵,这不好说,万一我回不去我的身体呢?总要做好万全准备。”鬼叹了一口气,哀怨。
白洋洋想到他在ICU里面已经很可怜了,于是安慰了一番。
不料此鬼主动提出,“我在这等也是干等,你既然每天都要到这里,不如明天开始我跟着你吓吓人,也能消磨时间。”说完做出一副极度可怜的样子。
白洋洋不忍心,圣母气质冲上头答应下来。
此鬼自我介绍叫做冯同,白洋洋说你叫我洋洋吧,她离开时,那个呆头呆脑的鬼魂还坐在ICU门口一动不动。
第二天,办完简大叔交代的工作,白洋洋不敢上15楼,怕被冯同跟上,毕竟这是在工作,随便带一只鬼一起不是很好。
可冯同仿佛知道白洋洋在哪里,他像狗皮膏药一样冒出来跟上了她。尽管白洋洋有点不喜冯同身上浓重的烟味和不请自来的厚脸皮,她也不好意思拒绝。
白洋洋提议去女卫生间,这样冯同就不好意思进去。
虽然他身体语言透露出他想一起,但白洋洋说这是女卫生间,即便是你是一只鬼也不要随便进给拒绝了。
等了一晚上都没机会,不是两个人一起来,就是房间有独立卫生间都不在公共卫生间洗漱。
终于等到个单身女孩子,她等大家都睡着,错开了用水高峰期过来洗漱。
她把牙刷杯子盆子洗脸巾放到了洗漱台,先去解决三急。白洋洋看机会来了,她敲敲门找女孩借卫生纸。
女孩不耐烦地说,“外面墙上不是提供了吗?”
出来后,女孩就在外面先刷起了牙,一直打开的热水升起雾气,白洋洋出现在后面,可女孩近视眼完全看不清楚,自己还舒了一口气,后面看起来像人的东西一定是潦草的拖把。
白洋洋无语,居然把她认作潦草的拖把。
“太老套了!”耳边猛地响起冯同的声音,烟味又窜进白洋洋的鼻中,她把头挪开。
“这怎么老套了?卫生间还能玩出什么新花样?”白洋洋被羞辱,不是很开心。
“看我的。”
女孩刷完牙,接了一杯水咕咕咕清洗嘴里的牙膏泡,吐出一口血水,她忙再吐了几口还是血,嘴巴里面有些痛,她用舌头寻找,口腔中多了一条伤口,可能是不小心咬破了血泡。
挤出洗面奶揉搓抹上脸,越搓黑泥越多,脸尽如此脏。没有眼镜看不太清楚,她靠着感觉使劲再次揉搓。
感到了不对劲,搓下来的黑泥都快凑成一张面膜的大小,她抖动着手指摸到自己的眼镜,也不管脸上的洗面奶和黑泥,凑合带上一看。
镜中是一个没有脸皮的人!
血淋淋的面孔肌肉挛缩,眼球鼓起,还戴着一副眼镜。
女孩大叫一声,晕倒在地。
白洋洋看女孩倒地,又没办法扶她起来,“太过分了!”
“这还过分?目的不就是吓她吗?”
“可是没有这么吓人的啊,还是需要有个度吧,这以后心里阴影太大了。”
冯同沉默了几秒,换了柔和的声音,态度也软下来,“对不起,我也没有经验,不知道该到哪个度。”
“算了算了,希望她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就当是一场梦。”
护士听到叫声跑了过来,把女孩扶走了。
看得出来白洋洋不太高兴,冯同好奇,你们不就是吓人吗?难道不是越恐怖越好?
白洋洋不以为然,我们是吓人,不是吓死人。就好比你去摘水果,你只需要摘下来果实,没有必要把整棵果树都砍掉才能获得果实。
“况且,帮助别人或者鬼,都是可以积功德的,万一有一天去到地府,不用下十八层地狱。你以后也是会去地府的,你就不想积点功德?”白洋洋没好气地说。
冯同听到十八层地狱浑身一抖,很快恢复了镇定,“如果说要帮助鬼,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可以帮助很多很多的鬼。”
虽然对冯同的好感已经慢慢降低,但是他眼神诚恳,还是跟着去看看吧。
白洋洋跟着他出了综合医院的门,在旁边拐了一个小弯就到了,这是一家妇产医院,紧挨着综合医院。
看在同样是医院的情况下,白洋洋压下了一路上快要爆发的愠怒。
他们穿梭在大楼中,每一间母婴房中,小婴儿自己躺在一个小床上,紧挨着妈妈;也有一些早产儿还住在保育箱中,小小的非常可爱。
“你带我来看小婴儿做什么?救他们?”白洋洋趴在玻璃上正在逗一个醒来的婴儿。
小婴儿咯咯笑起来,笑声引来了护士,护士逗着婴儿,想要把他哄睡着。
“当然不是,救得是另外一群婴儿。”冯同拉住白洋洋飘出了大楼,来到楼后方的小树林。
冯同在小树林中发出了各种奇怪的声音,不一会有稀稀拉拉的声音回应着他。
从最近的一棵树后探出一个小脑袋,光着身体,另一颗树后也探出一个小脑袋,接着密密麻麻探出几十个小脑袋。
白洋洋背脊发凉,眼前是一群鬼娃娃。
他们或跑或跳或滚在冯同和白洋洋身边转悠,发出咯咯咯地笑声。
“这里怎么会有那么多婴灵?”
“医院非法处理婴儿尸体,全部埋在了这里。”
“你怎么发现的?”
“我没事就瞎逛,医院挨得这么近,我就发现了。你不是说要帮助鬼可以积功德吗?”
“是啊,可这怎么帮?”
“耐心等待。”
白洋洋靠在树下,不知等什么,冯同又说些塞边打网的故事,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一股阴风吹起,小树林发出沙沙声。
小婴灵们尖声哼哼唧唧起来,害怕地往树后和地下躲起来。
一股熟悉的味道袭来,白洋洋平白无故起了鸡皮疙瘩,有一种本能的害怕,就好像老鼠见了猫。
“小心!”冯同朝着白洋洋喊了一声。
她转身就被强风扇倒!身后是一只餍鬼鹫!
餍鬼鹫朝着婴灵飞去,一口叼起来一个,小婴灵们笨拙地跑动翻滚,眼看就要再被吃掉一个。
白洋洋又害怕又慌张,不知所措,突然一只手在她背后把她往前使劲一推,动静引起了餍鬼鹫的注意,这还有一只更大的鬼魂。
该死的冯同!大声骂着他的名字,白洋洋抱着头跑起来,跑着Z字型,企图躲开餍鬼鹫,可她哪里跑得过翅膀噗嗤的妖怪,险些几次它的独爪就要抓住她的肩膀。
“跑过来!”冯同在身后喊她。
她一个急刹车拐弯往冯同的方向跑过去,餍鬼鹫身形巨大,往前飞了几米才转身继续追白洋洋。
等到它要抓到白洋洋时,白洋洋一个趴下,露出一双手抓着一把刀,对着餍鬼鹫的独爪砍了过去,这把刀异常锋利,一下就砍断了爪子。
餍鬼鹫吃疼,没法落地,扇着翅膀东倒西歪地飞走了。
白洋洋看傻了,半躺在地上目睁口呆。
冯同收好刀,甩了甩酸痛的手,伸手去拉白洋洋,却被打开手。
“你不是要救鬼吗?这里婴灵越多,就越吸引这东西来。我独自是无法杀掉它,看你说的那么厉害,你当一下鱼饵也肯定不会死的。你看,它的爪子被砍掉了,是不会再来这里的。你救了这么多小婴灵,积了功德,不该感谢我吗?”
白洋洋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她自己撑着地面站了起来,有点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鬼魂,“我怕不是小看了你,你到底是什么鬼?懂得多,手段老辣,还有能杀餍鬼鹫的刀。你只是一个在ICU门口等自己身体的鬼?我自己太蠢了。”
冯同面无表情盯着她的眼睛没有回话,转身离开。
至此,两鬼再也没有见面,短暂的相识因为志不同道不合而终止。
这一切白洋洋不敢告诉小别墅众鬼,一是怕他们担心,二是怕被骂不够小心。
唯一的倾诉对象就只有平头男。
他接通电话时,那边很嘈杂,平头男说最近他太忙了,这儿七月半鬼门关已经开了几天了,观里在做超度法事,还有两天到七月底鬼门关,要尽量帮助亡魂超度。问白洋洋有什么事儿。
她闪烁其词,拐着弯问有鬼可以杀死餍鬼鹫吗?
平头男说没有听说过,不过应该也可以,像道士要通过一定的法器或者武器,也没听过徒手杀死怪物的,还说白洋洋今天怪怪的。
白洋洋不好意思说,只留了一句话给平头男就挂了电话,“少抽烟,嘴巴会很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