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桌客人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北城的夜生活很丰富，尤其是在这条清水街上，大部分酒吧都是一直营业到凌晨三点的。
但“青青草原”倒确实很久没有感受过这么“夜”的生活了。
房泽送走了最后一桌客人，挂上了“难忘今宵”的牌子。
门上的风铃又响了一下，拽着人的思绪。
胡喋坐在沙发上闻声短暂抬头，又低头继续划手机。
“哟，可以啊胡喋，你今天晚上这是加了多少人啊！”
高天铭看着坐在沙发上一直点着通过好友申请的胡喋，隐隐为庄生捏了一把汗。
胡喋抬了一下头，抛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别人拿着手机过来了，我也不好意思拒绝，反正我平时也不发什么。”
高天铭瘪了一下嘴，偷偷看了一眼庄生，继续问道：“那万一别人一直骚扰你咋办……”
“唔……” 胡喋好像没思考过这个问题，拧眉犹豫道，“应该……不会吧？” 说完又想起了刚刚红着脸跑到自己面前的小姑娘们，“嗯……那到时候再说吧。”
“来来，吃饭了吃饭了。” 厨房的师傅端着饭菜出来了，他看到了胡喋，开口问道，“你是胡喋对吧，今晚都没来得及跟你说上话，以后要吃什么跟我说啊！”
胡喋笑了笑，但还是没有弯眼睛：“好啊，谢谢师傅。”
说着一堆人便在长桌前坐下了，胡喋坐在最边上，庄生自觉地坐到了他的旁边。
房泽给庄生和高天铭拿了冰啤酒，走到胡喋对面的位置，挑下巴问：“胡大神，你喝什么呀？”
胡喋看了一眼房泽手里拿的啤酒：“我也喝这个就行。”
庄生看了一眼啤酒，拧了一下眉头，轻声跟胡喋说：“你别怕麻烦他，他就爱跑腿。”
胡喋看着对面把头点成打字机的房泽，笑了笑：“那，常温啤酒吧，谢谢。”
房泽听完立马去跑腿儿了，好像是真的很勤快的样子。
“胡喋啊，你有没有什么忌口的，我以后做员工餐好留意一点。” 师傅问。
胡喋还没来得及回答，旁边的人就出声了。
“徐师傅不用太麻烦，他忌口的就跟现在你做的差不多，就是西红柿茄子这些东西以后可以去一下皮，姜最好切大块一点，可以挑出来的那种。”
胡喋拿着碗的手一顿，内心复杂万分。
他想说其实现在西红柿他都懒得去皮了，姜吃到嘴里也没什么感觉了。
但他没说出来，如今能听到旁边的人这么说，心里是真的挺开心的。
而且是好久好久都没再感受过的开心。
开心到有点不真实。
“青青草原”的员工最大的一个优点就是有眼力见儿，不乱问，不乱说。
徐师傅听完了以后很自然地说了声：“好咧，没问题。”
高天铭和房泽也很自然地已经吃上了，好像很饿，头都没抬。
胡喋在说完 “谢谢徐师傅” 之后也开始吃起了东西。
庄生余光一直往旁边飘，他心想，还是跟以前一样，不怎么爱吃菜，爱吃肉。
他有点小开心，觉得自己对现在的胡喋又了解了一些。
他看到胡喋又盛了第二碗汤，心想，以前粥啊汤啊的都不爱喝，现在爱喝汤了，好事好事，记下来了。
观察片刻，令庄生一直没想到的是，胡喋面前的一盘香辣虾，一筷子都没动过。
是为什么呢？
不爱吃辣了？不能吧，他以前可是最爱吃辣的了。
身为一个想用嗓子吃饭的人却戒不了辣，可最难得的是这竟然还对他毫无影响。
庄生记得第一次他们宿舍一起去外面吃饭，胡喋点的菜都是辣的。
那天宿舍其他三人都很震惊，有人问他：“哎，你这么能吃辣啊？”
胡喋点点头，笑着说：“昂，从小就爱吃，没辣活不下去。”
另一个人也疑惑：“那你皮肤还这么好？没天理啊！我一吃辣就长痘。”
胡喋嘿嘿笑着，挑了一下眉：“羡慕吗？”
另外三个人说了句“靠”，都摇头无语了，懒得理他。
胡喋的皮肤白皙是从内而外透出来的，特别清澈明亮的那种，像是一块浑然天成的玉石。
后来庄生说学校附近有一家很好吃的麻辣小龙虾店，胡喋听到眼睛都亮了，激动兴奋地说带他去，明天就去。
宿舍其他三个人都无奈地笑着，他们都能从胡喋身上感受到他散发出的那股劲儿。
说不好到底是什么，反正又真实又纯粹。
明明长得一副温润娇弱的样子，却一点都不矫揉造作。
庄生当时就被他的性格吸引了，他觉得没人会不喜欢这样的人。
后来两个人在一起了之后，庄生每周都会给胡喋买小龙虾，还经常偷偷藏在宿舍想给他个惊喜，可每次都被胡喋一进门就闻到，笑着要庄生赶紧交出来。
偶尔不出校门，庄生也会打包食堂的香辣虾给胡喋吃，他每次吃得眼睛都发亮，说怎么会有辣这么好吃的味道。
所以现在的庄生想不明白，胡喋到底是为什么没动那盘东西。
他犹豫了一会，还是没忍住侧头，用着只有他们能听到的声音问他：“不喜欢吃辣的了？”
“啊？” 胡喋的筷子稍微抖了一下，肉掉进了碗里，他反应了一下庄生的话，明白过来他问的是眼前的这盘香辣虾。
“啊……” 胡喋淡淡扯了扯嘴角，“没有，就是……懒得剥虾了。”
庄生听完了心脏抽了一下，他点了点头，夹了一只虾到自己碗里，藏着情绪没再说什么。
懒得剥虾。
这句话是庄生以前说过的。
庄生人懒，尤其是在吃饭这件事上，能啃鸡腿不啃鸡翅，能吃橘子不吃橙子，能连皮吃就不去皮。
要不是胡喋胃不好，吃了带皮的会难受，他才不会管那些皮不皮的呢。
所以像虾啊，蟹啊这种带壳的海洋生物，他虽然是爱吃的，但是懒惰大于了喜欢。
后来两个人在一起后，每次吃香辣虾，胡喋总是边剥边往庄生嘴里塞，要么就偷偷放在他盘子里。
而跟朋友一起吃饭的时候胡喋总是在饭桌上悄咪咪地剥着虾，抠着螃蟹肉，也不怎么主动说话，就听着庄生和其他朋友们聊天。
每每庄生回过神来，总是能看到自己盘子里剥好的虾仁和剔好的螃蟹肉。
他每次都心疼的要命，让胡喋别剥了，说自己真的不吃。
胡喋总是笑眯眯的，眼睛弯成月牙，跟他说没事，他喜欢剥给他吃。
庄生就夹起盘子里的东西也喂胡喋吃，他不吃就换用嘴喂他吃。
于是，同窗的朋友每次跟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都能顺便再吃一嘴他们的狗粮当点心，桌上总是呕吐声一片。
但如今，那个曾经给自己剥着一盘又一盘虾的人，在今晚没剥过一只虾。
庄生听着旁边房泽和胡喋一直在说着什么也没往心里去，他心里很沉，都被失落和难过给占满了。
当胡喋开完第二瓶酒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看到自己面前推来了一个碗，里面装着满满的，剥好了的虾仁。
他愣住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要不要推回去。
而对面的几个人也一直在埋头吃饭，好像没有看到这一幕一样。
庄生看胡喋没举动，他有点心慌，生怕胡喋跟他说，“不用，你自己吃吧。”
于是，他赶紧夹了一个虾仁塞进了自己嘴里，然后便扭过头去。
胡喋看着庄生小心翼翼又慌慌张张的反应，轻轻勾了一下嘴角，目光也软了一些。
他轻轻夹起一只虾，放进了嘴里。
香辣虾还是很好吃，这颗虾肉辣得很甜。
他本想说谢谢，但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
这些年他是变了很多。
他不再喜欢安静了，其实倒不如说，他有点惧怕安静了。
他觉得闹一点好，闹一点反而心安。
就像以前他最怕房泽这种嗓门大还叽叽喳喳的人了，总是觉得吵得自己耳朵疼，觉得耳屎都能被震碎了。
现在却挺爱跟房泽说话的，觉得有人气儿，就是得经常抠抠耳朵。
吃东西他也是真的懒得去皮了，也懒得挑姜出来，螃蟹和虾就更懒得剥了，甚至鸡爪也很少啃了，所以刚刚啤酒也懒得去拿常温的。
当然，他最怕的就是麻烦别人，与其麻烦别人，还不如喝冰啤酒，一瓶两瓶的，胃也不会再坏到哪里去。
这些他慢慢给自己养成了七年的习惯，让他变得越来越像那个人。
可现在，那个人就坐在他的旁边。
他不让自己喝冰的，他告诉别人自己不吃什么。
他明明是懒得不能再懒的人，却给自己剥了满满一碗虾仁。
胡喋觉得眼前的一切特别的不真实，好得像是一场梦。
谁能告诉我，这一切是梦吗？
他甚至差点就站起来了，他想去开一下酒吧的门，想听一下门上的风铃声，看看自己到底会不会醒。
就在胡喋犹豫着要不要起身的时候，高天铭以为他是想抽一张桌子边上的纸巾。
“呐，胡喋。” 高天铭递来一张纸巾给胡喋。
胡喋顿了一秒，还是赶紧接了过来：“谢谢天铭哥。”
高天铭挑了一下下巴，意思是，小事儿。
然而庄生此刻的表情却像不小心夹到了红烧肉里的猪屎一样。
天铭哥？
天铭哥？？？
不是应该叫高哥吗？
怎么叫得这么亲热？？？
庄生的眼神“唰”得一下就射到了高天铭的头顶。
高天铭此刻即使是低着头也可以感受到自己头上的风，他有点不敢动。
过了几秒，他还是默默抬起了手，摸一摸自己的头发有没有被疏成了大人模样。
后来实在是被瞪得有点不自在，于是他咳了两声，想赶紧给自己寻条生路。
“哎，胡喋，你是住在市中心是吧？” 高天铭直线盯着胡喋，连余光也自动屏蔽了旁边的目光。
“嗯，是啊。” 胡喋回答。
“啊，那太好了！今晚我要回市中心的公寓，一会咱俩蹭我姐夫的代驾一块过去啊。”
庄生听闻马上“嗯”了一下表示同意。
高天铭刚刚没抛出问句，直接给了一个关闭的陈述句，他觉得胡喋这样就很难拒绝了。
你看吧，果然，没拒绝，不拒绝就是有戏！
他看到胡喋没说话，缓缓低下头去默认了，于是特别得意地跟庄生挑了一下眉。
庄生心里也正开心得意，他收了冷酷无情地激光，也挑眉回应高天铭。
然而，庄生却是得意过了头，没反应过来刚才高天铭叫自己的称呼，也没反应过来胡喋低下头不说话是因为什么。
姐夫……
所以，庄生是天铭哥的……姐夫么？
庄生我看你是得意过了头（狗头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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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飞来横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