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伯府,来客络绎不绝。
后花园一处凉亭里,沈归月盯着李慕贞腰间的佩饰:“这乌漆嘛黑的,啥东西?”
青衫少女莞尔一笑:“铃铛。”
沈归月托着下巴:“是挺独特的,关键是你走路它不响,要用手摁着摇才响,而且声音超级大。”
“哪来的呀?”她问。
李慕贞垂眼看着石桌上的点心:“青云送来的,这些糕点也是,你可以放心吃。”
沈归月连忙摇头,“上次春日宴我记一辈子,就怕再中春毒,这次要不是给我新嫂嫂面子,我一步都不会踏进这鬼地方。”
李慕贞浅笑:“你嫂嫂如何?应该很好相处吧?”
沈归月肉眼可见的欢喜起来:“何止好相处,那简直是我的神。”
她原以为嫂嫂会欺负兄长……事实上,也是欺负了,不知是什么缘故,兄长被罚睡书房。
沈归月护短,自然要讨个说法,她找到秦阮房间,硬气道:“嫂嫂,凭什么罚我哥?”
白净的少女初为人妇,眉眼间风情独特:“他不知节制,欺负我。”
直女沈大小姐没听懂:“他动手打你了?”
秦阮哭笑不得,她从匣中取出早早备好给小姑子的大礼,递过去道:“一点小事,没关系。”
沈归月低头,金灿灿的元宝压在她掌心沉甸甸的。
原本那句:“夫妻之间不要动手”就变成了:“嫂嫂别怕,他打你你打回去,打不赢喊我,我横竖给他两巴掌。”
秦阮彻底被逗乐了,她从前就知道沈归月性格豪爽,是好相处的人,却没想到意外的可爱。
姑嫂之间的关系也越来越好。
沈归月叹息一声:“拿人手短,这不,嫂嫂让我陪她来看看她的姐姐,那我就来了嘛。”
李慕贞点头:“拉我来干吗?”
沈归月殷勤地给她捏捏肩膀:“事情是这样,我嫂嫂她姐姐身体不适,听说看了好几个老中医也没查出个所以然,这不没办法,只能请你出马。”
这话倒是真的,李慕贞想起上次在太清观匆匆一瞥,世子妃秦夏的气色就很不好。
替人治病本就是医者本分,她没想过拒绝,嘴上却说着:“不去。”
沈归月讨好道:“求你。”
“我的金元宝都给你花。”
李慕贞低着头,难掩唇边笑意:“我不要。”
清冷的人一旦傲娇起来就格外讨人喜欢,沈归月只觉得亲近,她张开双臂道:“那我把自己送给你,给我抱抱。”
“别,不得体。”李慕贞嘴上嫌弃却没有躲开,她们正打闹着,秦阮从远处的小石子路走了过来,惊讶道:“原来你们在这里,看来我刚刚真的认错人了。”
“怎么回事?”沈归月贴心地给自家嫂嫂递上自带的茶水。
秦阮揉了揉眼睛:“我一向眼力不好,差点把旁人认成长公主。”
此言一出,沈归月立马看向李慕贞,后者却没有惊讶,她淡声道:“也许你见到的是李萱。”
李萱是摄政王李长意的养女,不知道是李长意从哪找来的,但她的容貌和李慕贞有七八分相似,只是不如她清冷,长相更艳丽。
非要说的话,李萱更像李慕贞的生母燕贵妃。
老一辈的爱情故事李慕贞不感兴趣,她问秦阮:“你姐姐在哪?我可以去看一看。”
秦阮感激道:“请随我来。”
*
暮色越来越浓,昌平伯府的书房里光线黯淡,隐约能看清一双男女的轮廓,还有不堪入耳的声音。
“世子,快,再快一点。”女子的声音带着娇l喘,回头催促。
若是秦阮在此,一定会认出这就是李萱,而非李慕贞。
李萱眼角有一颗泪痣,她此刻被世子张其瑞抵在雪白的墙面,两具身体衣衫不整,紧密贴合。
空气中弥漫着情l欲的气息。
张其瑞加大力度,狠狠往前,口中不知念着谁的名字,隐约能听出不是李萱。
一场激烈的情l事过后,李萱推开想要拥她入怀的男人,高傲道:“我不会再等了,如果你不能对自己的妻子下手,那就我来。”
“你别忘了,摄政王既然能给你状元的位置,也能随时拉你下来,要跟我义父合作,你也要拿出诚意。”
张其瑞沉默不语,良久才道:“我自知该表忠心,也明白国子监祭酒是摄政王的眼中钉,可是阿萱,秦夏她有了我的孩子。”
李萱听言,眉头微微一跳,她穿好衣衫回头,妩媚笑道:“世子,若我腹中也有呢?”
张其瑞睁大眼睛,他的面色一点一点变得阴沉,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来人,给夫人去送甜汤。”
……
李慕贞和秦阮等人赶到后宅时,世子妃秦夏刚放下空碗。
甜腻腻的滋味让李慕贞嗅出不对劲,她连忙走上前,端起空碗查看,清冷的神色越来越凝重。
“啊……”世子妃突然捂着腹部惨叫一声,她抬起苍白瘦弱的面容看向亲妹妹:“阮阮,阿姊好疼。”
秦阮一下就红了眼睛,她跪在床前握着姐姐的手,看着她下身不断渗出鲜血,惊恐道:“来人,快来人!”
可是偌大的伯府唯独没在世子妃的院落里安插人手,就连个烧热水的贴身丫鬟也被打发走了。
这是一场赤l裸裸的谋杀。
沈归月第一反应是出去叫人,可她还是慢了一步,从房门口伸出一柄雪白长剑,指向她的颈间。
拿剑的人是李萱,她冷冷道:“沈大小姐,不该管的事别管。”
“你别碰她!”李慕贞勉强替秦夏扎上银针,她满手的鲜血,回眸呵斥道:“萱姑娘,你当真不把本宫放在眼里吗?”
李萱恨极了眼前人跟她相似的容貌,如果李慕贞不如自己就算了,可她偏偏更甚一筹。
这就好比月季在玫瑰面前,难登大雅之堂,李萱在长公主面前也抬不起头,她的眸光带着恨意:“李慕贞,你不过是个假公主,都自身难保了,还在这装什么高贵。”
李慕贞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依旧从容道:“你想杀我?”
李萱把沈归月交给手下人看管,她上前一掌拍晕了秦阮,又抬手掐住李慕贞纤细的脖颈,缓缓用力道:“你以为我不敢?”
李慕贞呼吸困难,眯了眯眼睛,没理会近乎疯狂的李萱,她看向被剑客绑住手脚堵着嘴的沈归月,想要让她别哭。
李萱挡住了李慕贞的视线。
“长公主,你那支禁军呢?怎么没出来保护你?”
果然,是冲着父皇留给她的禁军来的。
李慕贞忍受着颈间的痛苦,她悄悄伸手摸到腰间,想听那个人说的摇一摇铃铛,又怕给他带去麻烦,把他扯入权利的漩涡中。
这一迟疑,铃铛就被李萱抢走了,她也没见过用玄铁打造的,于是下意识琢磨起来,重重摇了摇。
刹那间,清脆的声音响起,远远胜过普通铃铛,能传到百米之外。
*
曲子里,雅室。
卫含章手中的茶盏跌落,他猛地站起,一把抢过柳鹤手中正在炫耀的弯月匕首。
“她有难,先借我用下。”
少年话落,也不管柳鹤听没听到铃铛声,听没听明白。
卫含章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快!他捡起雅室角落里用来捆绑酒坛的长麻绳,一头系在栏杆上,一头往下扔。
这间酒坊和昌平伯府只隔了一条街,但足有四层楼高。
卫含章没有片刻迟疑,旋身翻到栏杆外,顺着长绳往下坠,类似索降,落在了昌平伯府的院墙之上。
柳鹤扶着栏杆,心跳加速,他知道卫二公子轻功不俗,但这不是二层楼高,是四层。
这也敢跳吗?
柳鹤自知比不上疯子,但也怕沈归月出事,他转身下楼,吩咐护卫:“去找沈离光,喊人来,快!”
另一边,
卫含章在院墙上如履平地,习武之人耳朵灵敏,能够听声辨位,他追寻着铃铛声,不管不顾在昌平伯府飞檐走壁,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后宅。
世子妃的院落被数十个黑衣剑客把守,一片重色下,卫含章身上的绯红官袍就显得格外耀眼。
他不敢轻举妄动,躲在屋檐后,直到看见张其瑞从远处走来。
这是个不会武功的……
卫含章抓住时机,他踩着青瓦飞身而下,就地翻转捡起了散落在草丛的长剑。
在剑客们反应过来要拔剑之前,他先扣住了张其瑞当人质。
雪白的长剑清冽锋利,抵在颈间,世子爷顿时被吓得惊叫连连。
“闭嘴。”卫含章连眼皮都懒得抬,他用剑挟制着张其瑞往前走,抬脚踢开了房门,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
卫含章皱了皱眉,又转身踢上房门,把那些烦人的剑客挡在外面。
室内的情形没有想象中糟糕。
卫含章看着李慕贞,没来由长长松了口气,长公主还是那个会下药的长公主,她毫发无损,只是发丝微乱,颈间泛着红。
反观李萱,她晕倒在床边,不复先前的盛气凌人。
为防她提前醒来,李慕贞还给她补了两针,银针入穴,能让她睡上一个时辰。
做完这些,李慕贞不敢把秦阮弄醒,因为她姐姐的情况实在不乐观,李慕贞只能取出袖中的银针继续替这个可怜的女人止血。
她的孩子应该是保不住了。
李慕贞扫了一眼张其瑞,他脸色惨白,哑声道:“卫含章,你押着我也没用,李萱迟迟不出去,她那些剑客很快就会闯进来。”
“我要是你,就先带李慕贞走。”
卫含章抬腿,一脚踢在他的膝窝,疼得张其瑞一时半会站不起来,不停地挣扎。
卫含章冷着脸,他转了转手中的剑,又抬腿踩在世子爷肩膀上,力道重得能听见骨裂的声音。
少年微弯腰,把破布塞进张其瑞口中,挑唇笑了笑:“你以为我是你?”
“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算什么男人?”
他收回长腿,漫不经心地回头,看向李慕贞:“你说,想怎么样?我都能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