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泫微垂眉眼,看向百层玉阶下立着的纪如墨,唇角勾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
纪如墨冷瞥他一眼,踏着玉阶快速飞跃,没几下便落在纪泫身前。
玄翎宫的宫人侍女皆矮身向纪如墨行礼,纪如墨寒着脸甩出衣袖:“都退下!”
这些宫人侍女都是玄翎宫的老人,乖觉敏顺,身手更是深不可测。
纪如墨话声刚落,这些人已经像从未出现过一般,无声无息地匿去身影。
“说吧,何事?”
纪泫好整以暇地理了理宽大的腾龙袖口,眼睫微垂,脸上是一副看不出喜怒的神情。
纪如墨抬眼看向他,这个明明是他父皇的人,脸上却几乎没有留下岁月的痕迹,看起来似乎只比他年长几岁。
纪泫的容貌同纪如墨有七八分相像,长眉微挑,眼若沉夜,除了一脸的狂狷邪肆令人不敢直视,他本来的相貌可以算是俊逸非凡,颠倒众生。
但是虽为亲生父子,不论是记忆里或是现在,纪如墨与眼前的父皇之间,从没有一丝称为亲情的东西存在。
有的只是互相猜忌,威逼利用。
“翎太妃现在如何?”
纪如墨沉下眼眸,冷声问。
哧——
纪泫不由嗤笑出声:“他既不是你母妃,亦非你生母,你不专注于朝政大事,倒是关心起寡人的后妃来了。寡人该说你什么?”
纪泫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罔顾伦常?觊觎庶母?”
“纪、泫!”
纪如墨的怒意几乎将周围的空气冻结。
纪泫瞟一眼他紧握的拳头,神色似笑非笑,抬起手掌看着自己根根分明的骨节道:“这就急了?这么多年都没点长进!难怪去一趟大焱不仅运不回米粮,连那个废物小子都带不回来,寡人还能指望你点什么?”
“他不是废物!”
纪如墨咬着牙一字一字道。
他的衣袖无风自动,周身气势隐隐染上杀气。
“他不是废物?”纪泫眉眼一凛:“那便你是!亏你娘豁了命给你拼出一身轩辕暗影,你却连轩辕羽光的下落都找不到!就你这种没用的东西还有脸质疑寡人宫闱之事?”
“纪泫,你没资格提我娘!”
纪如墨本就怒极,又听闻他提起自己母亲,周身戾气霎时化形,他举起拳头,如有雷霆之势,携裹万顷威压直冲纪泫面门而去。
纪泫眉眼极其平静,他依然抱着双臂,毫不防备地立在原地。
直至黑岑岑的戾气几乎压上鼻尖,他才转了一下手腕,如同太极八卦走势一般带动周身气流,嘭的一声将化形的戾气击碎,一掌穿出,挡住纪如墨的拳头。
“想和我动手?你还太嫩!”
他抓住纪如墨的拳头向前一拉,再猛力一推,纪如墨被推得倒退几步,后脚勉力抵地,这才堪堪刹住。
纪泫仰起头,轻蔑地侧目看他:“寡人这么多年可不是白白cao的安翎屿,他身上的轩辕血脉早已助我修成太极罡气,就你那点半吊子的轩辕暗影,于我而言,不过是蚍蜉撼树!”
他又抬起手掌,微曲的五指间隐隐缠绕着丝丝缕缕的浑厚罡气。
纪如墨收起戾气,稳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形。
只是他依旧怒视纪泫,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怒与恨。
纪泫见他那副不逊的样子,还想再教训敲打一番,身后却传出一阵压抑的咳嗽声。
纪泫神色一顿,猝然回头。
背后是一位仿若集天地光芒于一身的美人!
美人沐浴在正午的光芒里,白衣曳地,墨一样的长发铺散在雪白衣袍上,面目极美而自带莹润之光。
他的身姿如烟如柳,淡然自若地立在纪泫身后不远之处。
纪泫三两步上去将美人拦腰抱起,美人的衣摆稍稍滑落,露出淡粉的圆润脚趾。
纪泫不由心生怒气:“你鞋呢?这么大人,不知道穿鞋子吗?一不看着就赤脚下地,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北熵皇室穷的连鞋子都买不起!”
纪泫语气刻薄地责骂白衣美人,手下动作却很轻柔,抱起美人转身便要进殿。
美人却越过他的肩膀,看向几步之遥的纪如墨,浅笑着冲他招手:“小墨,来,进殿和舅舅说说话。”
美人声音轻柔动听,落进耳里,如同冬去春来时,第一缕拂过湖面的风。
“叫他做什么?!”纪泫抱着美人一边走一边低声冷啐:“养不熟的兔崽子!”
纪如墨闻言,沉眉踟蹰片刻,还是跟进去。
玄翎宫常年燃着炭火,汉白玉的地面上铺着厚厚的狐裘软垫,脚踩上去像是踏在绵软的云里。
纪如墨跨入内殿,纪泫已经将白衣美人抱在榻上,拿了一把翠玉制成的梳子,缓缓替他梳理长发。
他手上温柔,嘴上却骂骂咧咧:“养这么长头发做什么?锦衣玉食将养着,半分肉都不长,全喂了头发去!”
纪如墨在一把嵌了金丝浮绣的雪白裘椅上坐下,听纪泫如是说,挑眉怼道:“你少折腾他几次,他身子也不至于如此虚弱!”
“滚你M的蛋!”纪泫随手抄起一个茶盏向纪如墨砸去。
纪如墨冷着脸,抬手截住茶盏,完好无损地放于桌面上。
“老子的老婆,想怎么cao就怎么cao,轮得到你这个小兔崽子置喙?”
纪泫气不打一处来,啪地将手中的玉梳拍在桌上,动作之大,震地美人都仰头看他。
“看什么看!”他火起来六亲不认,捏住美人尖瘦的下巴,怒道:“安翎屿,你还有脸看我?就是你整天做出个病弱美人的受气包模样,弄得所有人都觉得我欺负你了。你倒是说说看,除了在床上cao得狠一点,我纪泫何时亏待过你?”
翎太妃——安翎屿原本只是下意识地看他一眼,谁想就被抓住骂了一顿。
安翎羽无奈地移开视线,只望他这股邪火赶紧过去。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纪如墨听不下去,沉声打断纪泫的无端斥责。
纪泫挑眉,怒极反笑:“管别人的事你倒是能的狠哪!信誓旦旦能把大焱的粮食弄来,怎么最后屁也没有?”
“那你也不该随随便便就向大焱开战!”
纪如墨这句话让在场的另两人皆是一震。
纪泫心道,就知道这小兔崽子要和我玩儿阴的!
神你妈的管老子怎么cao老婆,都TM是借口,就在这儿等着老子呢!
安翎屿远山一样的长眉立时拢起,平日里如月似水的潋滟瞳眸一瞬间染上厉色,他忽的推了一下纪泫的胸膛,无奈纪泫抱得紧,没推动。
“放开!”
安翎屿斥他。
纪泫不言不语,面上岿然不动,手上却反倒搂得更紧了些。
安翎屿拿他没办法,只得转向纪如墨:“小墨,你刚才说开战?北熵当真对大焱开战了?!”
纪泫眼神示意纪如墨此事可稍后再议,纪如墨完全无视他,径自回答:“是,在我回来之前就已开战,现在已过去半月有余。”
“纪、泫!”安翎屿转而怒视纪泫:“你还记得你应承过我和姐姐什么?你怎么能如此言而无信?”
纪泫偏头不答。
安翎屿扯住他松散的衣襟,逼视他:“你说话!我姐姐为你殒身的时候你是怎么答应她的?”
纪泫仍然沉默。
“你当初逼我回北熵嫁与你的时候又是如何说的?”
安翎屿一再逼问,纪泫怒气上涌,想大发雷霆,却见对方神情悲愤,眼角绯红。
他闭了闭眼,极力压下火气,尽量心平气和道:“我是答应过绝不主动对他国开战,也不会滥用轩辕暗影之力。但是这次,黄河水患致北熵全境受灾,各州所剩余粮最多维持月余,如不在此时开战,从大焱掠夺粮食物资,北熵即将面临灭顶之灾!”
安翎屿失望至极地看着他:“因此你就选择掀起战争,致千万平民百姓性命于不顾,只为镇己国之灾?”
“不然还能如何?”纪泫愤然挥袖指向纪如墨:“他,你的好侄儿,寡人的好儿子!口口声声说他能去大焱运来米粮,让寡人莫要轻易开战!结果呢,被人像狗一样撵回来,带去的暗影傀儡更是一个不剩!”
说到这里,纪泫已被怒气冲昏头脑,深吸一口气继续骂:“这就是安若影兵解自己给寡人留下的好儿子!早知是如此的废物,当初在肚子里就该除去!”
啪——
意料之内,纪泫得了安翎屿使尽全身力气的一巴掌。
纪泫舔了舔唇角被打出的血迹,冲安翎屿邪肆一笑:“如何?寡人的翎贵妃,解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