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渊出手,残害大焱百姓的北熵士兵很快死的死,逃的逃。
白羽拍去身上的糖饼屑,轻飘飘地从树上跳下。
琴渊衣袂飘摇,落于他身后。
村民们侥幸逃过一劫,刚松下恐惧的情绪,突见两个陌生人从树上下来,瞬时又紧张起来。
尤其这二人刚才三两下便杀了不少北熵士兵,村民们不知他们是敌是友,只能瑟缩着戒备,一面盯视他们一面护着亲人子女缓缓后退。
“敢问,”白羽摆出自认为最真诚良善的笑容,向一个未及退远的村民抱拳问道:“此处离最近的城镇还有多远?”
这个村民腿脚不便,因而比别人退的慢些。他听到白羽问话,本是又惊又惧地连连摆手。
摆了几下,他突然意识到对方操着一口字正腔圆的大焱话,不由停下后退的脚步,试探地小声问:“你们……是大焱人?”
“是啊,我家祖上世代居于北域。我娘亲也是北域人。”白羽答。
其他村民听说他们是大焱人,祖上更是世居北域,立时生出几分亲切之感,止住后退的脚步,慢慢向他们围过去。
“小兄弟们是咱们北域人哪,难怪生得这副好相貌,身手更是不凡,真是我北域的好儿郎!”
一个大叔伸出大拇指对白羽赞不绝口。
“刚才多亏两位小兄弟救了咱们大伙儿,不然这会儿咱们都……”
另一个大婶牵着幼子上前捉住白羽的手,感激得直掉眼泪。
“是啊,多亏两位小兄弟拔刀相助,保住了咱们全村的性命啊!”
其他人也附和,每个人脸上都是发自肺腑的感激。
白羽和琴渊连忙表示只是举手之劳,无足挂齿。
此时人群中却有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叟叹了口气,颤巍巍地抹着眼泪转身离去。
“唉,小兄弟别介意。”
见白羽眼神看向老叟,一个村民解释道:“那老头也是个可怜人,他的儿女住在距此处数十里的镇上,前几日北熵军队经过那里,烧杀抢掠将那处变成一片焦土。他的儿子被那群畜牲吊死在河边,女儿和外孙不知所踪,这老头近几日已经神志不清,整天嚷嚷着要去找他的女儿和外孙,也实在是可怜……”
听到北熵军队的暴行,白羽暗暗咬牙。
琴渊侧首看了他一会儿,将他紧攥的拳头纳入掌中。
“对了,两位小兄弟方才是不是说要去镇上?”
村民想起他们刚才的问路,不由提醒道:“现在镇上已经全被烧光了,你们去也是白去。况且那里不时会有北熵流兵经过,那些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两位小兄弟虽然武功高,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绕道为好。”
“多谢大叔提醒。”琴渊微笑抱拳,以示感谢。
白羽此时仍然沉浸在愤怒中。
北域百姓的凄惨遭遇让他不由想起自己的母亲。
他浑身如坠炼狱,那些鲜血淋漓的虐杀场景仿佛在他眼前上演,北熵士兵就在他面前挥刀,每一刀都砍在一个大焱无辜百姓的身上,血肉横飞……
“大叔,能再问一下,此次领兵与北域抗衡的大焱将领是哪位?”
白羽闭上眼冷静了片刻,问道。
提到大焱抗击将领,村民来了劲,眉飞色舞道:“是我们大焱赫赫有名的常胜大将军白简珅,白大将军!”
白羽心说,果然。
“我跟你们说啊,这白将军虽然已经过了不惑之年,但是神勇无比,数次重创北熵冰川铁骑,只半个月便连续收复三座城池,简直是我们北域的神啊!”
可是他却没有护住北域的平民百姓。
就像当年护不住他的娘亲一样。
“谢谢。”
村民还想再夸一夸那位神一样的白将军,白羽向村民抱拳道别,转身离去。
他略显萧瑟的背影映在琴渊眼里,琴渊快走几步,揽上他的肩头。
“中午想吃什么?”
他温柔地揉了揉白羽的头发。
白羽没答,反而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琴渊不以为意,勾唇浅笑着拥住对方脊背,向远处慢慢走去。
村民们望着两人亲密搭肩,渐行渐远的背影,不由感叹,这样神仙一般的两位公子,这辈子怕是见不着第二次了。
只是他们一定料不到,这两位神仙公子之后的对话竟是这样的。
“还谈什么午饭?”
白羽忿忿道:“刚才村民不是说了吗?镇上都烧光了,什么也没留下。你之前还允诺要去酒楼请我大吃一顿,现在看来全是空口白牙,哄我高兴罢了!”
他偏过头去,摆出生气模样。
琴渊无奈地上手捏他气鼓鼓的脸颊:“怎么?捧你一下还喘上了?不是你自己非要在两国交战的时候跑来这北域凑热闹的吗?现在又怪我没伺候好你这个小祖宗?”
“那你还说只要有你在,即使到处是黄沙焦土都能让我吃饱穿暖,睡锦枕软榻呢!现在呢?”
白羽从怀里掏出仅剩的一块糖饼和两个糕团:“哪,整天喂我吃这些小零嘴儿,还是从京城买了一路屯到现在的,哼,我要大鱼大肉,我要锦枕软榻!”
白羽似模似样地撒泼耍横,琴渊拿他无法,只得从包袱里取出两个油纸包。
白羽一见油纸包差点流下口水,劈手就想去夺,琴渊轻巧地侧身躲过,慢条斯理地从两个纸包里取出几块炙牛肉条和风干鱼片。
“都是燥物,不可多吃,”琴渊一指点在他额头上,阻止某只馋虫扑上来打劫的行径,“你忘了上次是谁吃多了这些,憋成个猪肝脸却出不了恭的事情了?”
琴渊的声音里隐隐透出笑意,白羽立即叫起来:“言而无信!你明明答应我从此不提这茬,怎么这才两天,你又提?”
吃不到美食,还被人提起囧事,白羽又羞又气,当即背过身去,任对方如何分说也不愿搭理。
琴渊笑着摇头,拈起一块炙牛肉硬戳在他唇上。
白羽开始还假意推拒,见琴渊当真拿远了些,立即伸长脖子,一口吞下那块牛肉,因为急切,舌头甚至扫到了琴渊的手指。
琴渊收回手指。“这么好吃?”他说着将被白羽舔过的指尖放入嘴里,咂摸几下,评价:“嗯,确实不错,风味俱佳。”
他说这话时,舔着嘴唇,眼睛却是盯着白羽的侧脸。
白羽此时却无暇顾忌其他,从琴渊那里抢了肉块和鱼片便攥在手里。
他用亮闪闪的眼睛戒备地看着琴渊,似乎担心对方再来争抢,同时快速地将食物往嘴里塞,大力嚼起来,发出咔吃咔吃的声音,那眼神和动作活像一只护食的小松鼠。
“慢点,没人跟你抢。”
琴渊笑着又揉揉他的脑袋。
“对了,前面城镇没了,今晚怕是要露宿,某位小美人考不考虑今晚睡在大美人怀里,借软玉温香权做锦枕软榻?”
“小松鼠”白羽咯吱咯吱嚼着肉块抬起头,他耳朵机敏地竖了竖,嘴唇也轻微开启,琴渊以为他要说什么,却见他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琴渊自然是秒懂,气得竖挑凤眸,在他脑门上不轻不重地崩了一下。
二人就这样一边拌嘴一边向前方行去。
具体要去哪里,其实白羽自己也不清楚。
他只是想在战乱中,尽自己所能保护一方百姓不受战火摧残,不被敌军蹂、躏。
不过除此之外,他也有一份私心。
这么多年他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而他爹对他娘的态度,深究起来,处处透着怪异。加之纪如墨曾经提到过他娘的名字,他逐渐产生一个大胆的猜测。
或许,他的娘亲根本没死,仍然在北域某处生活!
所以,他此次在北域各地行走,是抱着一线希望,想要查探关于他娘亲行踪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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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同时,在远离北域千里之外的北熵国都。
纪如墨正面色漠然地伸展双臂,任宫女替他脱下风尘仆仆的披风长衣,换上黑色金龙纹样的帝王袍服。
他半闭双眸,似在小憩,伺候他更衣的宫女和端着繁复衣物及配饰的太监们皆是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
寝殿里静悄悄的,呼吸的声音都清晰可辨。
直至有一人轻微的脚步声打破寂静。
宫女和太监皆眼巴巴地看向来人。
只见来人约摸三十多岁,面白无须,手持一柄浮尘。正是纪如墨殿里的掌事太监,吴喜。
吴喜进了殿便垫着脚尖快步走至纪如墨身前,小心打量了一下帝王的面色,咬牙硬着头皮凑到其跟前,附在耳边说了几句话。
纪如墨听完之后面色像是结了霜,袍袖一甩,迈开脚步便冲出殿去。
几个正帮他整理衣摆的宫女被他的动作掀翻在地,宫女们一声不吭,重新端正地跪于地上,垂头屏息。
倒是吴喜着了慌,火急火燎地跟在纪如墨身后,细声劝道:“陛下,陛下,您刚从大焱回来,要不明日再去太上皇那里……”
“明日?”纪如墨衣袍猎猎,势不可挡:“若是明日再去,翎太妃这几日如何下得了床?明知道他身子弱,这老不死的还可了劲地折腾他!”
纪如墨口中的老不死正是当今的北熵太上皇——纪泫。
吴喜意识到这点,不由扯着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
纪如墨一路冲至玄翎宫,数十个北熵最高等级的金甲武士一字排开,手执金色长戟守于宫前。
吴喜常来玄翎宫打探消息,被这群金甲卫粗暴地轰过很多次,有时甚至被金戟架在脖子上。因而他只要一见到这群金甲卫,小腿就止不住地发抖。
“陛、陛下,咱们还是回去吧……”
他试图将面前的年轻帝王劝回去。
毕竟太上皇纪泫虽退位让于自己儿子,但实际北熵幕后掌权的仍是他,甚至连兵权也大都掌控在纪泫手里。
明眼人都看得出,太上皇只是为了当年的承诺做做样子,新皇在他眼里,不过一枚摆在明面的棋子罢了。
好在新皇纪如墨也并非池中之物,这几年暗中培植势力,收拢兵权,现在竟隐隐有了能与纪泫一较高下的实力。
不过再如何暗中较量,父子终究是是先父后子。
儿子明面上与自己爹起冲突,怎么着都会叫朝臣史官口诛笔伐,尤其还是为了太上皇与太妃房里的那点事儿。
只是纪如墨又如何是一个宦官劝得住的。
他聚力劈出一掌,只掌风就掀翻两个挡在他面前的金甲卫。
“挡我者,死!”
他喝道,眼神寒如万年雪峰上极冻的冰。
金甲卫们本就碍于他的身份束手束脚,此时见帝王声色俱厉,一时也拿不准该不该拦。
幸好此时,玄翎宫大殿的门缓缓洞开。
太上皇纪泫半敞着华丽的金龙衣襟,抱着双臂,在一众宫人侍女的簇拥下,神态闲适餍足地踱步而出。
“怎么?寻寡人有事?”
纪泫微垂眉眼,看向百层玉阶下立着的纪如墨,唇角挂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