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巍庭,其实我们从一开始,就不合适……”
白羽又叹了口气,看着沈巍庭头顶的发旋,低声道。
沈巍庭蓦地抬起头,沉黑的双眸像是坠入深渊,睫毛上还沾着细碎晶莹,他的表情却已经开始狰狞扭曲。
“你说什么?”
“我说,”白羽别开脸,不去看他眼角的湿痕:“我们年龄不合适,身份不合适,所思所想更是没有任何相合之处。所以,沈巍庭……我们算了吧。”
沈巍庭的嘴唇微微颤抖,抱着白羽的手臂如铁钳一样收紧。
“能不能不这样,我错了,以后不会再犯。”
“这不是对或错的问题,而是我们从根本上就不合适。”
白羽试图从他的手臂里脱身,拉了拉,对方却钳得更紧。
“怎么会不合适?我们很合适!你一个眼神我就知道你想要什么,你勾勾手指,我就知道帮你端茶递水,你早上没醒我绝不会吵醒你,床榻上只要你皱眉哼一声我就知道你定是疼了,会换一处叫你舒服的地方,我……”
“够了,别说了。”
白羽带上内力猛地推开他,眼见沈巍庭跌在地上,他有动容却没有迟疑。
“其实我一直觉得和你在一起是错的,所以既没有应承也没有明确与你之间的关系。你比我小,正是没有定性的年纪,对很多事情的兴趣不过是一时兴起,等过了这阵就好了。我本想等着你失了兴致自己放手,但是你如今已经把我当成你的所有物,当成一个可以放在后院随意拿捏,随意糊弄的玩物!我白羽从不曾被人如此轻贱,如此蒙蔽!沈巍庭,我们就这样吧。以后,我是你的少傅,而你,只是我的徒弟,如此而已。”
沈巍庭跌在地上,白羽的话让他的面色从白转青,又从青转红,他猛地挑起眼睛看向白羽:“就因为我隐瞒了北熵开战的事情,你就如此否定我这个人,包括我对你的感情?白羽,白风临,我承认我曾想过将你藏起来,让你只看着我一个人,只对我微笑,心里只有我一人!但是这是因为我比任何人都要在乎你,我不希望你受伤,不希望你被朝堂上那些权利争斗所扰,我希望你平安无忧,在我的保护下逍遥自在地过属于我们的生活。我错了吗?如果你认为我错了,那就告诉我,我究竟错在哪里?”
白羽仰头沉默了片刻,深吸一口气,回答他: “好,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
他半蹲下身,俯视面前双目猩红的沈巍庭:“你错就错在,没有把我当成一个男人!我不是你的笼中鸟,掌中雀!我有我必须要做的事,也有想要实现的理想与抱负!”
沈巍庭闻言身体抖动几下,从喉咙里溢出几声粗哑的讪笑:“理想?抱负?这十年来你浪荡不羁,连军营都不去,终日混迹于青楼酒肆,现在你同我谈理想谈抱负?你不会告诉我,你的抱负是扫清外寇,保家卫国吧?”
白羽抿住嘴唇,拳头紧攥在身侧微微颤抖。
“怎么?被我说中痛处了?”沈巍庭的眼神既疼痛又狂乱:“你说了那么多,其实不过是想摆脱我!什么我年纪小,没有定性,什么将你放在后院肆意拿捏糊弄,什么你要实现理想抱负,不过是你陪我玩了一阵,现在发现渐渐失去主控权,你不甘心,于是抛出来甩脱我的借口罢了!”
白羽颓然摇首,已经不想再看他一眼。
“所以我才说我们不合适。因为你,从来都,不懂我。”
白羽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声音已经微不可辩,但是沈巍庭听清了,他的面容忽的变得扭曲,表情惶恐又茫然。
白羽慢慢站起,转身,迈开脚步。
腿却被人紧紧抱住。
沈巍庭死死地抱住他的双腿,白羽一动,他就跟着向前挪动。
“不要走,我错了!我会改,真的,我以后绝不再犯!”
他甚至可以向他立下最毒的誓言,保证以后绝不再蒙蔽他,只要白羽肯收回之前的话,只要白羽肯继续同他在一起,他什么都可以。
“沈巍庭,我们继续下去也不会有好结果。”
白羽直立着,未曾回首:“最终不过是多年以后,你悔恨曾与一个男人有过一段不光彩的过去,而我,悔恨曾经自轻自贱与自己的徒弟有过龌龊,给家门染上污名。明知道终究是错,为何不早些放手,让大家都能体面?”
白羽狠下心掰开沈巍庭的手指,沈巍庭无论如何也不放手,白羽使了狠劲他比不过,他就松了手再去抱白羽的腰。
白羽被他缠得烦了,终于一掌掀过去。
沈巍庭被掀翻在地,趴在地上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嘴角滑下一丝血线。
白羽没料到自己这一掌竟然这么重,他于心不忍,踌躇再三,还是伸手去扶。
在伸手的一刹那,他看见沈巍庭的眸子里滑过一道阴狠的寒芒,他立刻就想缩手转身离开。
但已经迟了,沈巍庭突然将带着白玉扳指的手掌笼在他面上!
那只白玉扳指里立即喷出一阵□□的混合着异香的烟雾!
熟悉的眩晕感瞬间在脑海里蔓延,这感觉很熟悉。不久以前也经历过。
似乎是在春猎那次,落崖之后……
他的意识很快模糊,四肢脱了力软软地向后倒去。正好落入沈巍庭早已等候的臂弯里。
沈巍庭接住白羽软倒的身体,紧紧地锁在怀里抱了一会儿,又狠狠吻上白羽的嘴唇,发泄似的吮吻撕咬了一阵,才缓缓松开。
他平复心情,将头冠扶正,又拉平衣摆上的褶皱,这才抱起白羽,不急不缓向门外走去。
“回府!”
他道,声音平稳冷清,仍然是平时那个冷面尊贵的帝王之子。
*****
白羽再次醒来,已经是掌灯时分。
视线朦胧,适应了半晌才找到焦距。
头很晕,身体重得像是绑了千斤石块,手腕都抬不起来。
他试图动一动腿脚,却带出一串金属撞击的声音。
什么?
他又动了动,金属撞击之声更盛。
他勉力撑起上半身,使尽了气力却只让背脊稍稍离开一点床榻,不过好在这个角度已经能让他看清脚上的景象。
他蓦地睁大眼睛。
——他的右脚脚腕上竟带着一个圆滑光亮的金环!
仔细看去,金环之下连接了一段金色锁链,锁链没入床榻,看不清尽头连接的是何处,只是感觉非常沉重,白羽使劲拖拽也没让金环移动半分。
金环之上刻着繁复的火焰图案,环环绕绕,像是一圈燃着金色火焰的脚镣。
白羽找了一会儿,才在金环的接口处发现一个细小的锁眼,显然只有持有钥匙的人才能打开这个金环。
这个发现让他立时怒火上涌,脸色都因为愤怒涨成绯红。
沈巍庭居然把他锁起来,还是锁在床上?!
他环视一下四周,是沈巍庭的住处!
此时空无一人,只有一点烛火罩在晶莹的琉璃盏中,将偌大的寝室照得熠熠生辉。
“沈巍庭!”他愤怒地扯动脚上金环,发出激烈的叮叮当当的撞击之声。
他闹出的动静很大,门扉很快被人打开,一阵带着幽淡熏香的冷风扑在他脸上。
“醒了?”沈巍庭的声音。
他走进来,将手上端着的东西一一放在桌上,然后转身来到床边,低头看着床上的白羽。
白羽仰头愤怒地瞪他:“沈巍庭,你竟然锁住我的腿脚?你是不是疯了?我是朝廷命官,当朝从一品少傅,还是御北将军!不是你后院的阿猫阿狗,可以任你随意圈禁囚拘!”
白羽激动地撑起身体,恨不得朝沈巍庭面上挥拳!但他的身体沉重地异乎寻常,内力在身体里也很难聚集。
“你放心,”沈巍庭幽幽靠在床边坐下,眼皮掀起,稍微偏头看他:“我已经帮你向朝中告了假,说你回京后突染风寒,需在家休养一段时日。你家里我也派人捎了口信,你爹回复说让你在我府里慢慢住,想住多久住多久,没事不要轻易回去叨扰烦他。”
白羽:“……”
这绝逼不是亲爹!
郁闷了一会儿,白羽又道:“那你也不该用金环把我锁在床上!”
“不锁在床上?那你想锁在哪里?柱子上?桌子上?还是和我锁一块儿?”
“就没有别的地方……呸!”白羽发现自己被沈巍庭绕了进去,愤然道:“这跟锁什么地方无关,重点是你凭什么锁我?你这是滥用私刑,是藐视王法!”
“哦,你要这么说的话,那我就滥用私刑,藐视王法吧,本王承认了!”
沈巍庭光明正大的态度令白羽气到牙痒,他努力忍住磨牙的冲动,狠狠盯着沈巍庭淡然的面色道:“你若现在帮我解开,或许我念及师徒一场不再追究你锁我的事情。但若是你仍然执迷不悟,待我解开桎梏后,定会加倍奉还,叫你悔不当初!”
沈巍庭哼笑一声,摸着手上的白玉扳指垂下眼睫:“悔不当初?你可知道这世上唯一让我悔恨的是什么事?”
白羽不知道。
沈巍庭也没指望他知道。
他径自道:“我最后悔的便是当年让你从我身边逃走去了北域沙场!”
“若是我当初抓的再紧一些,看得再牢一些,再多防备你一些,你如何能从我眼皮底下逃出去?如何会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受了那么重的伤?如何会遍体鳞伤如废人一样被别人抬回来?”
“你知道我看到你被抬回来的时候有多悔恨吗?我恨不得当时就把你带回家去,藏起来,消了你的记忆,废了你的武功,让你平安喜乐地呆在我身边,无病无痛,无灾无患,只能看着我,只与我相知相爱,就这样过一辈子直至我们生命的尽头!”
沈巍庭说这些话时,神情既痛心又癫狂,显然对当年的事痛极恨极,时至今日仍不能释怀。
白羽被他的话语惊得浑身一颤。
消了记忆?
废去武功?
难怪琴渊一直要他提防沈巍庭,说他终有一日会伤害他。
“沈巍庭,我今日才发现,原来你一直在伪装,真正的你,比我想象的更可怕……”
白羽心有余悸地低声喃喃。
他却不知道,这样一句话对沈巍庭来说,意味着什么。
沈巍庭垂下轻轻颤动的羽睫,静默一会,然后慢慢裂开嘴角,笑了。
“原来,我把整颗心都献给你的感情,在你眼里不过是可怕!或许吧,我真的很可怕,做每一件事都只是为了白风临,筹谋多年不过是为了能和白风临一起安度余生的我,真是可怕至极!既然如此……”
他俯下身,瞳眸湿润地仿佛浸在水里,但眸光却狠戾地令人心生寒意。
“既然如此,我也不必装了,就让你看看真实的我究竟是怎样的,让你看看我对你的心究竟有多可怕!”
他说着,双手扯住白羽衣襟,猛地撕向两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