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巍庭寒着一张俊脸走进去,一进门,眼睛就直勾勾地盯上懒散靠在坐榻上,外袍松散,面色微醺的白羽。
与白羽一道的几位武将噤若寒蝉。
烈王殿下年纪虽轻,手段却黑得满朝皆知。此时又是撞门,又是亲兵开路,这阵仗十足十的是来抓人的!
只是不知道他们中哪个倒霉蛋这么惨,要烈王殿下亲自来抓?!
几人互视一眼,突然又一想,不对啊,白羽不是烈王的少傅吗?
师傅在此,徒弟还这么蛮横?
他们连忙看向歪坐于榻上的白羽。
只见白羽面色醺若牡丹,极漂亮的眸子里泛着微醉的水光,半眯着眼瞟向烈王,眉宇轻笼,似乎带着不悦。
而烈王殿下。
他们又悄咪咪偷瞧了几眼,烈王此时也一眨不眨地望着白羽的方向,剑眉紧拧,双目黑沉,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像是努力压抑胸中的怒火。
这二人旁若无人地互相对视,似乎都憋着一股邪火。
周遭的人霎时觉得自己可能就是团空气,还是团随时可能被殃及池鱼,炸得屁都不剩的空气。
“敢、敢问烈王殿下,此来是为了……”
终于有个胆大的提着胆子向烈王提出疑问。
沈巍庭看也不看他一眼,衣袖一挥:“清场。”
声音不大,却像冰凌一样掷地有声。
烈王亲兵立即将歌女乐姬撵赶出去,又一个个门神一样杵在众武将面前,脸板得好似茅坑里的的石头,又臭又硬。
他们整齐划一地手臂外伸,意思:请走!否则拖你出去大家都难看。
白羽的诸位好友一看这架势,必须走啊!
不管烈王意欲为何,现在还能好好地请他们滚,总比翻了脸抓他们去监察司吃刑具强上百倍!
于是一群人脚底抹油恨不能立刻从烈王眼前消失。
这其中也包括了某位少傅。
烈王沈巍庭一把抓住某人雪白的衣袖,挑眉道:“站住!”
白羽原本试图混在一群武将中溜出此处,可惜没溜两步便抓住衣袖,只得转头对上那人目光。
沈巍庭目若寒冰,眸光里积压着即将喷薄而出的怒气,面色阴沉地盯着白羽。
“少傅这是想去哪?”他语气颇为不善。
白羽佯做才认出他,摆了个惊讶的表情回答道:“呀,这不是烈王殿下吗?白某方才听说要‘清场’,于是从善如流地紧赶着想与大家一同离开。怎么,殿下有事?”
沈巍庭想说有事,非常有事!
你竟然背着我跟一群男人出来喝花酒,还点了姑娘作陪?!你是不是日常当我死了?
白羽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紧接着说:“殿下要是没事,白某家中还有要事,这就告辞了!殿下留步,勿送,勿送!”
沈巍庭被他激得额头青筋直跳,口中冷道:“少傅哪只眼睛看见本王要送你了?本王压根就没准你走!”
他眼峰一撇身边的亲兵队长:“关门!没有本王的允许谁也不准进来!”
亲兵队长立刻应声:“是!”
应完声,这位亲兵队长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门,貌似刚才被撞烂了,这会儿还躺在地上装死呢,这要如何关上?
幸好亲兵里有几个聪明人,动作麻利地把倒在地上的门扉抚起,一人一边抵着门边立起来,看上去就像关上了一样。
亲兵队长在心里卧槽了一声。
这也行?!
偷看一眼烈王殿下的神色,毫无波澜,似乎是默许了。
行吧。亲兵队长想,甭管黑招白招,王爷祖宗认可的招,就是好招!
门算是关上了,人也都清了场,门外一水亲兵堵得严严实实,连只苍蝇也甭想飞进来。
当然,里面想溜的人也溜不出去就是了。
沈巍庭一步步逼近白羽,鼻息几乎打到对方脸上。
白羽却连个眼神都欠奉,一掌推开他道:“让开,兴致都被你搅了,现在本少傅要回家了,别挡路!”
沈巍庭难以置信地瞪视他。
一声招呼不打,偷跑出来和一群男人喝花酒,被抓包后还横眉竖眼,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指责他打扰了他的兴致?
沈巍庭不由开始反省,自己近来是不是对白羽太过百依百顺了?导致他现在已经无视他王爷的身份,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你就没什么要和本王说的?”他还是压着火气试探地问对方。
白羽毕竟是他的少傅,还是得和颜悦色地同他讲道理。
况且白羽这人看起来懒散随便,但实际上脾气又倔又犟,真惹毛了任你费尽心思,脱上几层皮都很难哄好。
“这也是我要问你的。”白羽反而把问题拋回去,面色骛的冷下来:“从回来到现在,你都瞒了我些什么?”
他此话一出,沈巍庭心中有几分明了,怕是那件事终究瞒不住他。
“你听说了多少?”他问,算是间接承认了刻意隐瞒的事实。
“你希望我听说多少?全大焱百姓都知道的事情,你却瞒着我,你还记得我是你的少傅,是大焱的御北将军吗?”
“我当然记得,我之所以不说是因为……”
“你不用说,我替你说,你是因为想把我藏在王府后院,做一个不问世事,只能躺在床上任你cao弄的男宠!”
白羽的声音突的拔高,沈巍庭惊骇地睁大眼睛,他想抓住白羽肩膀的手指都开始颤抖,嘴唇瞬间煞白。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
“我这么想不对吗?”白羽显然是真动怒了,唇角一勾,漾出一抹讽刺的笑:“你从一开始就威逼过我,让我做你的禁luan。后来更是用尽手段逼我就范,我一直觉得你年纪小,不想以最坏的可能去估计你,以为你至少还有几分真心。”
他自嘲地哼笑一声:“如今看来,是我天真了,你们皇家之人怎会有情,对你来说这世间只有权利和**。而人,不过是你们用来玩弄和消遣的工具罢了!”
沈巍庭几乎站立不住,他不过是向白羽隐瞒了北熵开战的事情,怎么他就能联想出这么多错综复杂。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白羽有些话确实说出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他确实曾经动过念头将他藏于府内,在只属于他们二人的世界里,无忧无虑,幸福恩爱地过一辈子。
可是,他从未想过玩弄和消遣他,一点也没有,从未!
因为从那年白羽救了马车里的他和母亲之后,他的一颗心就已经被眼前这个人占满,从此,想的,念的,就只有这个叫白风临的人,只有他的少傅!
“我不该隐瞒你北熵开战的事情,我更不该把你藏在府里,不叫外人与你接触。”
沈巍庭一边承认错误,一边努力去够白羽的手臂,白羽却后退几步,双手更是藏到背后。
沈巍庭见状,恐惧渐渐漫上心头。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可以拥抱他!难道他又要抛弃他了吗?
他已经顾不上其他,红着眼睛扑上去抱住白羽:“不要生我的气,不要不理我!你知不知道,我只剩下你,很多年前,我就只剩下你……”
白羽被他紧紧抱住腰,勒得皮肤都有些生疼。看着对方埋着头不断起伏,自己胸前的衣襟也越来越湿,他终究叹了口气。
琴渊曾提醒过他,沈巍庭是个狼崽子,与他太近,只会深陷其囿,最后被拔去筋骨,抽去脊梁,成为他床榻之上的一个精美装饰品。
他不是没有思考过这种可能性,可是看着沈巍庭的时候他会心软,会忍不住地想或许他没有那么坏,没有他们想象的那般冷血。
可是这次北熵对大焱开战,他实在不该瞒他!
普通妇孺皆知的事情,却瞒着他一个七尺男儿,更何况他还是将门出身,是陛下亲封的御北将军!
这只能说明,在沈巍庭眼里,他只配守着一方小院,每晚等待他的临幸。
只配以他为天,只配知道他愿意让他知道的,其他事情一概当一个聋子,做一个瞎子。
“沈巍庭,其实我们从一开始,就不合适……”
白羽又叹了口气,看着沈巍庭头顶的发旋,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