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路上,两封八百里加急分别送到了太子和烈王手上。
拆开漆封信桶,展开里面卷曲的信笺,沈巍庭的眉头逐渐皱起。
面色也越来越凝重,像是晴空万里突然打了闪,阴云瞬间便沉了下来。
“怎么?”
白羽瞟了他一眼。
二人此时正坐在马车里,白羽支着一条腿,靠在马车窗边,手上捏了块糖酥饼,一面瞟着窗外的景象,一面不时咬上几口。
沈巍庭坐在小案前,沉思不语。
稍过片刻,沈巍庭垂下眼,不动声色地将看完的信笺仔细卷好,正欲放回信桶,想了想,又转而揣进胸口的暗袋。
“信上说的什么?”
白羽见他神色不对,转过身打量他的神色。
沈巍庭状似自然地搂住他的腰,在他唇角舔了一下,卷走他唇边沾着的细碎饼屑。
“没什么,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他说。抱着白羽的手却收得笔直,青筋微微显露,像是担心怀里的人随时会飞走一样。
无关紧要。
直到回到京城,白羽才知晓他口中的“无关紧要”竟是令整个大焱都为之一震的重大消息。
——北熵对大焱开战了!
无怪乎回来的路上太子的面色也总是阴郁,有几次望着他欲言又止,但碍于沈巍庭时时刻刻粘在他身边,太子最终也没能同他说上几句话。
白羽得知这个消息已经是回到京城后的第三日。
刚回京的时候,他是想直接回家,岂料只是在马车里打了个盹的功夫,马车竟直接驶进了烈王府……
等沈巍庭牵着他走下马车,烈王府所有的家丁、侍女都排成两排,口中高呼“白少傅”,手上举着鲜花夹道欢迎他们归来。
白羽:“……”
是不是,有点那个,太隆重了?
欢迎队伍中还出现两个熟悉的身影,白羽仔细一看,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的贴身小厮和一位白府的厨子正满脸期待地站在人群里,激动地冲他挥手。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他狐疑地盯着他们看了一圈。
小厮阿南脑筋转的快,瞄了一眼白羽身后沈巍庭的脸色,接话道:“少爷啊,老爷算准您回来后必定会在烈王府里住上几日,怕您吃住不习惯,特意让我们过来伺候!”
算准?
白羽在心里翻个白眼。
怎么算的?难不成在他离家这些日子,他爹还无师自通了卜卦之术?
他一甩袖子,对小厮和白府厨子道:“走,咱们回家,没事跟别人府上呆着算怎么回事?”
小厮阿南和那位年过半百的厨子一听他说要走,立刻就瑟瑟缩缩,胆战心惊地偷瞧了烈王殿下好几眼。
眼见其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下去,他们连忙劝道:“少爷,您瞧烈王府的人多热情,为了迎接您和王爷,整整在日头下站了两个时辰,咱们不能说走就走啊,这也太伤感情了!”
“就是!厨房还依照您的口味做了好几道您爱吃的菜,这会儿菜都上桌了,您要是走了,这些菜浪费了多可惜!”
白羽斜着眼打量他们,小厮阿南和厨子嘿嘿笑着直搓手。
“说吧。”白羽凉凉道。
“说……什么?”小厮和厨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烈王给你们什么好处了,你们这么卖力为他做说客?”
“啊?”
小厮和厨子二脸震惊。
少爷啊,人烈王跟你身后站着呢,您这么明晃晃地问出来,究竟是想让我们回答还是想让我们死一死啊?
“其实是老爷这几天军务繁忙,怕您回去惹他生气,让您在烈王府上暂住几日!”厨子灵机一动,找出一条说辞。
“军务繁忙……”白羽沉吟片刻,转了转漂亮的眸子问:“我爹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这……”厨子哑了炮。
幸好小厮接得快:“少爷您这说的,老爷的事儿哪能告诉我们这些下人。不过我估摸着就是军营里那些大大小小的事吧。”
白羽又沉吟片刻。
回家说不得还得被他爹管束着,就算不追着他打,光和尚念经也够他耳朵起茧子的。
倒不如在烈王这里先住上几日,找几个狐朋狗友(不是,是好兄弟)胡天胡地玩上几日再回家去。
这么想着他转头看向身后的沈巍庭,沈巍庭的面色一瞬间阴转灿烂,和颜悦色地看着他说:“怎么,有什么想和我说的?”
“我寻思着,既然你府上的人都这么热情,那本少傅就勉为其难小住几日。”
沈巍庭的唇角眼看就要翘起,白羽又补上一句:“不过,我要住客房,离你的院子最远的客房。”
沈巍庭唇角的笑容凝了一凝,不过最终还是圆润地弯起。
“好。”他应承道。
是夜,白羽如愿以偿地住进了烈王府里距离烈王住所最远的院子——西跨院。
本想着与沈巍庭隔了大半个王府,他总不至于还来骚扰自己。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某位皇子徒弟对师父美色的垂涎程度。
白羽睡到半夜,睡梦正酣,突然一个微凉的身体挤进被子。白羽下意识地就要出手,那人一下抱住他双臂,凑在他耳边道:“是我!”
闭着眼睛也猜到是他,否则他也不会等人爬上床来才有所动作。
白羽眼睛也不睁,只口中囫囵道:“今日闭门谢客,烈王殿下请滚不送!”
沈巍庭闷笑一声:“闭门?你说的是哪个门?”
白羽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迷糊之下说了什么。(懂的都懂,不懂的自由想象)
羞窘之下,他把被子拉高了一些。
“总之,你现在麻溜地出去,别来打扰我睡觉!”他缩在被子里小声地叫。
“那可不行,”沈巍庭陪他一起缩进被子里,把白羽转过来与他面对面:“哪有娘子入府,相公却让他独守空房的道理。尤其我家娘子闭月羞花,倾国倾城,我如何敢冷落红颜,辜负良宵?”
“娘……子?”白羽拧着眉毛一把揪上沈巍庭的脸颊:“孽徒,你再叫一声娘子试试?信不信我让你以后都不能人道?”
沈巍庭本显清冷的双眸慵懒地眯起,舌头轻轻舔过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不能人道?那怕是最受不住的应该是我的宝贝少傅吧!毕竟每次你都舒服地浑身颤抖,声音极其动听地叫上半夜也不停歇。”
“沈、巍、庭!”
白羽这下彻底清醒了,起身决心好好修理一下这胆大妄言的混球徒弟。
谁知刚一转头,一抹黑纱蒙上他的眼,将他的视线遮得严严实实。
沈巍庭灼热的胸膛贴在他的后背上。
“还记得这块黑纱吗?我的少傅?”他道,口中温热的气息扑在白羽的脖颈里。
好像有点印象……
“是春猎前你教我盲射时,我用来蒙眼的黑纱。”沈巍庭揭秘道。
是的。他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
但是,他现在用这块黑纱蒙住他的眼睛是什么意思?
他正要开口责问,沈巍庭的唇已经落下,沿着他额头到下巴细细吮吻。
“你……”白羽每吐出一个字,就被他的吻吞下一个字。
“等、等一下。”好容易挤出三个字,还是因为对方转战了脖子。
“我看不见,你这样……”
“我怎样?”沈巍庭撑起身体,贴着他的嘴唇说话:“听说人在看不见的时候会尤其敏感,我想看一看少傅被蒙着眼会有怎样的风景!”
“你这个、孽徒,啊!住手!”
“变、态,嗯……你碰哪里?!”
“滚!呜……轻点……”
结果第二日醒来,白羽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块褶皱的不成样子的黑纱扔在地上狠狠地踩,末了,还用匕首划了,揉成一团扔进杂物箱里才算完。
沈巍庭侧躺在床上看他发泄,并不想告诉他,其实他一早就命人做了几十条一模一样的。
不过,来日方长。
他的少傅已经被他拐回了家,相信往后这些黑纱的用处还很多。
*****
一直到第三日沈巍庭被陛下急召入宫,白羽才得了空闲。
某位缠人精王爷不在,王府里再没人敢拦着他,白羽差点用轻功跃出府去,想想有**份,还是正儿八经地从大门踱出去。
就是他这踱的速度有点儿快,王府大门的守卫只觉一阵狂风吹过,连个人影都没瞧见,某位少傅已经溜达到大街上去了。
守卫二脸懵逼。
一个道:刚才是有人过去了?
另一个回:不能吧,鬼都不带跑这么快的。
白羽如同冲出牢笼的蚱蜢一般,满大街蹦哒。他以前军营里的几位好友早已在醉香楼候着他,这都得亏他的贴身小厮早两日便偷摸着帮他传信。
白羽与好友们推杯换盏,又叫了几个姑娘弹琴唱曲儿。
厢房内觥筹交错,歌声悠扬,乐娘个个人比花娇。
酒不醉人人自醉,没过多久,大家便都有了些醉意。
一个五大三粗的武将红着脸嚷嚷道:“去他、娘的北熵,这几年频繁在边境烧杀抢掠不说,现在竟然明目张胆地开战,据说已经攻破了边境的几个小城!是可忍孰不可忍,等老子上了沙场,干死他们!”
白羽支着腿,刚同身边人碰了盏,嘴里闷进一口酒,此时听这人一嚷嚷,一口酒差点喷出来。
“什么?开战?”他努力吞咽几下,把酒顺下喉咙,问道。
“你不会还不知道?”身旁的人惊得眉毛都翘上天:“不能啊。军政司的八百里加急早几日就送到太子和烈王殿下手上了,你和他们一道回来,没理由不知道啊。”
白羽静默不语,拿起酒盏又闷了一口,脸色渐渐沉下来。
他记得沈巍庭收到那封八百里加急时,脸色很是难看,却一句都没有向他透露。
众人交换了下眼神,估摸着白羽是真不知道开战的消息,正待与他细说,厢房的门被人嘭的一声从外面猛撞开来。
门扉不堪重创,破破烂烂地砸在地上。
在座多是军营里混迹的人,眼见大门被人撞烂,当即就有人暴起骂道:“他奶、奶的吃了熊心豹子了?胆敢撞你爷爷我的门!”
门外无人应答。
却见数十个黑甲武士鱼贯而入,训练有素地在门边排成左右两列,中间让出一道。
有一人身着华丽的黑锦衣袍,头戴鎏金玉冠,背着手从门外缓缓踱进来。
众人大眼瞪小眼,方才喊话的武将瞬间哑了声,恨不得将刚才的话吞回去。
进来的竟是……烈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