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月沉。
天光方亮，帐子里便像蒸笼一样闷热无比。
白羽脸上满是细密的汗水，纪如墨还没醒，他身体僵硬地被缚在对方怀里，只能闲闲无聊地望着帐顶发呆。
“主上。”
帐外有人轻声唤道。
白羽心想叫也白叫，纪某人还在呼猪头呢，却听身旁的人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
白羽：“……”
“主上，先遣死士将在一柱香之后到达响沙壁，还请主上示下。”
纪如墨头枕着手臂，与白羽大眼瞪小眼互视片刻，答道：“按原计划行事。”
“是！”
帐外响起极轻的脚步声，那人快步退下。
响沙壁。
白羽去未县之前研究过沿途地形，大概知道西边沙漠里有一处叫做响沙壁的地方。
响沙壁之名，是由于此处多乱石石壁，石壁中空，风吹沙动，打在石壁上如响鼓阵阵，故此得名。
纪如墨派死士前往响沙壁，势必是要在此处有所动作，说不定，正是为了拦劫大焱第二批赈灾粮车！
“在想什么？”
纪如墨坐起来，连带着被裹在他怀里的白羽也被带起来，靠坐在他怀里。
“我在想你到底怎样才能放弃劫粮？”白羽闷声道。
“北熵数十万灾民仍挣扎在生死边缘，作为他们的国主，我如何能放弃？”
纪如墨把头靠在白羽的肩膀上：“风临，在这点上，你我都别无选择。”
白羽无言片刻，叹了口气：“记得你说过，大焱的百姓是人，北熵的百姓也是。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若是你劫了大焱的粮去救北熵，那么大焱数万饿死冤魂的帐便全都该记在北熵，记在你的头上！”
“冤魂而已，能奈我何？”纪如墨不为所动：“于我而言，只要能救北熵百姓，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甚至下至阴曹地府，不过是一腔骨血，一副皮囊，拿去便是，纪某何惧之有！”
“那你就不怕我更恨你？”
纪如墨转头看向白羽，白羽没有看他，继续冷声道道：“甚至，与你不共戴天，兵戎相见？”
纪如墨没有回答，低头牢牢锁住白羽的腰，将白羽整个人揉进怀里，呓语一样说了一句话。
“我不会让你有这样的机会。”他幽幽道。
****
响沙壁。
卿若衡的车队陷入流沙沙坑。
连夜赶路的士兵们早已疲惫不堪，谁知刚靠近响沙壁，便陷入一片流沙之中。
马匹嘶鸣，装载赈灾粮食的车辆快速下陷，士兵们想要挣扎爬出，却只是陷地更深。
此时，一群黑袍人从岩壁上一跃而下，他们每人手中执着绳索，随着他们跃下的动作，几十根绳索同时抛出。
那些绳索的尽头连着铁钩，铁钩直冲粮车车轮而去，四条铁钩缚住一辆粮车的四个车轮，由四个黑袍人同时向上拉动，连车带粮一同从流沙里拔地而起。
卿若衡的车队共有数十辆粮车，而黑袍人的数量恰恰是粮车的四倍。
粮车沉重，在平地上四人尚不易推动，但这些黑袍人却好似力大无穷的天兵神将一般，生生破开流沙，将重逾数吨的粮车从沙地里拖拽而出，掀起漫天飞沙。
“卿相，他们是有备而来，看来我们的车马布置早已被对方洞悉！”
卿若衡身边的武将竭力将卿若衡从马车里拽出，凑近他身边轻声道。
卿若衡稳住身形，环视四周不断下陷的士兵和马匹，皱眉吩咐：“小声传令下去，所有人不要挣扎，在流沙坑里，越挣扎便陷地越快，我们要尽可能减慢下陷速度，拖延时间。”
“是！”
武将即刻转头以口哨暗语传令，原本慌乱挣扎的士兵们迅速镇静下来。
高耸的石壁上，纪如墨抱着白羽骑于马上，俯瞰下方陷在流沙之中的大焱兵士。
白羽内心焦急，身体却不得稍动，只能分散纪如墨的注意力：“你是如何事先算到大焱的赈灾车马会从此处经过，又会陷入这片流沙坑的？”
纪如墨双目紧盯下方情景，手上温柔地抚摸白羽后颈，答道：“卿若衡是个聪明人，猜到此行不会顺利，便想趁夜赶路隐匿踪迹。只可惜我的人早已发现他们的动作，便使了点小把戏，在天色未明之时将他们引至此处，他们连夜赶路疲惫不堪，加上天光昏暗，并未发现这片流沙陷阱，很容易就陷了进去。”
白羽仰头看他：“当初我们三人之中，你武功最高，卿若衡筹谋最强，却不想我们都错看了，你何止是武功高，算计起来也无人能及。”
纪如墨低头，手指捏了捏白羽的下巴，笑道：“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
风沙拂面，崖壁下的沙坑寂静得异乎寻常。
白羽忽然闭上双眼露出痛苦的表情，纪如墨捧住他的脸，急道：“怎么了？哪里疼？”
“眼睛……有沙子吹到眼睛里，好痛！”
纪如墨松了一口气，安抚道：“别怕，我给你把沙子吹出来就好了。”
他拨开白羽眼皮，对着眼缝轻轻地吹。
风沙簌簌。
黑袍人已经将所有粮车尽数拉出，停在一处沙丘上，清点检查。
他们正欲解开包裹着粮车的黑色罩布，忽然，有几个黑袍人发出痛呼声，其他黑袍人不明所以，正探头去看，每辆粮车里同时刺出刀剑，将距离最近的黑袍人捅翻在地。
处在后方的黑袍人大惊失色，这时，所有粮车上的黑色罩布皆从内部划开，几十个大焱兵士一跃而出，挥舞着刀剑向四周的黑袍人扑将上去。
“主上！”
随侍在纪如墨身边的黑袍人出声警示。
纪如墨停下替白羽吹眼睛的动作，抬头看向黑袍人所指的方向。
他并没有急怒，甚至面色都没有变一下，仍然摸着白羽后颈道：“看，卿若衡从来都不会让你我失望。”
倒是白羽后颈一僵。
他料定卿若衡必有谋划，只是他忘了，纪如墨与他们一同长大，对卿若衡的了解不逊于他。
“鸦夜。”白羽第一次听纪如墨叫他身边黑袍人的名字：“你去会会他。”
纪如墨伸出常年握剑的骨节修长的手指，冲着崖下卿若衡的位置，轻轻一点。
叫做鸦夜的黑袍人半跪在地，右手握拳置于胸口行礼。
礼毕，鸦夜张开双臂，黑袍被风鼓起，他如一只硕大的风筝，带着身后数十个黑袍人从崖壁上俯冲下去。
白羽捏紧手心，眼睁睁看着俯冲下去的黑袍人直冲卿若衡而去，手中一把把钢刀寒光闪烁。
“你要杀了他？”他愤然抬首，冲着纪如墨吼道：“你的目的是劫粮车，不是杀人！况且你要杀的是与你从小一同长大的兄弟！”
“兄弟？”纪如墨眯起眸子，狭长的眼角带着凌厉的杀气：“我早说过，除了你，大焱没有我的兄弟，只有敌人！即使是你，也从来不是我的兄弟，而是，心上之人！”
白羽绝望地看着他狠戾的脸，软声道：“卿若衡不会武，你留着他对你没有威胁，看在我们那么多年的情分上，你给他留条命，好不好？”
“风临，”纪如墨又一次蒙上他的眼：“我知你心软。但是卿若衡虽不会武，却谋略无双，留着他迟早是我北熵之患。今日我本想放他自生自灭，是他自己找死，怪不得我！”
鸦夜领着黑袍人轻飘飘地落在流沙之上，这些人皆轻功了得，在流沙上行走宛若平地。
他们很快踩上已经半身陷入沙坑的大焱士兵的肩膀，手中钢刀向下，血花四溅，一个个年轻的生命瞬间消逝。
余下的士兵包括卿若衡都瑟瑟发抖，这些黑袍人冷酷地根本不像人，更像是从地狱出来的勾魂恶鬼！
卿若衡额上的冷汗滚滚滑落。
当真要葬身此处？
终究是赶不及了吗？
鸦夜解决了几个士兵，转身对上卿若衡，他转动墨一样的眸子，移动脚尖，踩在流沙上，向卿若衡一步步逼近。
周末二更达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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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以绝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