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未识君,我欲与君别

第二日午后,白羽和赵乾坤带兵去顾家商行运粮。

林秋雨带着一众掌柜伙计早已等候多时,待他们马车到达,立刻打开仓库,将粮食逐袋搬出,清点装车。

装车接近尾声时,顾乘顾大少醉醺醺地走进商行,手上还一左一右搂了两个打扮妖艳,衣着暴露的花楼女子。

顾乘明目张胆地搂着女子走至林秋雨面前,不悦道:“夫人,不是让你中午派人来花船接我吗?我等了半天都没人来,还要劳累两位花娘搀扶我回来。”

林秋雨忙着点数量,没空理他。但顾乘梗着脖子,一副没有解释就不走的模样。

“这单太大,所有伙计小厮都忙着呢,没人。”

林秋雨说。

又一车米粮运出仓库,她执着沾了墨的狼毫在账本上轻划一笔。

顾乘应是喝了很多酒,此时酒壮人胆,他劈手就夺下林秋雨手中的账本,啪地摔在地上。

“没人?是生意重要还是我顾乘重要?林秋雨,若不是你会点医术,能压住我的病,你何德何能进得了我顾家?”

顾乘突然破口大骂。林秋雨不理他,径自蹲下身捡账本,顾乘见状更是上火,抬脚就把林秋雨踹翻在地。

在场的掌柜伙计见此情景,皆是大惊失色。

“大少又发酒疯了!”

白羽听到有小厮压低声音议论,他刚检查完一车粮食的装车情况,转身便看见林秋雨被顾乘踹倒的景象。

这种状况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

周围的顾家伙计虽然都往那里张望,但并没有人真正上前阻拦,只有掌柜和几个账房围在二人附近,搓着手犹豫踌躇。

“说话,你怎么不说话?哑巴了吗?”顾乘仍在发疯,沾着尘土的脚底踩在林秋雨的腰上,不断磨蹭着脚底的泥。

白羽瞬间血液直冲头顶,几个箭步就要冲上去揍翻顾乘那个那混蛋玩意儿。

突然一个小山一样壮硕的身躯挡住他的路。

赵乾坤沉着脸站在他面前,握住他紧捏的拳头,缓缓放下:“那是人家的家事,你帮不了。况且你帮得了初一,帮不了十五。”

“那就眼看着那个混蛋欺负小雨?”

“除非她自己愿意离开顾家,否则谁也帮不了她。”

赵乾坤的声音冷静且残酷。

但白羽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事实。

女子出嫁从夫,无论夫家是善待或苛刻,无论相公是疼宠或打骂,女子都得忍着受着,以免成为下堂妻的悲惨命运。

因为一旦成为下堂妻,便是千夫所指,众口铄金,任你有一百张口,也阻不了世人将脏水往女子身上泼。

下了堂的女子,不错也错,终是为人所贱。

林秋雨半躺在地上,连愤怒的眼神都没有,只是捏住顾乘的脚踝,挪开。自己从地上站起来,整理衣襟,拍拂尘土。

顾乘醉的不轻,踹了一通还没解气,又指着林秋雨的鼻子骂:“整天给老子脸看,你算什么东西?母鸡都会下蛋,你TM进顾家八年,连个蛋都没给老子生一个!”

林秋雨不想听他的污言秽语,转身要走,顾乘一把揪住她后颈衣领,将她扯回来:“老子没说可以走,谁让你走的?告诉你,林秋雨,老子养的外室有了身孕了,过几天等我娘回来了,我就把她娶进门做个平妻!哦,对了,还有醉花楼的花魁,才貌双全,温柔小意,也一并娶进来。以后啊,老子再不用对着你这张死人脸了,哈哈哈哈!”

顾乘笑得张狂,仿佛终于一吐这么多年的胸中闷气。

林秋雨转过身,定了一会儿,低声道:“好,知道了。放手吧。”

顾乘的笑声渐止。

林秋雨猛地向前走了一步,她后颈的衣领是软滑的锦缎,此时嗤的一声,被扯裂一截,布料留在顾乘指间。

林秋雨头也未回,只身离去。

顾乘怔愣片刻,不甘心地对着她的背影继续咆哮:“什么东西!装什么清高!若不是老子需要你家祖传的汤药治病,只怕你到现在还跟着你娘在破庙里卖身呢!”

白羽再也忍不住,推开赵乾坤,冲上去一拳把顾乘揍倒在地。

顾家伙计见状慌忙来拦。

但他们谁又能拦得住白羽。

白羽一拳一拳砸下去,顾乘被打地满嘴是血,只能发出呜呜的痛呼声,再也说不出一个混字。

林秋雨停在距离他们几步开外的地方,回头,极轻极快地扫了一眼。

******

因为顾乘大发酒疯,装车的时间比原先略微延长,但到底还是在一个时辰后全部完工。

林秋雨执意要送他们一程,说是未县通往北边的山路险峻崎岖,若没有当地人带路,只怕要绕上一两天还出不去山。

而她自小在山里采药,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捷径小道,可以缩短他们通行的时间。

当时顾乘已经酒醒了,鼻青脸肿地坐在椅子上喝解酒茶,一个漂亮的婢女半蹲在他身侧替他上药。

林秋雨说话的时候,顾乘低着头,一言不发。

白羽打了顾乘一顿,拳拳到肉,但还是不解气。

林秋雨说想送他们时,赵乾坤还在犹豫,白羽却立刻应承,拉了林秋雨的手就往运粮车走。

他甚至觉得不如就把林秋雨带走,带回京城,养在白府里算了。

赵乾坤盯着二人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一低头,发现顾乘也正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

临出发时,商行掌柜追出来,站在林秋雨跟前,愧疚得头也不敢抬,只低声道:“少夫人,实在对不住,方才大家没上去劝阻大少,我们都觉得愧对您,但实在没料到大少他今日这么过!以往他也发酒疯,但最多是拉着您又哭又闹,谁想今日竟真动了手……”

林秋雨正要上马车,听到掌柜的话,她犹豫了片刻,却没有回头。

“不怪你们。照他那个睚眦必报的性格,谁上去劝阻,轻则事后找茬斥骂,重则赶出顾家,你们不敢上前也情有可缘。”

她叹了口气,回头再看一眼顾家商行的檀木金子招牌,转身上了马车。

运粮车队很快开拔。

马蹄与车轮声交错混杂,道路两旁扬起滚滚烟尘。

一片嘈杂声中,顾大少恣意张狂的声音顺着风飘进马车里。

“去,帮少爷我也备辆马车,林秋雨出远门,少爷我要把未县的花楼全都逛个遍!”

林秋雨坐在马车靠窗的位置,窗帘的阴影打在她的侧脸上,她像是听见了顾大少的话,又像是没听见,只缓缓垂下眼帘,闭目小憩。

白羽看着她恬淡释然的神情,不知该不该出言安慰。

赵乾坤兀自倒了一杯茶,递到白羽手上,白羽接过,茶色碧绿,香气袭人,白色的烟雾从茶面上缭绕升起。

*****

未县是个小县城,他们很快出了未县,进入通往黄河以北区域必经的未山山道。

来时他们只是一队轻骑,即使是山路,依然疾奔如飞,只在偶尔极狭窄处,牵马步行。

但回去时他们运了几十车粮食,平地上尚且车辕极深,遇到上山下坡的地势时,更是举步维艰,稍有不慎就可能翻下山崖。

按照太子和烈王的计划,他们需找一处连接未山几座山峰之间最近的位置,以飞索依次连接山头,然后搭建吊桥通过。

白羽把这个计划跟林秋雨说了一遍,林秋雨思索片刻,觉得可行,并说她知道一处最适合搭建吊桥的位置。

车队在林秋雨的带领下,很快到达那处。

那是一处崖壁延伸出去的一小块山崖平地,平地尽头与对面山峰靠的极近,约摸只有数米的距离。

如果在此处搭建吊索,势必大大缩减行进的距离,仅这两个山头即可省去近半日的盘山路程。

士兵们很快开始下铆钉。

铁锤一锤锤落下,发出的脆响在山谷中层叠回荡。

突然,在某一锤落下之时,有几点水滴随之滴落。

士兵起初以为是自己的汗水,但是很快水滴越来越密。

几个下钉的士兵几乎同时抬头看天,白羽也抬起头。

——只见天空中飘下洋洋洒洒的透明雨滴,很快,原本晴明的天空乌云聚拢,雷声渐起。

“这是要下暴雨的征兆。”林秋雨仰面看着天空,喃喃道:“每年春季未县都会有一场暴雨山洪,只是未曾想,二十年后,又遇上了。”

白羽被她口中的二十年惊了一下:“小雨,你说的二十年是……”

林秋雨忽的解下头上珠釵,散开一头如云乌发。

山风拂面,她再不复女子娇态,而是身姿挺拔,双目灼然,面如冠玉却神情刚毅。

“在下宣武侯麾下粮草辎重营,督运校尉林裴之子,林秋雨,奉家父遗命,在未县守候多年。”林秋雨抱拳道。

白羽微震,却又释然。

其实昨日他已经记起了林秋雨的身世,只是对方不说,他也不便提起。

毕竟那是一段谁也不愿提及的往事。

“未山大雨将至,请诸位先随我去崖底洞道暂避,待观察雨势后再行判断如何择道。”

林秋雨说,深深看了一眼面前所有人,鞠半身躬,然后转身向一侧山路走去。

白羽抬脚第一个跟上去。

赵乾坤一把捉住他的臂膀,压低声音道:“这林秋雨隐瞒男儿身潜在顾家多年,不知是何目的,你不疑有诈?”

白羽回头看了他一眼:“我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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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将军每天都被徒弟算计
连载中墨舞飞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