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自己即将掌握宣武侯的某样秘辛?!
他心里窃喜,这简直是……太刺激了!
窃喜到他一连踩了赵乾坤好几脚,赵乾坤皱着眉头瞪他,他也毫无所觉。
“他是你师父?”少夫人的表情从错愕转为茫然:“竟然,竟然……”
他抖着唇喃喃自语。
“夫人识得宣武侯?”顾大少惊奇地探头插嘴。
少夫人依然视若罔闻,仔细打量了一番白羽,突然皱眉怒道:“不对!军营里的人常年日头下暴晒,风沙里翻滚,怎么会是你这副白净纤瘦的样子?我记得……”
少夫人说到一半,掐住话头,凌厉地瞪向白羽:“你必是在撒谎!”
白羽无语地叹了口气,果然是这几年皇城生活过得太舒坦了吗?竟然有人不信他是个武将,也真是……相当丢脸了。
白羽正欲辩驳一二,只听旁边噗嗤一声,赵乾坤憋笑憋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笑出声。
白羽凉凉地看向他,赵乾坤笑得捶胸顿足,嘴里含糊不清道:“让你小子老戏弄你叔叔我,看看,报应来了吧,当面被女子质疑武将的身份,你这绝对是大焱军政司独一份!”
少夫人紧锁眉头,盯着赵乾坤笑得夸张的脸,一些记忆中尘封的画面突然鲜活。
那一年,他也是这么夸张地笑着,逗弄着他们一群孩童……
“你、你是赵胤……赵叔叔?”
她试探地问,声音很轻,但以白羽和赵乾坤的耳力,自然很清晰地听见了。
白羽看向赵乾坤,赵乾坤也是一脸愕然。
赵乾坤原名赵胤。
小时候他带白羽玩儿的时候,白羽老爱没大没小地叫他胤胤或者小胤子。
但白羽8岁那年,赵胤突然离开了白家军,同年改名赵乾坤,加入皇城司成了一名皇城护军,从此不离京城。
这也是为什么白羽听到赵乾坤这个名字时,并没有反应过来他就是赵胤的原因。
顾家这位少夫人不但知道宣武侯的名讳,更是知晓赵乾坤的原名,她的身份当真令人好奇。
“我从前确实叫赵胤,只是不知夫人是从何得知我过去的名讳?”
赵乾坤直视少夫人,手指不自觉地搭靠在腰间的刀扣上。从白羽的角度来看,赵乾坤的眼神和架势都带着浓浓的戒备。
“赵叔叔!”
少夫人激动地从椅子里站起来,向着赵乾坤走了几步,赵乾坤的脚跟却在同一时间后挪。
“赵叔叔,我是小雨啊,林秋雨!”
“林秋雨?”赵乾坤将这三个字放在嘴里咀嚼一遍。
“是的,我小的时候您经常陪我们一起玩儿的,您还抱过我!”
林秋雨激动地比划自己小时候的身高:“那时候我只有这么高,别人都笑话我矮,只有您说,我们小雨以后一定是个顶天立地的……”
她没说下去,飞快地扫视一下四周,话语戛然而止。
赵乾坤想了一会儿:“哦,小雨啊,我记得,你爹好像是……”
“我爹是林裴,您一定记得的对不对?”
林裴,这个名字很熟悉,连白羽都觉得似乎在哪里听过。
赵乾坤又仔细想了一下,突然他一击掌:“哦,林裴啊,以前和我一个营的!”
林秋雨站在原地。
“赵叔叔,您想起我爹了吗?”她问,表情充满期待,眼角有细芒微微闪动。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赵乾坤笑起来:“原来你是林裴的女儿啊,这么多年不见,变成大姑娘了,赵叔叔都差点没认出来!”
赵乾坤爽朗地笑着,林秋雨双眼泛红,抬脚想向他靠近,踌躇了一会,又收回脚,赵乾坤瞄了瞄她的位置,没动。
“夫人,”顾大少艰难地从榻上爬起来,打断二人的“认亲”现场:“他、他是你叔?”
其实他想说这个又老又丑,还把我揍的稀里哗啦的“钟馗”,是你叔?
不过看在媳妇儿的面子上,他把前面一长串形容词嚼吧嚼吧,吞肚子里去了。
意料之内的,林秋雨没有理他。
顾大少不死心:“可是就算是你叔,他把我打成这样……”
然而他话没说完,就听媳妇儿叫来了管家,吩咐道:“秦伯,这两位是我的故人,与我关系非常亲厚,烦请您张罗一桌符合北域口味的饭菜,我要好好款待他们!”
顾大少:“……”
“不是,夫人,他打了我啊!”顾大少不甘心,巴巴凑到林秋雨身旁,仰着脸让她看伤。
林秋雨蹙眉瞥他一眼:“皮外伤。况且是你先言语挑衅人家的,我都听商行掌柜说了。”
“不是,夫人……”
顾大少还想再辩解几句,林秋雨不想听,径直朝白羽和赵乾坤走去。
“赵叔叔,还有这位……”她看向白羽。
“在下姓白,单名一个羽字。”
“哦,白将军,方才失礼了。”林秋雨福了一福。
她再站直身体时突然想起,姓白,又是这个年龄,难道……
“将军难道是……骠骑将军白简珅的儿子,白风临?”
白羽不自觉地咦了一个长音。
她竟然也知道他?
“你认得我?”他好奇地看向林秋雨,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似曾相识的痕迹。
“真的是你!”林秋雨笑起来,眼睛像是春日里的秋水:“你这个捣蛋鬼,小时候哪件坏事没你的份?连我都被你气哭好几回!”
“?”白羽大吃一惊,身体稍稍后仰:“你不会是我隔壁邻居家的远房表亲的外甥的侄子的孙女的小姐妹吧?”
“滚!”林秋雨笑骂他,“还是那么皮,都这么大了还没个正形,一看就是尚未婚配!”
大羽大惊失色:“哟,小姐妹还会算卦呢!失敬失敬!”
“去你的!”林秋雨轻飘飘扇了一下白羽的手臂:“你是不是想起我来了?嘴上这么没个把门的?”
白羽龇牙一笑:“小雨嘛,不就那个小时候总喜欢躲在角落里,想跟我们一起玩儿又不敢开口的小不点儿。我抢过你几次糖葫芦,后来你老追着我,要我还你糖葫芦。我不还,你还咬了我。”
白羽说着还把袖子卷起来,露出白皙修长的手臂给林秋雨看:“瞧,就这块,给我咬的呀,现在还疼呢!”
林秋雨又好气又好笑,正想再斥他几句,赵乾坤劈手抹下白羽的袖子,把他的手臂遮得严严实实。
“说话就说话,撸什么袖子。”赵乾坤沉声道,“另外,我们这趟是来办正事,不是在此处追忆往昔,遥想青梅的。”
这句话说得多少带点不满。
林秋雨巧遇故人的喜悦和激动也被冲淡了些。
“对了,方才你们说,此来是为了给黄河以北受灾府县运粮的?”
她问道,视线在白羽和赵乾坤身上绕了一圈。
“对呀,小雨子,我们是为了救济灾民,这顾家商行又是你夫君家的,于公于私,是不是都该给我们打个折?”
既知对方身份,白羽便发扬起他二皮脸的特色,没羞没臊地开口还价。
林秋雨笑着瞪他一眼:“现在是黄河汛期,粮价原本就高,你们又要的急,除了顾家商行,别家谁能接得了这么大的单?不过,看在赵叔叔的面子上,我可以做主让出两成的利润,就按汛期前的价格给你们。”
两成大概是2000两银子左右,这几乎是放血的程度。
白羽差点冲上去抱抱她,得亏赵乾坤拉住他衣摆,没让他得逞。
赵乾坤朝旁边的顾大少斜了一眼,教育白羽:“人家相公还在旁边喘气呢,别当人死的成不?”
顾大少在一旁被晾了很久,终于有人提及,此时他期期艾艾地看向自己媳妇儿:“夫人,再怎么是故人,他们毕竟打了我,你不让他们赔偿就算了,怎么还让两成的粮价?这岂不是让商行白做这一单?还得倒贴进去仓储、运输、人工等等,这可是赔本的生意啊!”
这顾大少看上去风流浪荡,以为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但生意上的事儿倒是算得门清。
林秋雨终于把视线放在他身上,回了他一句:“所以,顾乘,让价两成这个主我是做不得了是吗?”
顾大少被媳妇儿叫了全名,明白对方是动了怒,一时犯怂起来:“倒也不是。这不是最近几日娘去庙里祈福不在吗。虽然她交代了生意上的事儿咱俩做主就行,但万一回来后查账发现了这茬,咱们也不好交代啊。”
林秋雨秀眉一蹙,正要回他,赵乾坤开口道:“用不着麻烦,此次购粮均由太子和烈王出资,两位殿下自是不差钱。况且若是差事办的好,说不得回京陛下还会嘉奖一番。”
白羽看他一眼。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若能省下些费用购买其他物资也是好的。况且太子和烈王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尤其沈巍庭离京之前刚被薛城坑了一大笔。
最终,粮价以低于市价一成的价格成交,白羽用省下的银子又购置了一些灾民们必须的衣物和日常物资。
当晚,林秋雨置办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家宴招待他们。
白羽吃的很欢快,几乎每样菜都符合他的胃口,有几道甚至是他儿时才吃到过的北域名吃。
他不禁问林秋雨:“你府里有北边来的厨子?这些北域特色菜做得很地道啊!”
林秋雨知道白家祖籍正是北域,她笑道:“知道你爱吃才让他们去置办的。我府里厨子都是南方的,不会做北域菜,这些是秦管家特意去一家北域特色的酒楼订回来的。”
原来如此。
白羽吃得更加欢腾,赵乾坤也吃得津津有味,但席间却有一人痛苦到难以下咽。
“这都是些什么啊?”顾大少顾乘一连呸了好几次,才把嘴里的东西吐净。
“又酸又辣,还麻,这是人吃的东西吗?呕……”
顾乘是标准的南方子弟,习惯了南派菜肴的软糯鲜甜,吃不惯北方的辛辣厚重很正常。
林秋雨当他是空气,白羽和赵乾坤也没有被他影响心情。
有一道北方名吃,吃法很特殊,吃时需要将特制的汤丸捞出来,以面皮裹住,再碾压面皮把里面的丸子碾碎,佐一些酱料,方可入口。
因为程序复杂,配料较多,一般南方人弄不清它的吃法,容易闹笑话。
林秋雨正要起身帮赵乾坤做一份,就见赵乾坤已经裹好了丸子,细细碾压,在酱料中轻滚一圈,然后送入白羽口中。
白羽嚼着裹丸,眼睛都亮了,大拇指高高翘起比了个大大的赞。
赵乾坤看着他笑。
在别人眼里,赵乾坤对白羽的照顾只是长辈对小辈的关照,正常的不能再正常。
林秋雨却暗暗掐住自己的手心。
她的视线落在赵乾坤的右手小指上。
——那里有一圈黑色的暗影,像是曾经带着一枚戒指很多年,但最近突然摘去后留下的痕迹。
赵胤,赵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