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去把你们掌柜的叫出来，我这里有一笔大买卖要同他谈。”白羽道。
伙计惊了一惊，他还没说话，这位爷开口就要找掌柜。
看对方的衣着气质，确实非寻常人家，伙计连忙应声，一溜烟地跑去里间找掌柜。
白羽在厅里四处转了转，这顾家商行着实不一般。
门头奢华气派不提，大厅的地面和墙壁都是玉石铺就，一排黑的发亮的檀木柜台立在大厅中间，柜台里外仅是忙碌的账房伙计就有二三十人。
大厅四周更是布置地别出心裁，摆了数十样顾家经营的货物种类，每个品种都放出了了一两件做为货样展示。
白羽走至米粮货样前，伸手舀了一捧米，碾在指间细细端详。
旁边一个穿着青色丝绸长衫的年轻男子转头看了他一眼，立刻凑上来搭讪道：“这位美人儿，可是要买米？”
白羽汗了一下，想他纵横花楼数十年，不料今日竟被人轻佻地叫美人儿。
记得十几年前的京城，也有瞎了狗眼的人胆敢出言调戏甚至拦阻他的路。那时候白羽甚至不用开口也不用出手，纪如墨便把那些人打得亲娘都认不出。
白羽故意把嘴裂向一边，眼睛看向中间呈斗鸡眼状，抬头看向那人说：“公子是在和在下说话？”
那人吓得差点向后栽倒，稳住身体后小声嘀咕：“侧面貌若谪仙，怎么正面这副尊容，真是吓死人了。”
这时一个矮小肥胖的中年人，在伙计的指引下满面堆笑地一路小跑过来，对着白羽道：“客官，是您要找我谈买卖吗？”
“是的。”
白羽活动活动腮帮，恢复正形，旁边那青衫男子看他五官复位又看得惊掉了下巴。
“掌柜的，在下急需购买10000石米粮，明日便要，贵商号可能备齐？”白羽道。
中年掌柜听了这话既喜又惊，一时没说出话。
他喜的是这当真是一笔天大的买卖，几乎可以清空米行一年的库存。
惊的是对方要求的数量之多，10000石！且不说只给一天时间准备，就算他们商号备的出，什么地方需要这么多粮食？总不会是北边？听说那地方今年好像闹饥荒来着。
“客官，您要的米粮数量实在太过庞大，就算是我们顾家商行，也需要几天时间备货，况且这么大的货量，必须先付三成的定金，您看……”
中年掌柜此话意在试探对方。毕竟如此大笔的买卖，对方看上去就不是本地人，总得先探清虚实。
10000石粮，按照现在黄河汛期米粮价格，一两银子一石，10000石的定金便是3300两银。这可是个天文数字，在未县这样的小地方足可以买下几间三进以上的大宅子，还能再收购七八间商铺。
对于掌柜的要求，白羽未及回应，便有人掏出厚厚的一沓银票往掌柜眼前绕了一圈。
“定金不是问题，只怕你们顾家商行没那么多货！”
赵乾坤端着一张“钟馗脸”，豪迈地炫出银票。中年掌柜看得双眼放光，连忙道：“客官，您若真心想要10000石粮，不是在下托大，这未县除了我顾家商行，还真就没别家接的了了。”
“哦，是吗？”赵乾坤叉着腰努了努嘴：“我们明日下午便要装车运走，你们顾家可能备的齐？”
说到要货时间，中年掌柜犹豫了下，眼神飘向一旁的青衫男子。
青衫男子似无所觉，两只招子只顾粘在白羽脸上。
掌柜擦擦额上的汗，如果他没看错，那个钟馗一样的五大三粗的汉子好像已经朝青衫男子抬起了拳头。
他故意重咳几声，咳得都快要断气了，那青衫男子终于注意到他，责怪道：“干什么干什么？伤风了就回家躺着去，别弄得像我苛待手下人似的。回头把客人吓跑了怎么办？”
说完他又色迷迷地转头，准备将目光重新粘回美人脸上。
只可惜这次稍微有点惊悚，他一回头，看到的不是美人的绝色面容，而是一张黝黑阴沉的钟馗脸。
他正要尖叫，钟馗砰的照着他面门就是一拳。
青衫男子直挺挺躺倒在地，半晌都没动弹一下。
白羽瞧瞧他赵叔碗口大的拳头，再看看躺地上那位鼻青脸肿，面目全非的凄惨样儿，他双手合十，口中超度道：公子，一路走好。
“你们，你们怎么打人呐？”
中年掌柜担忧地扑在地上检查青衫男子的伤势，见他半天没动静，慌了神，赶紧让伙计去找人来。
再对上白羽他们，他又换了副脸孔，愤怒地谴责他们：“还有没有王法了，你们怎么能光天化日之下随随便便就打人？你可知道他是谁？他是我们顾家商行的大少爷！”
鉴于掌柜说的是“你们怎么打人”，并且指向打人者的方向也不太明确。
白羽好心地移开一步，并日行一善地帮助中年掌柜将控诉的手指准确指向赵乾坤脸上。
做完这些，他拍拍手：“这样就对了，掌柜的，人是他打的。“白羽双手捧月一样捧在赵乾坤脸下一寸之处：“与在下无关。在下可是个温柔良善的君子，不会做如此暴力之事。子曰，世界如此美好，他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
掌柜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懵逼地看向两人。
赵乾坤直接气笑了，虎臂一伸把白羽钳过来夹胳膊底下：“又调侃你赵叔了是不？老子是为谁动的手啊？那小子看着你哈喇子都快流一地了，你是没看见还是怎地？”
“看见了，看见了”白羽一边笑一边拍他的手臂：“松，快松开，喘不过气了。”
赵乾坤闻言赶紧把他从胳膊底下捞出来。
“这么瓤？怎么样，能喘上气不？”
他又是拍又是抚的，生怕当真伤到了白羽，再一抬头，白羽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赵乾坤反应过来又被耍了，气得牙痒痒地捏住白羽脸颊道：“我看你就是皮的，整天耍你赵叔当看猴戏是吧，行，今晚就让你尝尝我赵氏独门皮带炒肉丝儿！”
他们一老一小在人家商行里插科打诨，地上的青衫男子躺了半天无人问津，没办法，地上实在太凉，青衫男子只好自己坐起来。
中年掌柜原本看那两人闹腾看得满头问号，心想这打了人还在人家店里上演跨越年龄的嬉戏打闹到底是个什么路数。
这会儿突然见着他家大少爷自个儿从地上爬坐起来，没事人似的掸落身上的灰，中年掌柜简直要被淹死在问号的长河里。
——不是说好的他家大少爷打小就身体虚弱，只能靠灵药吊着命？
平时也是三天两头就晕个倒，生个病啥的，怎么现在挨了那么凶猛的一拳，竟然好似皮糙肉厚特别抗打，还能自个儿坐起来？
管家正搁那儿跟问号长河做斗争，就听一个伙计叫道：“少夫人来了！”
这一嗓子真是悠长中饱含着激动，仿佛所有人都在盼着这一刻。
管家长吁一口气，抬手挥走一脑门的问号。
刚站起来的青衫男子，也是顾家大少爷，心满意足地扑通一声倒回地面。
紧接着，一位衣裙上绣着水墨丹青的“女子”，跨过门槛，婷婷袅袅地走进商行。
“又晕了？”女子虽然行走间仪态万千，但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就走至青衫男子面前，蹲下身。
“少夫人，这次少爷可不是自己晕的，”掌柜一指身后的白羽和赵乾坤，告状道：“是被他们打晕的！”
掌柜言辞控诉，白羽又悄悄让开一寸，让他的手指单单指向赵乾坤一人。
赵乾坤磨牙哼哼，白羽低声道：赵叔，请独美！
还摆出隆重推他出场的手势。
赵乾坤哭笑不得。
“哦？”少夫人听说相公是被人打了，转向白羽他们，她一张脸面若桃花，明眸善睐，面上并无愠色，只是颇有些诧异：“你们打他做甚？”
她这话本来并没有错，但配上她惊讶中带着点嫌弃的表情，让人觉得她言下之意是：这家伙值得被打吗？他配吗？
赵乾坤正要回答他，是老子打的，你想咋地吧。
就听那地上的顾大少突然痛苦至极地呻吟起来：“夫人，夫人，我好难受，我是不是快死了，你快救救我！”
白羽：“……”
赵乾坤：“……”
中年掌柜从怀里摸出个手帕，擦汗。
少夫人面不改色，淡定地跟个假人似的。
她两指搭上对方的脉搏，探了片刻，嘴角一瞥，眼里尽是嫌弃：“你好得很，死不了。”
顾大少不死心：“那我怎么这么痛苦……啊！我好像突然看不见了，夫人，我看不见了，我好怕，我该怎么办？”
白羽：绝了。
赵乾坤：职业碰瓷！
掌柜：现在装作不认识大少，还来得及吗？
“看不见了？”少夫人提高声调：“醉花楼的头牌递了帖子约你今晚去泛舟赏月，你这突然失明，我是不是该帮你去回了人家？”
“别，别！”顾大少猛地坐起来，小心翼翼睁开眼睛，转了转眼珠：“哎？我的眼睛好像又好了！刚才还看不见呢，这会儿我都能看清街对面的美娇娘了！”
顾大少说着手搭凉棚，朝街对面的商铺望去。里面一位女子正在品茶，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对人家猛拋几个媚眼，换来对街女子嗲嗲的一句：顾朗，月上柳梢头～～
“人约黄昏后！”
嗯顾大少恬不知耻地当着媳妇面和对街美女对诗**。
一般女子若是看见相公当面勾搭其他女子，不说怒发冲冠吧，起码心里也会有些不高兴，总得给相公甩个脸子才是。
但顾大少的这位夫人不是一般的肚量大，在顾大少当面勾人之后，她竟能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轻轻吹了吹，然后小口小口地饮起茶来。
“夫人，夫人！”顾大少唤她。
她这才抬起头，大抵是刚才神游了一会儿。
“今晚我和对街的曹花娘有约，还有醉花楼花魁也有邀约，晚上就不回去吃饭了，估摸着也不会回去睡觉。你斟酌着办，约摸明日中午派人去花船上接我就成。”
顾大少脸不红，气不喘，倒豆子一样倒出一长串话。
只不过他费劲巴拉的说了那么多，只换来少夫人一个字：“好。”
少夫人无喜无怒，像听别人的家事一般，又端起茶杯，端庄地抿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