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白羽掀开帘帐时,赵乾坤已经带着一队士兵在他帐前等候多时。
“赵将军,早啊。”
白羽不动声色地放下帐子,沈巍庭还在里面打着哈气穿衣服。
天没亮白羽就赶了他好几次,可那骄矜的烈王殿下打死不撒手,硬是抱着他睡了一个回笼觉直到日头高悬。
“早,白少傅。”
赵乾坤抱拳,冲他爽朗笑道。
赵乾坤今日刮了胡子,头发也梳得整齐油亮,与平日胡碴乱飞,鬓发散乱的粗犷形象大相径庭。
白羽不由多看他两眼。这位赵将军看年岁应该与他爹白简珅差不多,平时没注意,今日捯饬齐整后竟然五官周正,眉眼清俊,隐约可见年轻时也是个模样俊朗的武将。
“昨日白少傅走的早,不知太子殿下和烈王殿下是否通知你了,今日末将会陪同少傅一起前往未县,行购置和运输赈灾粮之事。”
“哦,此事我已经知晓了。还请赵将军在帐外稍待片刻,我进帐收拾些随身衣物便随将军出发。”
赵乾坤微微颔首,在白羽转身时又说:“少傅不必携带太多物什,未县富庶,不足的都可在那里采买。”
白羽连连应声,快速掀开帐帘又快速放下。
帘帐开合扑了赵乾坤一脸的风。
帐内,沈巍庭坐在桌边微笑着看他,手指不怀好意地在桌面上轻弹。
白羽瞄了一眼桌上,想起昨夜,羞怒之下拿竹枕丢他:“笑什么笑,你还有脸笑,边儿玩去别挡着我收拾东西。”
沈巍庭支着下巴:“我不是笑,只是回味。昨晚,我家少傅真是风情无限。”
此话一出,某位王爷不出意外地又被打趴在地。
白羽很快收拾好几件换洗衣物和随身物品,临出帐,沈巍庭拉住他的包袱不放。
白羽向他展示自己拳头的坚硬程度。
沈巍庭视而不见,抱住他后腰闷声道:“此去未县情况未知,如果顺利的话十天左右即可往返,但如果不顺利,赈灾粮运不进来……我只求你一件事。”
“什么?”
“不要管任何人任何事,包括我,即刻回京城找你爹!”
白羽定住脚步,没有回答也没有转身。
直至赵乾坤在帐外催促了好几次,他才拉下沈巍庭的手,握在手里,十指交缠。
“说什么丧气话。”白羽回首,明眸耀眼,嘴角勾起。
“我白羽出马势必马到功成!到时,我们一起回家!”
他的笑容在沈巍庭眸子里仿若骄阳,照亮了所有的晦暗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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挥别了太子与韩威等人,白羽和赵乾坤领着一队士兵策马奔赴未县。
赵乾坤与白羽并驾齐驱,刚奔出几里地,赵乾坤已然看了白羽数眼,白羽不由转过头去:“赵将军有事?”
“倒也没什么事,”赵乾坤勒紧缰绳,吁了一声,白羽也配合着放慢速度,“刚才我们离开时怎么不见烈王殿下?”
赵乾坤问,视线仍然落在白羽身上,眼神带着探究。
“烈王殿下昨晚来通知我时已与我道别,今早还需施粥送物,便不来相送了。”
“哦,原是如此。”
赵乾坤收回视线,只是缰绳依旧绕在手里。
“赵将军还有事?”白羽侧目看他。
赵乾坤犹豫了一阵,开口:“你爹,这几年还好吗?”
白羽好奇道:“赵将军与我爹相熟?”
上次在寒山官驿,赵乾坤提了一嘴他爹,白羽就想问了。只是当时尚有其他急需解惑的情况,他就忍着没开口。
赵乾坤见他丝毫不记得,一张老脸气得通红。也不理他,散开缰绳疾奔出几百米。
白羽一愣,迅速带队跟上去。
“你个臭小子,”待白羽再次与赵乾坤并驾齐驱,赵乾坤毫不客气地张嘴骂他:“小时候你刚满月就撒尿在我身上,后来更是没事儿就骑我脖子,还嚷嚷着要我和马赛跑。这也就算了,你说说你八岁以前是谁给你启蒙的剑法啊,你一天到晚皮的跟猴精儿似的,又是上房揭瓦又是拿剑戳我屁股的,我都没舍得揍你。你小子倒好,现在长大成人了,把我忘了个干净?”
白羽先是睁大眼睛,而后觉得不够表达惊讶,又张大嘴:“你是……赵叔叔?”
“废话!”赵乾坤扬起马鞭向白羽面上虚晃一下:“姓赵,又像你叔叔我这般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有几个?你竟然没认出来?”
白羽干笑两声。
当年的赵叔叔确实玉树临风,英俊潇洒,这不假。
但是现在……
白羽瞟一眼赵乾坤饱经沧桑的国字脸,和他勒紧了腰带仍像水桶一样粗壮的腰肢。
白羽心道,现在的赵叔叔,怕是“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几个字见了您都得绕道嚎哭。
“臭小子,你刚才是不是在心里腹诽我了?”
见白羽憋着笑,赵乾坤就知道这小子心里一准在嘀咕他。
“小风临,我可跟你说,当年我那是你爹的副将,你欺负我,骑我脖子上,我都忍了。现在你赵叔叔我也是个半大不小的将军了,你可得仔细着点儿。万一这路上你惹叔叔我不高兴,叔叔给你丢个荒山野岭喂个狼啥的,你可别哭鼻子啊!”
白羽忍不住笑出声。
他赵叔还是这么幽默。
赵乾坤见他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趁两人马匹走得近,虎臂一伸,越过马背钳住他脖子往怀里带,“让你笑,还笑!臭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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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未县这一路风平浪静,外加白羽与赵乾坤相认后,赵乾坤将他照顾地妥妥贴贴。饭食都亲自端进房里,若不是白羽旁敲侧击提醒他自己已快到而立之年,赵乾坤说不得还要亲自给他喂饭擦澡之类的。
大概在赵乾坤眼里,白羽还是当年那个被他捧在掌心里,哄着惯着的小娃娃。
四日后,他们风尘仆仆地抵达未县,比原先预计的时间还提早一日。
未县的地理位置在南北之间,县虽小,商贸却很发达。
现在是黄河汛期,通往北方的水路彻底阻断,但是未县的市集上依然商贩众多,人头攒动。
白羽与赵乾坤牵着马沿着未县市集一路向前。这条市集足有数里之长,如果不是事先知晓,很难想象这繁华如京城十里长街一样的集市竟然出现在一个小县城。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赵乾坤要求所有人都换了便装。
因而他们一行人看上去就像一位富家公子领着一队护卫出行游玩。
“客官,买玉器吗?”
一个热情的小贩拦住白羽,手上端着一整盘珠宝玉器往白羽眼前凑:“这些是从南边运来的珠玉,全都是珍品!客官您瞧瞧,这些宝贝珠圆玉润,色泽透亮的,配您这样的美男子,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白羽笑笑,摆手:“不了。我不太用这些。”正要离开,他想了想,又退回去,冲小贩拱手道:“劳驾,敢问这里最大的米行在何处?”
“米行?客官是要买米?”小贩收起珠宝,本来没卖出货心里有些不高兴,但看在对方是个面有殊色的美人的份上,他还是耐着性子给白羽指路。
“您看,就是前面那家,门头最大的,牌匾用红色檀木打造,上书“顾家商行”的就是。”
“商行?”白羽疑惑:“我找的是米行。”
“没错儿啊,刚才您说要找最大的米行。那您去顾家商行就没错了。这顾家商行可是咱们未县第一商行,经营着本县最大的米行、布庄、酒楼、钱庄等等,哦对了,还有码头也有一大半都是属于他们家的。”
“如此说来,这顾家还真是家大业大。”
赵乾坤去前方问了路,此时回来寻白羽,正巧听见小贩的话。
白羽微笑着向小贩道谢,小贩被他的笑容迷得五迷三道,还想多看两眼,美人客官已经转身向顾家商行走去。
小贩心里遗憾不知何时再能见到这样的美人,与美人客官一起的马大三粗的中年男人走过来,凶神恶煞地看着他。
“客……客官,有什么事?”小贩被他那副钟馗样吓得直哆嗦。
“钟馗”眯着眼睛开口:“方才那位可有在你铺上看中什么?”
“没……”小贩刚说出个没字,忽的反应过来,舌头打个弯开始编:“那位客官真真是有眼光,别的都没看,就盯着本店的镇店之宝看了好半天。您看,就是这个玉冠,这可是和田暖玉加上南海的珍珠晶石打造的,华光溢彩,高贵典雅,那位客官要是戴上简直就是……”
“行了,包起来。”
“钟馗”冷声打断他。
小贩一愣,过了一会儿鼓起勇气又开口:“客官,您不问问价格?”
“钟馗”瞥他一眼,从怀里掏出一片金叶子。
“够不够?”
小贩傻了片刻,回过神来赶紧接过金叶子放在嘴里咬一咬,随即眉开眼笑。
但是贪婪的他眼珠子转了一圈,又开口:“客官,这玉冠乃是镇店之宝,价值连城……”
“钟馗”二话不说,又撂下两片金叶子。
“够了吗?”
“够、够了!”小贩简直喜极而涕。
今天看见美人经过,他就觉得必有好运要来,没想到天上当真掉金叶子了!
赵乾坤买玉冠的空档,白羽已经进了顾家商行。
“伙计,去把你们掌柜的叫出来,我这里有一笔大买卖要同他谈。”白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