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忘了,我还有一半的血是……”
纪如墨话说一半,没有继续。拇指抹了一下唇角,隐隐现出一个上扬的弧度。
琴渊瞪着他,脸色煞白。
二人无声对峙。
忽然一阵破风之声尖啸划过。
琴渊闻声回头,一只发簪从他脸颊划过,只带起几缕鬓发,未伤分毫。
他看向掷出发簪的人。
白羽站起来,掰折的脚腕已经被他扳正,用衣带固住。
他的右手拇指和食指还保持着投掷的姿势。
琴渊是刻意没有帮他恢复脚腕。
可是他忘了白羽虽然怕痛,但是关键时候总是破釜沉舟,不顾一切。
那只发簪呼啸着直指纪如墨。
在纪如墨的瞳孔里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这只发簪好丑,黑不溜秋的,什么材质?墨碳吗?”
他似乎又听见那个那个没心没肺,总是懒散的少年在他耳边抱怨。
他是怎么回答的?
好像没有回答。
只是细心地帮他梳拢长发,然后从他手里拿过一直被当做棍子把玩的墨色发簪,缓慢地,端正地插进白羽的发髻里。
这是我用一整块墨玉一分一分切割,一点一点打磨出来的发簪啊。
风临,你喜欢吗?
他在夜里趴在他身上的时候,附在他耳边说过。
只是不知道他的风临有没有听见,又有没有记住。
那只发簪无比接近。
伸出手指就能截住。甚至不需要两根,一根手指就足够了。
可是他伸不出。
于是那只发簪便刺进了肉里。
准确的,刺进了他心脏的位置。
纪如墨向后顿了一步。胸口瞬即被鲜血染红。
他抬眸,白羽错愕的表情映在他的眸子里。
——我不会让你还给我的。
只要我不接,你便还不了。
他苍白的唇角极轻极浅地弯了一下。
琴渊却在这一瞬间展开长袖。
长袖延伸如蛇,咻的一声圈住白羽的腰肢,几个回旋便把白羽卷进怀里。
白羽被琴渊抱着在崖壁上飞起,跳跃时,他的双眼却定定地注视着远处捂住胸口的纪如墨。
——还给你。我们两清。
他无声的说。
纪如墨摇摇头,眼角弯起,嘴唇微微开启,又微微阖上。
说了一个不字。
风临,从你招惹我那天起,我们注定此生纠缠,至死方休。
数十个黑衣黑甲的武士几乎在同时从天而降。
他们整齐地跪在纪如墨面前,等待指示。
纪如墨拔出胸口的发簪,满手鲜血。
他不在意地挥挥手。
武士立刻递上干净布巾。
纪如墨慢慢地用布巾抹掉手上的血。
来日方长。
莫要逼得太紧吧。
他垂眸看向胸口——簪子拔除后洞开的深褐色的伤口。
这点伤。
他嗤笑。
远没有这十年的日日夜夜来的痛。
******
琴渊抱着白羽飞奔至一处寂静的山谷。
山谷有冷泉,在天光照射下如一汪翡翠。
琴渊抱着白羽坐在泉边,轻缓地解开白羽脚腕上的束带,然后捧着他的脚放进泉水里。
“这泉水虽寒,却能止痛,还有疗伤功能。泡上一个时辰,你的脚腕就能恢复如初。”
白羽点点头,低头去看脚下的泉水。
琴渊侧头看了他半晌,勾起他鬓边的碎发顺至而后。
“除了当年救你的时候,很少见你这么沉默。”
琴渊说。
白羽牵起一个笑,抬头看他:“对不起琴大美人,冷落你了。”
言语中想带点打趣的调调,却架不住眼里蔓延开来的感伤。
琴渊沉默了一会儿,开口。
“你后悔了?”
“不,即使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么做。”
“那是心疼了?”
“……”
白羽迟疑了一下,没有回答。
他也不清楚心里闷闷的感伤究竟是什么。
以为忘却了的,以为已经找到人代替了的。
但是,那个人在他心里原来一直都是一道伤,一道经年累月却没有痊愈的伤。
翻开来,就会流血。
“所以你这么多年愿意让我陪在身边,却不接受我,还是因为他。”
白羽抬眼,想说什么,但是琴渊的眼神里有控诉,也有不甘。
他最终抿了抿唇,什么也没说。
“既然忘不了,沈巍庭算什么?一个替代品?疗伤工具?”
“不。”
白羽下意识地否认,但是除了这个苍白的不字,他也找不出更多的理由。
沈巍庭,在他心里,究竟算什么?
“你上次说,你喜欢沈巍庭是因为他和你很像。现在想来,你说的或许只有一半,沈巍庭更像的人,是纪如墨吧。”
一样的冷淡漠然,一样的心思深沉,一样的面容冷峻,甚至连声音,都有几分相似。
白羽瞠目结舌地看向琴渊。
“怎么?被我说中了?还是,这是你自己都不肯承认的私心?”
白羽收回视线,转脸看向泉水中的自己。
“琴大美人,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好不好?”他低声说。
琴渊捏紧拳头:“凭什么?我陪你十年,就换来一句放过你。凭什么我连当个替身的资格都没有?我琴渊,哪里配不上你?”
说到激动处,琴渊钳住白羽的肩头把他转过来,抬起他的下巴面对自己。
“你看看我,我哪里不如纪如墨?”
白羽抬起眼,眸子里是琴渊带着伤痛的不甘的脸。
“对不起。”
“少跟我说对不起。”琴渊猛地将他塞入怀里,狠狠抱住。
“你知不知道,我比纪如墨更早认识你。如果不是阴差阳错,我们生来就应该在一起。”
白羽蹙眉,困惑地望向他。
琴渊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俊秀的长眉忽的笼起,凑近白羽颈边嗅了嗅。
“你身上有一股异香……像是北熵皇室特有的,混合幽兰冷香的龙涎香味。”
白羽的肩头不由自主轻颤一下。
琴渊盯着他的眼睛:“你和他……”
白羽避开他的视线。
琴渊捏住他肩头的手指突的用力,指甲都要陷进白羽的肌肤里。
白羽听到琴渊自嘲地笑道:“不论他做了什么,害了多少人,你依然愿意躺在他身下。我等了十年,你连留宿一夜都不愿,哪怕我只是想抱着你什么也不做。”
“琴渊,我……”
白羽想解释他不是自愿的,是纪如墨伪装成沈巍庭。可是沈巍庭和纪如墨在琴渊这里,又有什么区别。
“白羽,我等够了,不想再等了。”
琴渊微红着眼,瞪着他。指甲仍然深深地陷进他的肩头。
下一瞬,琴渊劈手撕开白羽裹着身体的外衫。
白羽睁大眼,右手不自觉凝聚内力拍向琴渊。
琴渊不躲不避,硬接了他这一掌,捂住胸口,抬起氤氲着艳丽红影的眼尾。
他笑起来,嘴角流下一丝血线。
“纪如墨有的,现在我也有了,是不是?”
他指的是伤。
白羽亲手给的,击在心口的伤。
白羽慌忙搂住他,用手胡乱擦他嘴角的血。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出手,我……”
琴渊摇摇头,嘴角绽放带血的笑容。
他在白羽愧疚慌乱的时候,手指悄无声息地点上白羽后脑的昏睡穴。
内力灌输之时,白羽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直至白羽倒在他怀里,他轻轻地吻了一下白羽的后颈,软声道:“所以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他抱着未着寸缕的白羽站起,一步步走向冷泉中心。
这泉水除了可以疗伤,还可以净化。
祛除身体里的一切秽物。
净身,更净魂。
你可知道。
琴渊托起白羽软软的后颈,启开他的唇,深吻进去。
你的身体是我们两族最大的秘密。
你真正应该结合的人,从来不是那些污秽的世人。
而是我。
只有我才配得上你,也只有我们在一起繁衍,血脉才能够得以延续。
琴渊拘起水一捧一捧的淋在白羽身上,每一处都仔细清理,像是对待一件只属于自己的奇珍异宝。
我说不想等了,其实是骗你的。
我怎么可能不等你呢。
他轻柔地落下一个又一个吻。
我们为了彼此而生,我不等你,还能等谁?
我会等到你看清所有的一切,回心转意,心甘情愿披上嫁衣,嫁给我的那一天。
那时候,我们会有很多很多的孩子,我抱着你,你逗着怀里的稚子,看其他的孩子在院子里奔跑。
那是自我第一次见到你的画像以来,长存于心中最美的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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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共浴净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