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了。”他道。
迤逦眉眼恍若骄阳,一笑之间倾尽众生。
琴渊……
白羽向他伸出手,琴渊一把握住,扫了一眼他未着寸缕的身体,琴渊别开脸,脱下外衫裹住他,抱着他轻飘飘地落至地面。
崖底的风很大,白羽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冷吗?”琴渊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白羽仰起头,天光很强,他的眼睛被直射的天光刺地生疼,琴渊托着他的后脑压向自己心口的位置。
“别怕,抱紧我,就不冷了。”
耳边传来有力的,令人安心的心跳声。
白羽闭了闭眼,很温暖,像是有暖流从四肢百骸涌入,温柔而绵长。
“是你?”金器击石一般冷淡的声音响起。
纪如墨落在他们身前,站定。
“琴少主,别来无恙啊。”
纪如墨抬起下巴,缓缓揭去脸上的易容。
露出那一张俊逸出尘,却又淡漠的总是睥睨世人的厌世脸庞。
琴渊挑起眼皮,薄唇勾了一勾:“纪国主真是好记性,十年不见,没想到你还记得在下。”
白羽一震。
纪国主?
当年纪如墨把他掳至北熵时,只是认祖归宗,被封墨王。
十年后,他竟然成为了北熵国主?
如果琴渊所言非虚,那么作为北熵新君的他孤身前来大焱,又是所为何事?
不,或许不是孤身。
白羽沉眸。
纪如墨向来心思深沉,绝不会只身犯险。
而他的目的更不可能只是为带他走。
“本君当然记得,琴少主何等人物。”
纪如墨垂眸,状似云淡风轻地捏了捏手腕和指关节,发出骨骼碰撞的脆响。
“当初若不是你搅局,北熵早就灭了大焱,风临也不会从我手上逃脱。”
琴渊轻笑:“哦,原来我这么大本事。我自己竟都没有发现。”
“只是本君一直不明白,”纪如墨继续道:“你为什么这么帮大焱,又为何时时刻刻守护在风临身边。直到这次来大焱,才让我发现了其中玄机。”
琴渊又是一笑:“那真是恭喜纪国主,不虚此行哪!”
玄机?
白羽心里一凉。
这十年,琴渊确实一直待在他身边。
他很早就发现琴渊武功很高。也曾怀疑他的身份,甚至怀疑他对大焱有威胁。
但这么多年来,琴渊和他的清风阁除了收集消息,并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现在听纪如墨这般说,琴渊留在大焱的原因似乎和他有关。
“风临。”纪如墨突然叫了他一声。
白羽诧异回头。
纪如墨盯着他,脸上虽如过去一般没什么表情,声音也冷淡如水,但他的眼神却深邃灼然,像是孤夜里的幽火。
“你以为抱着你的这个人当真是对你好吗?这么多年他在你身边,其实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纪如墨伸出右臂,五指摊开,掌心向上。
“风临,到我这里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害你。”
琴渊抱着白羽的手臂突的收紧。
白羽却根本没有挣开他的意思,他只是垂眸看向纪如墨的掌心。
——纪如墨右手掌心上有一道横贯手掌的疤痕。
那是白羽很小的时候,与他喂招时不甚划伤的。
当时鲜血如注,怎么都止不住,白羽急得直哭。纪如墨却安慰他,没事,不疼,别怕。
白羽因为这件事一直觉得亏欠于他。
后来两人在一起后,白羽有一次抚着他掌中的疤痕说,以后你若是做错了事,把这道伤痕展给我看,我便会无条件地原谅你。
纪如墨当时笑着挑起他的下巴,所以我可以经常做错事了?
谁说的?白羽拍掉他的手说,我想想,那就三次吧,三次以内,我原谅你。
三次以内,我原谅你……
白羽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对不起。我无法原谅,也无法去你那边。纪如墨,你放过我吧。”
纪如墨盯着他,半晌,垂下眼睫:“我猜到了。否则当年你也不会宁愿跳入冰窟也要躲开我……可是风临,你是不是忘了我说过的话?”
“当初是你先来招惹我的,我说过,不能反悔,否则就算刀山火海也会把你抓回来,记得吗?”
怎么不记得?
白羽闭上眼。
“没有人可以负我纪家的男儿。你娘不行,你,也不行。”
纪如墨继续说。
平淡的语调里是压抑不住的狠戾与偏执。
但白羽却在听到他最后那句时,惊得睁大眼睛。
“你说什么?我娘?”
“是。你娘,安翎屿。”
纪如墨笃定地回答他。
听到纪如墨说安翎屿三个字,白羽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画面。
——他爹白简珅曾经一个人对着书房里的一幅画像喝得烂醉。
醉如烂泥倒在地上时,他的嘴里还念叨着,安翎屿,你真狠……真狠……
那个时候,白羽知道了安翎屿这个名字,但他不知道他是谁,又与他爹有着怎样的纠葛。
而关于娘亲,从小到大白羽从未听白简珅提起过,甚至逢年过节也从不祭拜。
府里像是没有过这个人,也不许任何人提起。
他偶尔向他爹问起娘亲的事情,他爹只会吼他,功课做好了吗?武艺勤加练习了吗?
如果他打破砂锅问到底,白简珅就会抄起棍子打他,说他整天不思进取,就知道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到最后,他不问了。因为也没有人会回答。
现在纪如墨突然提起,甚至说出安翎屿这个名字,白羽突然就把很多事情串了起来。
如果安翎屿真的是他娘,那么白简珅书房里画像上的人应该就是他。
可是白简珅说她狠,言语中多有恨意,难道她不是在回北域娘家时遭遇不测,而是主动离开?
“不要听他的,”琴渊突然出声:“他不过是在扰乱你的心绪!风临,纪如墨是什么样的人,十年前你就看清了,难道现在你还要受他的蛊惑吗?”
琴渊拉回他的思绪。
虽然他很想知道娘亲的事情,但琴渊的话不无道理。
白羽回头:“琴渊,你放心,我不会轻易信他。但是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你和纪如墨是旧识。”
琴渊顿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出声:“风临,你怀疑任何人都不用怀疑我。我和纪如墨不是旧识,是仇敌,不共戴天的仇敌!”
白羽能感觉到琴渊在说“不共戴天”四个字时,胸膛猛烈地起伏了几下。
“不共戴天吗?”
纪如墨又捏起关节,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说得好,你凤凰琴一族屡次坏我北熵大事,我北熵与你也确实是不共戴天。今日既然碰上了,咱们就来算算总账!”
话落,纪如墨抬起手指,不轻不重地打了个响指。
四个全身裹着黑袍,面覆黑纱的人顷刻间从天而降。
“这是……”琴渊倒退一步,双眼不自觉眯起。
纪如墨五指一张,那四个黑袍人立即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扑向琴渊。
琴渊旋即将白羽放在地上,指尖弹出一线光亮。
那光亮像有意识一般,落在泥土里,绕着白羽画了一个圈。
待圆圈画成,白羽才发现那光亮竟然是琴弦!
而琴渊又从指尖抽出几根弦,崩于五指间,另一手像弹琴一样快速弹拨掌中的琴弦。
琴音响起。
音波无形化有形,随着指尖弹拨,化作万千剑气直攻黑袍四人。
那四人瞬间被一圈圈锐利无比的剑气包围,挥舞刀剑奋力与周身剑气抗衡。
四人皆是一等一的高手,刀剑迅疾如风,但琴音越来越急,剑气不断暴涨,终于密密麻麻地将他们彻底包住。
从外面已经看不清四个黑袍人的身影,只能听到剑气划破□□的声音和四人凄厉的惨叫。
琴渊好整以暇地弹下最后一个琴音。
琴音清越悠长。
只听四声巨大的炸裂声,四个黑袍人所在的位置血肉横飞。
剑气消散,那四人尸体全无,只剩下一星半点的黑布碎片。
手下尸骨无存,纪如墨却没有半点紧张,反而轻轻拍了拍手。
“琴少主果然名不虚传,夜雪琴未出,也能将本君的傀儡杀的片甲不留。”
果然是傀儡。
琴渊咬牙。
“堂堂北熵国主,竟也习得这等不入流的异术!”
纪如墨不为所动,唇角轻轻牵起:“不入流?确实。可你轩辕和凤凰两族本就是异术的祖宗,若说不入流,怕是没人比得过你们。”
“闭嘴!”
琴渊大喝一声,像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被人拉到天光下。
他暴怒着从指间抽出数十根琴弦,在掌中拧成一股,结成一条银白色,闪着噼啪电光的长鞭。
他挥动长鞭,那长鞭仿佛有生命一般,像蛇一样蜿蜒,又像龙一样气势万钧,呼啸着攻向纪如墨。
纪如墨负手而立,不躲不避。
眼见银色长鞭如巨型闪电,带着仿佛能炸平山头的可怕威力,近至咫尺。
纪如墨垂眸,伸出两根手指,温柔地像是分花拂叶,极轻极快地夹住长鞭尾端。
然后他抬起眼皮,指间猛的用力一震。
理应柔韧无比的鞭尾瞬间断裂,断裂之势甚至一路蔓延。
很快整根银鞭节节断裂,散落下来,是纷纷扬扬的琴丝。
“怎么可能?”琴渊展开指间断裂的琴丝。
“你不会忘了,我还有一半的血是……”
纪如墨话说一半,没有继续。拇指抹了一下唇角,隐隐现出一个上扬的弧度。
琴渊瞪着他,脸色煞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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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请你放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