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抹了一把额上的汗。
爹,你这是要杀人啊!
白老将军一击不中,竹棍在手中抡了个圈,转而对着白羽一路追打。
白羽左躲右闪,上蹿下跳。
沈巍庭挡在二人中间,展开双臂护住白羽。
他爹怒发冲冠,一根竹棍舞在手里有如长枪,所过之处皆是器物破裂,碎片四溅。
三人你追我打,双方都使出浑身解数,白老将军更是打出了横扫千军的气势。
看起来端的是一场精彩绝伦的父子大战。
然而在王府下人眼里……
侍女和小厮们躲在门后,一边瑟瑟发抖,一边看向王府总管。
“总管大人,你觉不觉得……”
“什么……”总管捏着手绢擦汗,心里默默盘算白老将军打坏的东西价值几何。
“你觉不觉得王爷他们的阵势很熟悉,像是在做一种游戏啊?”
王府总管:“……”
游戏?没见打坏多少东西吗?
王府总管没好气地冲小厮侍女们翻个白眼:“什么游戏?”
侍女和小厮对视一眼,转头齐声道:“老鹰捉小鸡!”
王府总管:“……”
而此时,被追打的“小鸡”在奔逃了几个回合后,终于忍不住冲“老鹰”叫道:“爹,你别打了,这是在人家府上!”
白老将军挥棍不停,隔着沈巍庭,虎目圆睁地与白羽对喊:“你还知道这是别人府上?你前段时间天天不着家,是不是都住在这里?若不是薛城派人给我报信,我还真不信你会躲在烈王府内!”
薛城?白羽咬牙切齿。
卷了那么多价值连城的书画玉器走,这人竟然转脸就把他给卖了,简直是过河拆桥,背信忘义的奸诈小人!
(远处驰向宫门的一辆马车里,薛城忽的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薛城身边的小太监赶忙拿了帕子递给他,嘴里道:“公公,您怎么打喷嚏了?莫不是着了凉?”
薛城接过帕子,细长的丹凤眼眯成一条线,手上摩挲着刚从烈王府上搜刮而来的极品玉雕,勾唇一笑道:“只怕是有人想我想到寝食难安。”)
“爹,你听我说!”
烈王府里,隔空对喊以及“老鹰捉小鸡”的父子大战仍在继续。
白羽眼见他爹的竹棍落在他身后半尺的地方,又一个半人高的青花瓷瓶碎成渣渣。
“听你说个屁!你爹我都亲眼看见了,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以前你自己犯浑也就算了,现在你竟然还拖烈王殿下下水,我看你是脑瓜子往门缝里挤,上赶着不要命啊!”
白老将军怒不可遏,竹棍裹挟着万钧气势又扫飞一片桌椅茶具。
沈巍庭的阻拦已经形同虚设,白老将军轻轻松松便可绕过他攻击白羽。
白羽虽轻功了得,但厅里就这么大地方,能躲能避的地方几乎都在老将军的扫荡之下化为废墟,眼看白羽就要无处可躲。
这时白羽不知踩到地上什么东西,身体踉跄一下,白老将军眼睛一亮,抓准时机举起竹棍。
沈巍庭阻拦不及,情急之下身体前扑,抱住老将军的腰,开口叫道:“爹!——”
这一声爹把整个大厅都叫静止了。
白老将军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爹???
难道,陛下来了?
白羽活见鬼地瞪大眼睛看向沈巍庭。
——你叫谁爹呢,这是我爹,你爹在宫里皇位上坐着呢。
门外的总管和小厮们:听见没?殿下叫爹了!不得了了,铁定是陛下驾到!
咱赶紧给跪了吧。
门外瞬间呼啦啦跪倒一片人,齐整的声音反倒把厅里的三人唬了一跳。
白老将军双腿打了个弯儿。
要不,我也跪一个?
谁料沈巍庭比他动作更快,直接冲他单腿跪地。
白老将军虎躯一震。什…什他妈的情况!
只听沈巍庭道:“老将军恕罪,整件事情都是在下一厢情愿。白少傅不曾有半分过错,更不曾拖我下水。事到如今,如果您要怪,就责怪我一人,所有的责任和后果都由我一力承担!”
白老将军捋顺胸口的气,哦,原来陛下没来。
等等,如果陛下没来,那烈王刚才那声爹喊的是谁?
他现在半跪在这里又是个什么道理?
白老将军细想之下,突然就吓出了一身冷汗,赶忙把沈巍庭扶起来:“烈王殿下折煞老臣了,您是王爷,是皇子,只有臣给王爷下跪的份,哪里有王爷跪臣的道理?快请起,快请起!”
沈巍庭却不是个跪了就肯轻易起来的人。
他阻住老将军扶他的手,抬起头,先回首看了一眼白羽,又把目光移回来,定定地注视面前的老将军。
“如果我是以皇子身份跪您,自然不合适。但我今日是以白风临枕边人的身份跪您,请求将军成全我们二人。”
沈巍庭此话落下,大厅里突然又安静得跟死了一样。
白羽双手捂脸,恨不得找一棵歪脖子树吊了去。
枕边人……还成全?!
沈巍庭,你TM还敢说得再直白一点吗?
白老将军后退一步,如遭雷击,若不是手上的竹棍还可撑一撑地,他说不定就要仰面倒下去了。
“你……说什么?”
白老将军白简珅,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是……风临的枕边人?薛城就告诉我白羽在王府混吃混喝,恐带坏了烈王殿下。怎么现在,就……就变成枕边人了?”
这下轮到白羽如遭雷击了。
原来薛城就说了这?
原来他爹只是怒他混吃混喝,误人子弟?
这下误会大发了!
白羽想了想,计上眉梢,一溜烟蹿到他爹身边,讨好道:“爹啊,你听我说,其实……”
他试图以三寸不烂之舌扭转乾坤,颠倒黑白。
但他的舌头还没开始扭转,就见他爹虎目一沉,扬起手里的竹竿怒道:“你,闭嘴!给我滚墙根站着去,我不叫你不准出来!”
白羽悻悻地碰了一鼻子灰,灰溜溜地杵到墙边罚站。
白简珅再移回视线。
烈王竟还半跪在地。
好家伙,这烈王怕是在地上生了根吧!
还脊背挺直,腰腹板正,一副要在地上长跪不起的模样。
白简珅上前一步。
“烈王殿下,您这样老臣实在受不起,快快请起。”
他再伸手去扶,这次手上加了内劲,力求一个回合就把烈王抬起来。
感受到作用在臂膀上的内力,沈巍庭本就幽深的眸子更显晦暗。
他在即将被扶起的瞬间,突然侧身软倒在地,顺带着,还发出几声剧烈的咳嗽。
白简珅吓得赶紧撒手。
这是……碰瓷?
碰瓷王爷沈巍庭捂住胸口,一副羸弱模样,颤巍巍地看向白简珅:“老将军勿怪,本王年幼时便体弱多病,这些年全靠御医用汤药吊着,这些您怕是也有所耳闻。”
白简珅想了想,是有这么回事。
不然当年也不会出了换太子的事儿。
“这些年幸得少傅悉心教导,又……温柔以待,巍庭与少傅早已海誓山盟,托付终生,只求老将军勿要拆散我们!”
沈巍庭一边说,一边咳嗽不停,有几声咳得像是要咳出血来,白简珅听了都有些不落忍。
白羽杵在墙角,双眼愤愤地盯着沈巍庭,手下暗暗挠墙。
谁跟你山盟海誓,谁跟你托付终生啊?
你怕是话本子看多了吧,这么烂俗的瞎话也能编的出来!
然而沈巍庭这话落在白简珅耳朵里,却是另一番意境。
——体弱多病,温柔以待。
这么说来,我家白羽应当是在上面的那个?嗯,还好,没给咱老白家丢脸,拐也拐个王爷来压。
——山盟海誓,托付终生?
男子汉一言九鼎,白羽这小子既对人家许了誓言,自然是不能辜负的。尤其对方还是个皇族,这辜负皇族不知道会不会杀个头什么的。
白简珅这么理了一遍,脸上也没那么震惊了,眼神柔和地看向沈巍庭道:“烈王殿下身体矜贵,还是快些请起。否则跪坏了身子老臣自责不说,我家那个混小子怕是也要心疼。”
沈巍庭闻言,眸子里忽的划过一线光亮。
他从善如流地顺着白简珅的搀扶,缓缓起身,弱柳扶风地站直身体,又满是期待地看向白简珅:“如此,爹您是愿意成全我和少……,不,我和风临了?”
白简珅正想囫囵说一句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你俩情投意合,我不反对就是了。
但他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殿下,你刚才叫我什么?”
沈巍庭故作乖巧,迎向白简珅的目光:“爹。”
他又叫了一声。
声音清冷中带着讨好,讨好中带着甜腻。
门外从总管到侍女小厮,被这声甜腻腻的“爹”惊倒了一地。
就都躺在地上找鸡皮疙瘩呢。
总管几乎老泪纵横:殿下您怎么可以叫别人爹?而且还叫得如此……娇羞???
确定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体了吗?
白简珅激动得不知道怎么好。
这声爹,他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最后只得选了个折衷的方法。
他轻轻拍了拍沈巍庭的肩,眉目和蔼道:“以后常来家里吃饭。”
沈巍庭“羞涩”地笑:“一定,爹。”
这一声爹又把白简珅喊晕了。
他差点不知身在何处,只觉身体突然变得无比轻盈,背后张开一双翅膀,扑扇扑扇往天上飞。
白羽眼瞅他爹得意忘形,沈巍庭诡计得逞,暗戳戳要笑不笑的模样,恨恨地蹲在地上画圈圈。
亲生儿子被你丢在墙角罚站,你倒是捡个戏精皇子喜当爹啊!
爹,您真是……好了不起啊!
与此同时。
皇城内,薛城躺在一张太师椅上,悠然伸出细白的兰花指。
身旁的小太监立即奉上一盏热茶。
薛城接过茶,漂了漂茶沫,开口道:“小喜子回来了吗?”
“回了,您刚伺候陛下笔墨的时候,他就回了。”小太监猫着腰回话。
薛城喝了口茶,脸上泛起一个笑:“如何?”他问。
小太监夸张地瞪大眼:“据小喜子说,那叫一个鸡飞狗跳,惊天动地啊。不过最后好像又平息了。”
“是吗?”
薛城抿了抿唇,嘴角仍旧带着笑:“我猜也是。烈王殿下既出钱让我跑这个腿,必然是有法子能摆平的。只可惜了白羽啊,就这么被个腹黑王爷给赖上了,啧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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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本王是他的枕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