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如墨哭笑不得。
真是个一会儿不看着,都能给他捅个天大窟窿的祖宗!
随着纪如墨加入战局,局势很快被逆转,蒙面杀手们被打得溃不成军,大部分人已经躺在地上痛苦呻吟,只剩两三个仍佝偻着身体苦苦支撑。
“你是什么人?”
蒙面头目问出这日的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话。
杀手本不该多话,更不该询问,但是他问了。
只是刚刚问完这句,纪如墨的剑就穿过他的胸膛,让他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纪如墨毫不留情地踹开蒙面杀手的尸体,猛一抽剑,带出淋漓的血肉。
他的表情平静如初,连睫毛都没有颤一下。
他又转向最后站着的两人:“一起上?”
语气稀松平常,甚至带点温和的语调。就好像在和别人讨论今天的天气如何,早上吃了什么一样。
那两人像是被什么东西骇到,转身就想逃跑。
纪如墨的剑如光似影,在两人转身的瞬间已经一剑刺穿一人身体,又刺入另一人,再穿出。
染血的长剑转眼飞回纪如墨手中。
他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抽出一块锦帕,抹净剑身,然后收剑入鞘。
与此同时,那被刺穿的二人大睁着眼睛,不敢置信地轰然倒下。
纪如墨结束了这边,看向马车车帘边露出的一角白色衣料。
他走过去用剑柄敲敲车壁。
“该回家了。”他说,嗓音清冽疏离,却又暗藏着一点温柔的意味。
被他叫的那人自然能够听得到。
但或许是太累了,那人没有回答,帘子里也半晌没有动静。
他只得自己动手去捞人。
掀开帘子,他才发现那人竟然躺在马车里睡着了。
马车另一边,是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母子。
纪如墨只扫了那对母子一眼。
然后,像是什么也没看见似的回过头,一手搂住白宇的背,一手捞了他的腿,将他公主抱起来。
正欲出去,又想起什么,一双黑沉沉的眼眸在马车里环视一周,最后落在那对母子身边的一柄长剑上。
那是白羽的剑,剑鞘上还用极其飘逸的字体刻了“白风临”三个字。
这三个字是他,纪如墨,亲手为白羽刻上的。
那剑就在母子脚边,想必是白羽累得实在爬不起来,便把剑扔给他们,以防有杀手冲进马车,防身用的。
纪如墨的眸光一凛,视线转向母子二人,定了一会儿。
似是感到对方并非善意,那母亲连道谢的话都不敢说,只能在他的眼神下,将稚子藏在身后,身体颤抖着挡在前面。
纪如墨的手已经按上刀柄,却听怀里的白羽咕哝了一声:“还不走?”
他的眉眼瞬间化开,低下头去,脸上还带了一丝笑意:“风临,我以为你睡着了,怎么?刚才一直醒着?”
“也没醒多久。”白羽揉揉眼睛,嘴角一扁:“快,表哥,快带我回家,我又累又饿,再多待一会儿估计就得嗝屁!”
纪如墨无奈地摇头:“那你还去多管闲事!”
语气里带着薄薄的嗔意,却仍是抱着白羽快步走出马车。
白羽没能亲自将那对母子送到安全的地方。
他自己体力耗尽,实在是动弹不得,只能摊在纪如墨怀里。
而纪如墨又是个不愿与外人接触的人,除了自己在意之人,对其他人的死活一概漠不关心。
不过白羽知道那对母子安全了。
因为在他们离开马车没多远,便听见马车那里传来声响。
大约是侍卫之类的找过来,对着马车里的人一边磕头一边诚惶诚恐地说:“微臣护驾来迟,罪该万死!”
是皇室的人啊。
他想,难怪身上的衣着华丽得晃眼,还有那对母子的气质,都矜贵非常。
……
后来过了一段时间,他有幸跟着父亲参加了那年的祭天大典。
大典上,有一个孩子,穿着明黄的衣袍,站在皇帝身边。
那孩子脸上还带着婴儿肥,但他的一双眼睛却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稳与淡定。
白羽一眼便认出了那个孩子。
正是他救下的马车里的孩子。
原来他是太子。
太子沈巍庭。
****
时光荏苒。
如今距他救下沈巍庭那年,已经过去了十二年。
现在的白羽已经接近而立之年,而沈巍庭也已及弱冠。
其实当年发现救的孩子就是太子时,他没想过后面还会与他扯上关系。
谁知现在睡在自己身边的人,竟就是当年自己亲手救下的孩童。
白羽叹了口气,忽然不知道他与沈巍庭之间,究竟是缘分还是孽债。
不过……
他又看了一眼沈巍庭。
大约是想搂着白羽,沈巍庭的双手都是露在被子外面的。
虽然已值春季,但夜里更深露重时还是会有丝丝寒意。
白羽把他的手臂笼回被子里,掖好。
白羽还记得那一年听说姜皇后薨逝,他心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太子怎么办,沈巍庭怎么办。
他自己年幼丧母,所以很明白一个孩子没有母亲在身边,是多么孤寂多么心酸的一件事。
而沈巍庭不仅是个孩子,更是太子,在皇宫那种人吃人的地方,失去了母亲的庇护,他该如何继续生存下去?
哪怕他贵为太子。
于是,他莫名对这个跟他同样丧母,且有过两面之缘的太子关注了起来。
一开始,应该是同病相怜,惺惺相惜;
后来关注的多了,总听人说太子如何如何天赋异禀,三岁便能背诗,五岁便能赋词,七岁更是舌战群儒,他心里觉得这个孩子真是不一般,怕不是文曲星下凡吧。
再后来,忽闻太子病倒,钦天监更是算出了狗屁不通的卦象。
他很气愤,但是也无可奈何。
他的父亲即使位高权重,也只是将军,而他自己,更只是个小小的校尉。
武将不得议政,这是大焱开国以来便定下的铁律。
太子很快被废,因为是无咎被废,皇家很是花了一番功夫粉饰此事。
但归根结底,不过是压制一方势力,扶持另一派家族的戏码罢了。
白羽自知帮不上忙,恰好那段时间纪如墨也很是忙碌的样子,他连打架的人都找不到,于是在家里终日讨嫌,气得白将军屡次要祭出家法。
好在皇宫里的武术陪练突然病倒了,需要人暂补一下空缺。白将军立刻就想起了自己家那个,成天在家里招猫逗狗的,不成器的儿子。
白将军备下了家法和柴房,让自己儿子选,要么进宫当陪练,要么家法伺候关柴房。
他本以为白羽看似懒散实则倨傲不羁,想让他进宫怕是需要费上一番功夫。
谁知白羽一听要他进宫,当即就点了头。
弄得白将军的后招一个都无法施展,一腔气闷无处消散。
白羽现在想起来父亲当时惊讶吃瘪的脸,还觉得很是有趣。
他偶尔也会想,当初一口就答应入宫的原因是什么?
或许……是因为想要见一见那个孩子,想要陪伴他渡过最难的一段日子吧。
不过白羽对于沈巍庭所有的记忆,只到他入宫做武术陪练之前,之后他是否见过沈巍庭 ,是否陪伴过他,白羽都不记得了。
就像是被人刻意抹去。
但是,世间哪有抹去记忆的方法呢?况且还是只抹去其中的一段。
白羽仔细思量过,认为应是在北域受伤的缘故导致他的记忆有一段空白。
至于为什么只有这段成为空白。
或许是因为自己内心深处对于入宫这件事其实十分抵触,是自己不想记住的回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