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缓缓推开藏书阁沉重的大门。
身后夕阳的余光随着门扉打开,逐渐扑进室内,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阴影。
抬起眼,沈巍庭就立在他的正对面,静静地看着他,淡黄的光晕打在他的轮廓上。
“你来了。”
他道,嘴角挑起一个志得意满的弧度。
他平时冷冽的眼眸映上两抹落日的余晖,像是蛰伏已久的猎人终于等来了心心念念的猎物。
白羽转身合上门。
藏书阁内外都静悄悄的,显然事先被人清过场。
沉重的大门逐渐关上,发出幽长的吱嘎声。白羽的手顿了一下,然后拴上门闩。
还没回过身,白羽就被拥进一个微凉的怀抱。
“放手……你做什么?”
白羽试图推开他,沈巍庭却无比娴熟地扣住他的手腕腕心。
白羽一被扣住腕心就觉得要废。
奈何那逆徒别的武功学得好不好不敢说,扣腕封穴的手法学得那叫一个炉火纯青,甚至还融合了其他门派的奇门术法,硬是比他这个师父还要青出于蓝。
白羽没来得及挣扎,就发现自己的双手已经动弹不得。
他盯着自己被封住穴位的“爪子”左看右看,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又着了对方的道。
不过别说,这封穴的手法速度极快,出手于无形,封穴的内力也掌握的恰到好处,让人尚未察觉便已经着了道。
白羽挑眉瞪向沈巍庭:“你不是每日就在府里研究封穴之术吧?”
沈巍庭勾起嘴角,若不是眸光天生冷冽,他的表情几乎可以称作眉飞色舞了。
“师父这是在称赞我封穴之术使得精妙?”
白羽:“……”
你耳朵是不是有大病,我哪一个字像是称赞了?
沈巍庭伸手一捞,把白羽整个圈进怀里,抱住。
“如果我说,我很早就知道在武艺上必然胜不了你,所以苦练封穴术法多年,只为用在最要紧的时候,你信不信?”
最要紧的时候……
若不是双手被封,白羽真想捂脸。
所以,你最要紧的时候就是醉酒后,还有……现在?
只是不论是哪一种时候,似乎都是用在他身上。
白羽由衷地想对沈巍庭说一句,我谢谢你全家啊。
白羽轻咳两声掩饰内心思绪,正色道:“你是否苦练封穴术与我何干,我今天来这里是和你谈琴渊还有卿若衡的事。”
沈巍庭把头靠在白羽的肩膀上,挑起眼皮从下往上看他的表情:“谈事?可是我看少傅并没有多少诚意。”
我怎么没有诚意了?
白羽一低头,眼睛瞪得跟两个小灯笼似的望向沈巍庭。
内心道:要诚意?你看见我炯炯有神、充满诚意的眼睛了没?
沈巍庭暗哑地笑出声。
“这可不够,”他道,声音清冷中带点缱绻的意思:“我喜欢实际的诚意。”
实际?怎么个实际法?
沈巍庭没给白羽发问的机会,手臂一使力就把白羽抱起来,走了几步放在身边的桌案之上。
白羽暗暗心惊,自己虽然不重,但好歹也是个身强体壮的七尺男儿。
沈巍庭竟然如此轻松就把他托抱起来,要说他只是每日在府里偷练封穴之术,这种话谁信?
他至少还辅修了举重之术!
白羽在心里深以为然。
……
沈巍庭压下来的时候,白羽的后背触到桌角,很硬,硌得他生疼。
沈巍庭吻了一下他微微皱起的眉心。
下一瞬,附着肌肉的柔韧手臂垫在了他的背后,阻隔桌角对他后背的冲击力。
“这才是对我来说最实际的诚意。”
他道,埋首于白羽的脖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阵雨。
春雨贵如油,淅淅沥沥地看似绵长,却又时有骤急。
像是情人之间温柔却又急切的迤逦情思。
藏书阁外的一颗美人蕉,在这春雨里,半垂着枝叶,承受着一波又一波的风吹雨打。
……
月上中天。
白羽蓦然睁眼。
沈巍庭阖着眼,呼吸匀长。一双手臂紧紧地搂着他。
耳边能听见宫人敲打更钟的声音。
白羽使了七成力气摇晃沈巍庭的肩膀,沈巍庭差点被他摇成了拨浪鼓。
沈巍庭长眉一笼,睁眼就想骂人,再一看,面前是白羽,脸色缓和下来,凑过脸来在白羽面上蹭蹭。
白羽不悦地侧脸躲开:“你是狗吗?”
他意有所指地向下扫了一眼。沈巍庭也垂眼看去。
只见白羽裸露在空气里的脖颈和肩头上红痕密布。
沈巍庭看了一会儿,耳朵开始发红,好像他也会不好意思似的。
“你喜欢狗?”
他克制不住,在某块红痕上又补了一口,问道。
我……
白羽简直要暴走。
他是在和他讨论喜不喜欢狗的事情吗?
他是在骂他好不好!
醉酒那次他就捂了三日的白纱,监察司那次直接在家躺三天,这次他又要怎么遮掩?
真的是……恨不得把身上那只打出天际!
沈巍庭好似根本没有察觉白羽的恼怒,仍然俯首亲昵厮磨。
白羽活动活动不知何时被松开的手腕,伸出食指,点住沈巍庭的额头,抵远。
“诚意够吗?”
他问。
声音里沁上几分冷意,脸上却一片潮红,眼睛更是湿润地像是浸透了水的琉璃。
沈巍庭忍不住又想生扑,白羽屈膝抵住。
“我不保证这一脚下去,你会不会断子绝孙。”
沈巍庭敛下眉眼,重新抱住白羽,端正地坐好。
“现在我们来谈一谈你为什么动了琴渊之后,还要动卿若衡。”
白羽挑起对方下巴,逼视他。
白羽自以为这个动作压迫性十足,但在沈巍庭眼里,却像是无声的诱惑。
他甚至嘴角忍不住地上挑,目光灼灼地粘在白羽身上。
白羽像被火烫了一般撤下手指。
“那什么,问你话呢,严肃点,少嬉皮笑脸的。”
沈巍庭努力压下不断上扬的嘴角,双眼盯着他,刻意露出些哀怨神色:“谁让他们俩和你走的那么近?”
“和我走的近的人你就要动?那我要是和满朝文武都走的近,你岂不是要把整个朝堂都翻个个儿?”
“有何不可。”
沈巍庭道,目光清明,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
“我看你是疯了。这种话也说的出!”
白羽撇过头去。
他自己一直是无可无不可,喜欢随遇而安,特别不擅长应对偏执的人,更无法理解这样的人。
偏执如何,不偏执又如何?
这世上如何会有想要便都能得到的十全十美呢?
沈巍庭却突然笑起来,笑声回荡在空旷的藏书阁里,显得有些瘆人。
“我疯吗?我不该疯吗?”
他双手捧住白羽的脸,神色里有几分异于常日的癫狂:“白羽,我一直骗自己说你没忘,你还记得我的。可是这些年,我在你身边,才慢慢明白。你不是忘了,你是从来没有记住……”
没有记住那一年的藏书阁里,那个对你来说无关紧要的,小小的少年。
“记住什么?”
白羽下意识地皱眉,脑海里关于藏书阁,确实一直有一个明黄色的身影。只是他一直想不起那个身影是谁。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沈巍庭的目光转向窗外。
春雨已停。
藏书阁半掩的雕花窗外是一片雨后带露的清新。
经历风雨后的美人蕉,在郁郁葱葱的竹林衬托下,越发显得鲜艳欲滴,婀娜多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