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白羽与昭武侯世子一战后,新晋武将们乖觉了许多。
每日对着白羽恭恭敬敬,私下里也不敢妄言议论。
甚至听说还有武将去军中为白羽正名,和其他尚在军营的同僚们争了个面红耳赤。
不过这些都不是白羽所关心的。
他现下最关心的,是如何能将琴渊从监察司救出来。
而救人,首先需要的就是钱。
“少爷,这样不好吧……”
陈管家为难地搓着手,一张老脸再次皱成朵菊花。
白羽在自家老爹的仓库里上翻下找,搜出一堆古玩字画、珍宝明珠,然后拍了拍手上沾染的灰尘,转头对管家道:
“有什么不好?我爹的东西反正以后也是要传给我的,我早点拿迟点拿有什么区别?再说了,平时他这些宝贝放在仓库里也是积灰,你看看我这一手的灰……”
说着还冲老管家拍了几下手掌,果然扬起一阵肉眼可见的灰雾,把陈管家呛得咳嗽连连。
“看吧,这么多灰,我这是日行一善,帮我爹把这些东西物尽其用,他该感谢我才是!”
“可是……”
陈管家还没可是个所以然,肩膀就被人拍了拍。
陈管家回头一看。
妈呀!老将军!
只见白老将军脸色青白交加,手上提着一把“八百米”青龙虎口大刀,杀气腾腾地立在库房门口。
“少……少爷……”管家想提醒一下自家少爷,毕竟从小看着长大。
“好啦,你放心,我不会把我爹小金库搬空的,好歹也给他留几件做个念想。”
白羽提着一个硕大的口袋,瞅瞅这个,再摸摸那个,嗯,都不错。统统放进袋子。
陈管家擦了擦额头的汗,只觉得搭在肩头的那只手越来越沉重。
“啊,对了,陈管家,你有账房的钥匙吧,再从帐上给我支些银子。”
白羽终于挑完了物品,将袋口一扎,又想起出监察司需要赎银,遂吩咐管家。
陈管家战战兢兢瞟了身后一眼,白老将军黑着脸点点头。
陈管家开口道:“要……要多少银两?”
“大概一千两上下吧。”
“什么?一……一千两?”
陈管家竖起一根手指,差点把自己盯成对鸡眼。
“没有现银的话,给银票也成。”
白羽道,接着又搜罗了一遍仓库,确认实在没什么值钱的了,才不无遗憾地咂着嘴,将口袋甩到肩膀上。
正要向外走,突闻一个饱含怒气的声音如一道雷一般劈过来。
“要银票是吧?我这里有,就看你有没有胆子拿!”
白羽一听这个声音就知道是自家老爹。
他在原地石化片刻。
片刻之后,他头也不抬,脚尖点地跃至房梁,撞开几片青瓦,就蹿上了铺满瓦片的屋顶。
白老将军在底下怒发冲冠,提起“八百米”大刀就向白羽丢过去。
“你个逆子,给我站住!”
那沉重的青龙虎口刀,硬生生破开瓦片蹿上房顶,狂风似地擦着白羽的耳边呼啸而过,直直地插入他落脚处的屋顶。
白羽吓了一跳,旋身躲开。
那沉重大刀插进瓦片里还发出嗡嗡的震鸣,可见掷刀人所用气力之深厚。
“爹,你这是要谋杀亲子啊!”
白羽在房顶跳着脚大呼小叫。
白老将军在底下气得眉毛都倒竖起来,抖着胡子叫道:“你给我下来,今天打不死你,我叫你爹!”
听到这话,白羽干脆一屁股坐在房顶上,无赖道:“你都要打死我了,我还能下去?反正我今天就跟这儿坐着了,有本事你上来!”
“你……你个逆子!”
白老将军年纪大了发福严重,外加他本来练的就是硬派拳脚功夫,上了沙场勇猛无匹,但是论起爬树上房这等需要身轻如燕的轻功,他就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他眼睁睁看着白羽神气活现地坐在房顶上冲他挤眉弄眼,还吐舌头。
老将军怒极,抄起手边的东西,也不管是什么,就往房顶上丢他那个败家子。
白羽左蹦右跳地躲來闪去,一边躲一边叫:“爹,你怎么丢斧头啊,这东西能乱丢吗?砸到花花草草多不好啊……哎呀,这是什么?爹,你把你起夜用的夜壶丢上来干嘛?好脏,咦(嫌弃声)~~~啊呀,爹,你还把春宫图丢上来啊,那你晚上用啥,今夜准备孤枕难眠?”
白老将军气得浑身颤抖,丢完手边的东西,发现四周空空如也,干脆一把撸下靴子,抡起胳膊就要往房顶上丢。
这时他身边的陈管家咚一声栽倒在地。
白老将军惊了一跳。
“老陈,你怎么了?”
陈管家双眼上翻,双手紧紧捂住鼻子道:“老……老爷,您这脚、脚……呕!”
白老将军闻言,疑惑地闻了一下靴子。
——呕!险些撅过去。赶紧把靴子再穿回脚上。
而就在这个空档,白羽足尖一点,轻飘飘地跳上路过的一辆马车,瞬间隐去身影。
陈老管家躺在地上,内心道:少爷,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
马车里。
白羽自来熟地挨在马车主人身边撞撞对方的肩,哥俩好道:“来的真及时,够义气!”
马车主人嫌弃地用一根手指抵开他,眼皮抬也不抬,继续专注于手里的书册。
白羽却硬挤到人家面前,那人不悦地皱眉,嘴里啧了一声。
白羽亳不理会,反而大喇喇地捧住对方的脸,使劲搓揉:“小衡衡,你干嘛这么冷淡嘛!快说句话,不然,你唱个曲儿给爷听听也行。”
大焱右相卿若衡,面无表情地拉下白羽的两只手,桌上一豆昏黄的灯光映在他的眼睛里,像是暗夜里的孤火,幽幽的有些瘆人。
“你让我放下一堆朝政公务,陪你去搭救你的青楼小情儿,还要给一堆王公权贵点头哈腰,讨好送礼,你告诉我,你想让我跟你说些什么?”
卿若衡面目狰狞,说话时咬牙切齿,平时那一套魏晋风流的儒雅,全叫白羽逼的毁了个精光。
白羽眼神闪烁地往后躲了一躲:“小衡衡……”
“干嘛?有屁放!”卿若衡怒道。
“我今天才发现你说话时候喷口水耶……”
卿若衡:“我XXCCSS@@”
唯有乱码能表达他此刻的心情。
…………
一连三天,白羽在卿若衡的引荐和陪同下,几乎踏遍了京中所有王公贵族的家门。
然而对方一听说是清风楼的案子,就连连摆手,无论如何不肯插手这趟浑水,显然都知道这案子背后是谁人在掌控。
白羽也没料到烈王的势力竟然如此树大根深,连当朝最有权势的公卿贵族们都不敢轻易开罪他。
不过,既然事情一筹莫展,白羽便赖在卿府上蹭吃蹭喝,大有这事儿办不成爷就不走了的意思。
卿若衡烦他烦的不行。
每天好吃好喝当祖宗似的供着,这人还不安生。
眼见他案头待处理的公务都堆的山一样高了,白羽还要躺在榻上,一边吃着糕点,一边逗他闲聊。
卿若衡觉得自己简直是“三赔”——赔吃、赔喝,还赔聊。
“小衡衡,你说监察司什么时候能放人?这无法查实证据,他们也不能一直把人关着不放吧?”
卿若衡正伏案奋笔疾书,白羽嘴巴一张,又开始叭叭叭,糕点屑子喷了卿若衡一脸。
卿若衡抹了一把脸,愤恨地瞪他一眼。
“不知道!运气好的话,你归西之前应该能等到放人!”
白羽皱起眉:“小衡衡,你也太狠了吧。不过话说回来,你也是大焱右相,怎么就不能命令监察司放人呢?”
卿若衡把脸埋入手掌,无语至极:“你好歹也是当朝从一品少傅,能不能稍微了解一下朝廷三省六部十二司的构成?监察司隶属于御史台,而御史台之责即是监察文武百官,甚至能弹劾丞相。你让我去命令监察司放人,岂不是等同于给御史台一个弹劾我的机会?”
白羽抬头望着房梁,过了一会儿,拖着长长的调子哦了一声。
“我是武将啊,了解那些乱七八糟的干嘛?”
卿若衡恨铁不成钢,斜睨他道:“你还武将?你说说你一个月去过几次军营,你的案头怕是都长草了吧?再说了,你现在官拜从一品少傅,算不得正经武将,还是多学点朝廷的弯弯绕绕,以免哪天被人下了套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白羽懒懒地拨拉了一块糕点扔进嘴里,根本没把卿若衡的话当一回事:“我这么废,满朝文物都知道我就是个混吃混喝不思进取的废材将军,谁有那个闲工夫给我下套。”
卿若衡直摇头:“你以为这次清风楼的事情是冲谁去的?你要是真想把你那个小情儿捞出来,赖我这里根本没用。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还是去找找你那个好弟子吧!”
卿若衡说完,白羽没答话。
等了好一会儿,屋子里依然静悄悄的。
他停下手中的笔,站起身向白羽那儿踱了两步。
水蓝色的锦榻上,白羽歪在软枕里,小扇子一样的羽睫覆住双眸,呼吸清浅均匀。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卿若衡摇摇头,把他支愣在榻上的一条腿放下来摆正,又从他垂着的掌心里抠出咬了一半的糕点。
卿若衡转身,将一半的糕点放进嘴里。
每次碰到不想回答的问题就装睡。
卿若衡嚼着糕点想,他这个习惯也不知道是好是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