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那在下便得罪了，白少傅，请！”
宣武侯世子打蛇随棍上，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一抱拳，一摆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下白羽再想开口拒绝也是不成了。
“好吧……”
白羽无奈地叹了口气，认命地一步三挪地爬上演武场正中的比试台。
宣武侯世子等在台下，看见他动作，鄙夷地转过脸，纵身跃上。
二人上台的姿势高下立见，武将中有些人当即便露出了嘲讽的笑。
二人方在台上站定，宣武侯世子又一抱拳道：“少傅乃当朝从一品大员，末将职位低微，便先让您三招以表敬意。”
白羽整整衣袖，三招，不错啊。
众皇子闻言，却忽的炸了锅。
艹，这是赤果果的侮辱啊！
有几个马上叫起来：
“谁要你让！我们少傅让你还差不多！”
“对，少傅让他十招！”
“让什么十招？白少傅，我们相信你，你把右手绑起来，用左手也能打败他！”
“对对对，绑手，绑手！”
白羽：“……”
白羽几乎老泪纵横。
他到底是怎么教出来这些个坑师父的玩意儿的？
现在辞职还来得及吗？
好在此时太子重咳了一声，目光扫视众皇子一圈，眼神里暗藏着储君特有的威压。
众皇子这才悻悻住了口。
太子转向白羽，眼里的威压尽皆散去，只剩下冰雪融化后的融融暖意。
他的面上甚至还带了一抹清浅的笑意，嘴里道：“老师与旁人比试，但由老师做主即可，不用听凭他们起哄。”
白羽感激地看他一眼，心想还是太子殿下通情义，明事理，不像其他皇子和某些人……
想到某些人，他下意识地看向那人的方向。
烈王沈巍庭双手环胸，剑眉微皱，一双灿若寒星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他似乎在等待，双眼的眸光像是黑暗里静静蛰伏的野兽。
但具体等待什么，或许只有他自己清楚。
“那么，少傅准备如何比试？”
宣武侯世子的出声把白羽的注意力拉回比试台。
“嗯？哦。那就劳烦让我三招吧。”
白羽歪头想了一想，道。
此言一出，武将里一片哄笑。
众武将心里差不多已经认定白羽就是个徒有虚名，实际上根本没什么本事的花架子。
宣武侯世子也是心里冷笑一声，转手就将提在手上的长剑插入剑鞘。
他把双手负于身后，脸上泛起一抹漫不经心的表情，对白羽道：“少傅，请出招！”
他即出声，白羽便不再客气，身影如狂风极影，瞬息闪至宣武侯世子跟前。
宣武侯世子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只见一只官靴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他胸口，他忽的一下就被踹飞出去。
武将们鹜地睁大眼睛，眼看着宣武侯世子从高台上飞出去，直飞了几丈远才嘭地一声砸到地面上。
众皇子也惊呆了，停了一秒，然后齐齐发出欢呼声。
“少傅趁人不备，未免胜之不武！”
昭武侯世子艰难地从地面上爬起来，眼光愤恨地射向台上的白羽。
白羽摸摸鼻子，突然有点弄不明白什么叫趁人不备。
不过，年轻人嘛，总要给他点机会。
“那要不，这次换你先出招？”白羽提议。
宣武侯世子从鼻子里冷哼一声算作回答，重新跃回比试台。
这次他抽剑出鞘，认真地盯着对方的每一个步伐。
方才太快了，若不是对方想投机取胜，就是对方的动作太快，根本让人无法捕捉。
宣武侯世子绕着白羽缓慢地移动了几步。
他有一位师父是军营里征战多年的老将军。师父曾经教导他，碰到出其不意的对手，决不能被对方牵着走。而是需要把对方拉到自己的节奏里，再伺机找准对方疏漏的空隙，一举击败！
所以他放缓动作的同时就是在找，找白羽的疏漏或者破绽。
但是片刻后他惊讶地发现，白羽只是懒懒地站在原地，似乎连注意力都没有集中在比武上，一会儿拉拉袖子，一会儿紧紧腰带，甚至盯着屋顶发了会儿呆。
他就像一个完全不会武的文官，破绽遍布全身。
昭武侯世子犯了难。
他的师父没教过他怎么对付这种看起来全身都是破绽的人啊！
这可如何是好？
他一时左右为难，攻其破绽吧，怕那是对方故意漏给他的幌子，只要攻上去便中了对方的圈套；
不攻吧，二人一直耗在这儿大眼瞪小眼，不对，人家根本没看着他，眼神飘飘乎乎又不知道荡到哪里去了。
他一个人为难的不知如何是好，白羽却是等的不耐烦了。
尤其他还看见大太监薛城提了他的茶壶倒了一杯茶，并从锦榻下搜出他私藏的糕点，悠然自得地拈了一块放进嘴里。
白羽不由地抬起手，他本意是想喝止薛城偷吃他的糕点，但宣武侯世子此时见他抬手，心里一惊，当即跃起，举剑直刺向白羽。
众皇子发出一声惊呼，因为他们都清楚地看见少傅的注意力根本不在宣武侯世子那里，而是颇有些着恼地瞪视着大太监薛城的方向。
这一剑刺下去，必是皮开肉绽，又是冲胸口而去，少傅怕是……
沈巍庭站在台下，剑眉紧皱，薄薄的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
他的瞳孔里映着宣武侯世子手中的剑，近了，更近了。
他的右手按在身侧配剑的剑柄上，五指慢慢收拢……
嘭——
比试台上突然发出一个古怪的声音。
不是剑入皮肉的撕裂声，也不是剑器相接的金石铿锵声。
而是一声沉闷的打在人身上的声音。
众人定睛一看。
宣武侯世子又一次飞出比试台。
只不过上一次他是胸口印了一个灰扑扑的脚印，而这一次，直接是一张脸上盖了个鲜红的五指印。他眼睛大大睁着，一脸不敢置信地躺倒在地。
武将们大惊失色地看着他凄惨的模样，立即群情激愤：
“太过分了，怎么能打脸？”
“太卑鄙了，比武就比武，凭什么羞辱人？”
“那可是宣武侯世子，本朝军功赫赫的一品勋侯的独子，你这么羞辱他，宣武侯绝饶不了你！”
白羽站在原地，抬起自己的手掌左看右看。
他真的只是抬个手，谁知宣武侯世子来势汹汹，他只是应激反应轻轻…好吧，稍微用了点力气拍了他一下。
谁知就玩儿劈叉了，还拍到人脸上去了。
他现在去扶他，再诚恳地道个歉，不知道对方还能不能谅解？
然而坚强的宣武侯世子不需要人搀扶，不仅白羽的手被晾在半空，一众武将欲上手扶他，也被无情挥开！
“白少傅，即是比试，敢不敢不用那些下作招式，真刀真枪地跟我比拼一场？”
宣武侯世子虽然模样很是狼狈，神色里也是既羞且愤，但他的眼神依然清明，既不抱怨也不怒骂，只是站起来再次邀战，很有几分快意恩仇的磊落模样。
白羽觉得这位世子有几分意思，和他老爹的性子如出一辙。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是名刀明枪的来，从不拐弯抹角，也绝不暗箭伤人。
白羽于是重新站回比试台，挥手抽出身侧一柄雪亮的长剑。
霎时间，寒芒四射。
那柄光可鉴人的长剑堪堪映出白羽的半边脸庞。
——眉目冷肃，不怒自威。
长剑一抹横于身前，白羽伸手道：“世子，请！”
昭武侯世子一愣，随即嘴角微扬，抬脚几步便飞至台上。
“白将军，宣武侯嫡子韩威，前来领教高招！”
二人话落，比试台瞬间淹没在一片刀光剑影和金石交接的撞击声中。
众人只觉得自己的眼睛不够用。
宣武侯世子一招一式大开大合，尽显大家风范。
白羽则是速度极快，或侧身，或躲闪，或执剑出招，每一个动作都像一道残影，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宣武侯世子吸取前两次教训，以守为攻，严防死守白羽可能出手的每一个瞬间。
但是还是没有用。
白羽的剑招没有一丝花哨，每一剑划过耳边都带着猎猎风声，仿佛边关沙场常年刮着的带着血腥的风。
那种朴素到极致，只是为了击倒对方而刺出的剑，与宣武侯这种候府里或者军营里喂出来的剑招截然不同。
那种剑，每出一招便是无懈可击，却又带着必见血光的气势，如山威压，如魔嗜血，令人胆寒到脚步虚浮，连握剑的手也跟着颤动。
白羽一连祭出三剑，剑剑疾风掠影，势不可当。
宣武侯世子步步后退，终于在比试台的边沿处，退无可退。
他开始明白自己根本不是对方的对手。从一开始，他就没有站在这个人对面的资格。
于是他垂手，弃剑，利落地单膝跪地，抱拳行军礼道：“韩威受教，谢少傅手下留情。”
众人愕然。
宣武侯世子是本届新晋武将里最强的存在，连陛下都赞其前途不可限量。
但他却败的彻底，而且还是在对方放水的情况下？
这白少傅若是拿出全部实力来，那得强成什么样子？
众人此时看着白羽的眼神里都带着几分敬畏。
几个先前大放厥词的武将更是面白如纸。
因为或许旁人看不清，但身为武将的乖觉让他们比旁人看得更清楚一些。
方才站在比试台上的白羽，哪里是一个窝在富贵帝王洲里的便宜少傅，那分明就是一个长剑饮血，从尸山血海里趟过来的战场杀神！
然而正当众人又是崇敬又是畏惧的时候，“战场杀神”白羽突的惊叫一声，音色打着卷儿的哀怨：“薛公公，您老慢点吃，给我留两块桂花糕，成不？”
白羽双手合十，目露哀戚。
众人哗啦一下目光集中到大太监薛城身上。
薛城正把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听见白羽的话，他环视了一下众人，然后不慌不忙，安之若素地把最后几块桂花糕包进手帕里，一甩浮尘道：“既然旨意已带到，那咱家也不便多留，这就告辞了！”
说完，极快地向太子与众皇子行了礼，带着一群小太监风风火火的走了。
白羽：“……”
你个吃拿卡要的死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