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第三章

黑鸦舔嘴一笑,何今那张硬朗的脸上闪出一个并不尖利、甚至算得上温柔的笑容,它心道:真是少年人心气。

它直立起身,单手落在楚知白的肩头,楚知白嫌恶地睥睨了它一眼,微微一侧,像摈弃垃圾一般躲开了手,黑鸦却勾起了嘴唇,似笑非笑道:“那你呢,你可别告诉我,台风天在一家已经关门的菜场二楼撞到尸体还能处变不惊,是因为你心态好啊。”

楚知白垂眸,眼里的狠厉并未消散,黑鸦看着楚知白吃瘪的模样,竟心觉有些暗爽。它的嘴角始终挂着那抹邪气的笑:“难道,你也是旧城市的东西?”

“我不是!”楚知白闪过一丝的恶念,这股恶意催动他将这四个字说得掷地有声,虽然那一刻他的大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对“旧城市”这三个字有这么排斥。

黑鸦的手蹭过楚知白的衣角,何今长而粗壮的指头挑过楚知白指尖那玉饰项链。

抽走的片刻,楚知白的表情平稳下来,眼神里混浊的狠厉一扫而空,黑鸦没有碰那枚玉,悬在手下:“这是清明玉,从旧城市流出来的破烂玩意儿就爱搞人心态。但这应该只是个碎片,不过也能解释那个断掉的绳子了,恐怕林俞静是借这个东西,惩罚了她想惩罚的人。”

林俞静。楚知白看向那个右腿翻折在外面的女孩,她的白裙泥泞不堪,经过一翻搏斗,裙子已经被撕扯得不成样子,右腿上清晰可见被拔走玫瑰留下的血窟窿。

楚知白起身脱下外套,轻轻盖在她的腿上,此刻无论她作恶与否,这件外套都将成为她存在的唯一体面。

“砰——”没等楚知白开口说什么,玫瑰缠绕的门后传来巨大的撞击声,黑鸦对何今说:“你徒弟终于开始想办法找你了。”

小刘在那头,指挥着队伍中几个健壮的男人在口号之下齐齐撞门,刚刚他们试过撬锁,但门后似乎有重物相抵,无论怎么按下把手都无法打开,于是小刘果断联系了几个男警上楼。

这小小的狭窄的门,他也不知道何队怎么就被困在里面了,但此刻当务之急,他也来不及多想。

“这门跟个铁柱子一样啊我靠。”一个胳膊和树一样的肌肉警察说。

“何队在里面,无论如何也要撞开。”

门的外面,林俞静虽已不动弹,堆积在门上的玫瑰却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楚知白和黑鸦相视,默契地避开了那道门。

本来他们以为玫瑰以林俞静为载体,林俞静身体里的玫瑰被拔掉,玫瑰没有根也就会枯萎了,但此时的玫瑰非但没有半点枯色,反而在光亮底下闪着耀眼的光,红如血唇。

也就是说,这玫瑰是独立存活的,它的根部恐怕就潜伏在天台的某个地方,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

两人紧贴天台一圈的矮墙,挑着玫瑰藤蔓间的空档,在猛烈的砸击声里小心翼翼挪动,他们都明白,玫瑰这般不饶人,恐怕是因为他们身上有它需要的东西——不出意外就是黑鸦悬在手中那块残玉了。

“这块玉是我爸妈的东西。”楚知白挨着矮墙,黑鸦步子一顿,它眉心一挑,戏谑道:“咋了,你想出法子准备献祭自己给玫瑰了?”

楚知白冷着脸,靠在矮墙上,望着密布的玫瑰,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不是,当年我爸妈出事,连人带车一起掉下悬崖,我被我爸扔出了窗外,这块玉是当时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的。”

黑鸦望着楚知白有些失神的眼睛,它明白楚知白这时候的袒露真心不为什么,是因为他怕这枚玉在它的手上会害死它,哪怕他们之间的羁绊并不深刻,仅仅算得上是个初识,但如果何今因为这玉出事了,楚知白不会安生的。

“那行,给你吧,但你要接好了,别碰到玉。”黑鸦说。

楚知白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上,黑鸦用两指叼着玉上的细绳,缓缓伸到楚知白手上方,就在细绳即将碰触到楚知白手的时候,黑鸦猛地一缩:“诶,那你还没说玉为什么会碎,为什么后来不在你手上了呢。”

“我不记得了,”楚知白掀起眼皮,对这一捉弄的动作并没有太多反应,他认真地说:“虽然这话听起来很不靠谱,但我确实丢失了关于这块玉后来去向的记忆。”

黑鸦的唇边点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它并没有多问,而是重新将夹着细绳的指尖伸出去,楚知白伸手去接,然而玉却在楚知白伸出手的刹那开始降落——楚知白觉得耳畔一片肃静,就连巨大的、门的撞击声都变得寂静,门后警察嘈杂的讨论也鸦雀无声,只剩下玉落地时候的脆响。

黑鸦笑:“哎哟,没拿稳。”

霎时间,玫瑰疯了似的,四处的藤蔓陡然直立,变成游蛇。盘在门上的玫瑰都被注入了灵魂似的,全都被玉的落地所吸引,它们仿佛一条条吐着信子的巨蟒,快速而张扬果断地全都朝这一片扑来——

门因为没有了玫瑰的遮掩,此时只是一个普通的窄门,那位身形健硕的警察一个猛身扎进去,门迅速被撞出了一道大口。“哥练得还是颇有成绩的。”肌肉哥吸了口鼻子,尤为得意。

满天台的玫瑰在楚知白终于有丝慌了神的表情里越堆越高,最后竟硬生生堆出了一道大门,门上没有锁,没有把手,像被谁轻推了一般缓慢旋转,紧接着一股强大的吸力从门里爆发出来——

“旧世界大门,你想去旧世界?”

楚知白的指甲紧紧抠住天台边缘,指尖磨在石阶上渗出血迹,黑鸦则是泰然自若地扯着一个不属于何今的笑:“不是我哦,是他。”

黑鸦说着将手伸向自己的胸口。

随着楚知白渐渐放大的瞳孔,黑鸦将手探进了自己的心脏,何今粗糙的手剖开自己的皮肤,直通血肉,心脏口攀附着的一根细枝,被这只手蛮力地整根扯了出来,沾着何今的血,啮食心脏血与骨髓肌肉,拼命生长——这便是黑鸦。

“拿着它。”被自己的手剖开胸膛的何今,终于掌握了自己的身体,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闷,威严,神情肃穆,楚知白不由自主地走近他,走近那根诱人的,散着腥味的枝条——在无意识的状态下,那根叫作黑鸦的枝条,就像天神雨露一般诱人,就像天上人间,绝无仅有的灵丹妙药。

楚知白被那所吸引,不受控制地靠近,哪怕何今的手穿透了自己的皮肉骨髓,哪怕枝丫寄居在了自己心脏。

等到意识片刻清晰,楚知白觉得心脏上像长了一颗毒瘤——但比起这颗毒瘤,楚知白更是注意到何今,何今的胸口袒露着,血肉器官个个分明,但他却像感觉不到痛似的向那个巨大的玫瑰门靠近,像着了魔一般,任楚知白怎么叫他都不应,仿佛那里才该是他最后的归宿。

何今仰身一倒,被巨大的吸力吸入玫瑰门里,随着门的关合,世界像死了一样安静下来。

……

“咚。”门被彻底撞开,小刘冲上前,举着枪,他高喊了句“全都不许动!”但想象里何队被胁,又或者歹徒被制服的场景都没有出现,只有一个满身血污怔愣在原地的少年,他表情空洞,盯着一方,好像着魔了一样。

但是循着他的眼神看,那里空无一物。

“我们何队呢?”小刘在楚知白面前晃手,楚知白没有反应,他只觉得晕,想呕吐,但大脑又是一片空白,整个世界好像天旋地转了好几圈才停下来,此刻是视觉延迟造成的短暂宕机期。

“我们何队呢?”小刘急得大力晃楚知白的肩,楚知白觉得全身乏软,可能是好几天晚上没睡觉的原因吧,他只觉得世界现在就是一张巨大无比的床,只要他一合眼,就算是在一片废墟或者垃圾堆上,他也能安然睡个三天三夜。

“何队到底去哪里了??”小刘彻底急了,不顾一切阻挠地朝天开了一枪,这一枪惊醒了楚知白,将他从天旋地转里拽了回来,楚知白没有开口,他指着天台一个方向。

小刘赶忙跑去,一股极大的不安从心底涌出,但就算是有微末的可能他也要去看看,去看看。“师父!!!”小刘沙哑的嘶喊声,比刚刚的枪响更凄厉更巨大,在天台的上方盘旋。

小邓小心地探出身看了一眼,嘴巴张得极大,他一把揽住小刘的肩,但强烈的感官刺激还是让他一阵目眩,小刘在他瘦弱的怀里猛烈地抖动身体。

“师父!!”

楚知白最后听到的,仍旧是小刘的哭嚎。

.

“醒了?”

“没醒。”

“你都高三了你怎么睡得着的?”

“算了,你睡着的时间也不多。”

“但你这突然一睡也睡太久了吧,把姑奶奶我吓死了要。”

“没关系,你想睡就多睡一会儿吧,别真出问题啊。”

……

楚知白觉得眼皮像落下的铜墙铁壁,他使出浑身力气才掀开一道小小的缝,周围一通洁白,隐隐约约里只有一道清丽的背影背对着自己。

这儿似乎是医院,空气里有股清淡的消毒水和百合花味,那背影一身素色长裙,但腰臀比却优越性感,有种明媚却娇艳的感觉。

而此刻那大美女在对着窗户练习,等他醒过来该说些什么。

自从父母出事,楚怀月跟他说话总是过分地小心,她总在怕,怕某一句话惊起他的痛苦记忆,但楚知白明白,惊起回忆的不会是某句话,姐姐和妈妈太像了,像到姐姐只要一站在他面前,他就会想到妈妈死前那惊惧的表情。

所以楚知白害怕和她交流。

“姐…”楚知白想说话,但一个字刚蹦出来,他便觉察了身体的异样——自己的声音系统就像电脑被拔出了扬声器,竟然只是在自己胸腔里滚了一圈,然后又被咽下去了。

随后一道不属于自己的声音说:“姐姐我醒啦,我好想你。”

楚知白:?

黑鸦:“你有这么一个大美女姐姐你矜持个蛋。”

楚怀月回头,捂着嘴巴,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她的妆容被抹得腻腻乎乎,但闪烁泪光的眼睛依旧是美得不出所料。楚怀月赶紧按下按钮:“医生医生,我弟弟醒了。”

随后在楚知白意想不到里,楚怀月一个拥抱落在了楚知白身上,紧接着大颗大颗温热的眼泪重重砸下来,砸得楚知白肩头一片温热:“臭小子,吓死姐姐了。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玫瑰送给柏拉图
连载中五平街村口蹲街的恐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