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第四章

眼瞧着楚怀月步履轻盈地走出去,她说自己要去接个人,提到这人的时候,楚怀月眼神里的雀跃不加掩饰,但她神神秘秘的,很难想象,素日学校里端庄大方的楚老师也有如此小女孩儿的一面,楚知白在心里预选了几个人选,江鸣老师尚在其中,该不会是楚怀月要去接个姐夫过来探望自己吧?

江鸣老师虽然帅,学历高,能力出众,人也不错,但配我姐还差得远呢。

楚知白挣扎着抿了口水,没注意到在自己暗自揣度的时候,姐姐兴奋的眼神止不住地偷瞄床上的弟弟,颇有种“吃瓜”的八卦意味在。

但此刻楚知白无暇注意,他还有更大的难题亟待处理——

“你叫什么名字?”楚知白尝试控制自己身体张嘴,这一次声音不是卡在喉咙缝里兜了几个圈,他终于有些沙哑着发出了声音。

黑鸦似乎也刚睡醒,在楚知白的身体里打了个呵欠:“黑鸦,未知年龄,未知生日,目前看是来自旧城市,具体地点不详。喜欢控制人类身体抽烟,爱好广泛,强制控制宿主的身体假装宿主和亲人相处是其中之一。”

楚知白:......

黑鸦见楚知白许久不吭声,以为是年轻孩子心理素质太弱,一时间还没接受自己被寄身的古怪遭遇,于是控制了楚知白的眼睛,想瞧瞧他在做什么呢。

“这是,鬼画符?”黑鸦占着眼睛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说出了发自内心的质疑。

“这是高考数学压轴题,你看的这个是动点圆的辅助图。”楚知白无语地用橡皮擦掉一条没用的辅助线:“文盲。”

黑鸦看着错综复杂的辅助图,两眼一黑,忽然对这个寄身的选择开始后悔。

“我不管你是黑鸦还是白鸦,你既然寄身在我身上,那就得听我的。”楚知白掀着眼皮,目光没有从试卷上移开,普通的卷子他喜欢从后往前写,来不及就不写前面的小题了,那种一眼就能看到答案的题目对他来讲并没有太多完成的必要,交上去老师也不会说什么。

黑鸦觉得好笑,如果自己执意要控制他的身体,他一个十几岁的小男生能扛得住?要知道,野狗甩掉寄生猴都不容易,更何况是直接附着在心脏上的血肉寄生物呢?

楚知白幽幽道:“我不怕死,你想试试吗?”

语气平淡地像一滩死寂的湖水,甚至说的时候还在看一道并不简单的题目,笔擦在卷子上划过一道痕,不温不火的语气,却连黑鸦听了都脊背凉了一片。

“听你的就听你的。”黑鸦在楚知白的体内哼了哼鼻子,这话听起来颇像被恐惧震慑以后的示弱,但楚知白心里明白,黑鸦的存在不是一句“不怕死”就可以威慑住的,旧城市里出来的怪物,即便它需要依附人的躯壳活动,但其自身所拥有的强大力量恐怕不是他一个普通人所可以抗衡的。

但这个叫“黑鸦”的又着实奇怪,它就像哄着小孩儿一样,并不计较,只是顺着自己的话转身就示弱,仿佛自己才是被牵制的那一个。

“说吧,约法三章。”黑鸦说。

“第一,不允许随意控制我的身体。”楚知白将右手按在左手中指上摩挲,黑鸦果断答应:“好。”

“第二,不允许做任何伤害我姐姐的事情,无论你有任何目的。”黑鸦在楚知白体内忙不迭地点头:“像你姐这种级别的大美女,我可是爱护还来不及。”

随即黑鸦立刻反应过来,这句看似寻常的要求,实则却试探着自己寄身在他的身体里是否有别的目的,而自己的回复则恰恰验证了楚知白的猜想。

楚知白掀起眉毛,静静等黑鸦主动说出自己的目的,黑鸦却在一阵沉默里笑了:“我没有目的。”

楚知白就要张口,却被黑鸦一个猛劲将嘴强硬合上,楚知白瞪着眼睛喉咙间“嗯嗯”几声,但嘴上就跟粘了胶水一样,楚知白意识到,这“没有目的”四个字,就像黑鸦的示威一般,即便它不动怒,不计较,但也无形里告诉了自己,他只是一个普通人类,还无权知道一个旧城市怪物的行动目的。

黑鸦温和地在楚知白体内一笑:“还有约法第三章就先欠着吧,等下次你想说了再说。”

楚知白心道,什么我想说,是你想听了再说吧。虚伪。

.

楚怀月接了人,很快上楼,还没有走进病房楚知白就听见了她热情的笑声:“在同一个学校基础都差不多的,小白也就是学得稍微快了点——”

此时的黑鸦也是安静下来,楚知白背着床头坐好,他拉拉生了褶皱的病号服,用手抓了几下头发,将长时间卧床的病气尽量扫尽,表情严肃地等待着“姐夫”的到来——

“姐——”楚知白在那一瞬瞪大了双眼,随之而张开的是嘴巴和溢于言表的吃惊——

楚知白是个极少喜形于色的人,但在那一刻他的所有对情绪的控制都溃败在了震惊的表情里,甚至带点惶恐,楚怀月却笑盈盈地将那表情理解为了惊喜,毕竟谁会不对自己喜欢的人的探望感到惊喜呢,对吧楚知白?

楚怀月身后那人,微微一偏头,深黑色的镜框后面一双深邃的眼睛饱含笑意,勾着笑的唇下一颗小巧的痣缀在那里。此刻她已褪去一身污泞的白裙,换上干净利落的短袖长裤,怀里还抱着件黑色外套:“你好呀,楚知白。”

霎时,那天天台上一切关于玫瑰、坠楼、林俞静的尸体,惨痛的,血腥的,爬满林俞静小腿的玫瑰,连根拔起的根,所有所有的一切有如万花筒般在楚知白的眼前闪过。

林俞静开口道:“那天谢谢你救我,这是你的衣服。”

楚怀月见楚知白迟迟不伸手接,认为是他在自己面前假装矜持,说了句:“小白你还不好意思上了。”自己伸手接下了楚知白的衣服。

她一脸打量的表情看着林俞静,越看是越觉得这姑娘这也生得刚刚好,那也生得刚刚好,就连一身的短袖长裤都像是量体裁衣,完美贴合着她的肌肤。

也不怪楚怀月猜错,楚知白从幼儿园到现在,除了自己和妈妈从没见过他对哪个女生有过笑脸,每天学校、家两点一线地跑,在别的男生熬夜看选秀女歌手唱跳的时候,他却一门心思地苦读书。

楚怀月偶尔都担心自己这弟弟不会是……

所以当林俞静在停车场找到自己,怀里抱着楚知白的衣服,一脸笑意地说:“楚老师,你是楚知白姐姐嘛?”的时候,楚怀月由衷地松了一口气。

虽然才高中,但这不马上就高考了,高考完就可以大大方方谈恋爱了!弟弟弟妹别慌,枪林弹雨由我扛!

“姐,你可以去帮我打壶水回来吗?”楚知白轻轻咳了声,眼睛却不安地盯着林俞静,太诡异了,一个在菜场发现了两具尸体的女孩,竟然又站在了自己面前,完好无损,太诡异了。

楚怀月“哦哦”了两声,向眼中含笑的林俞静微微点了点头,又回过身对楚知白说了句:“放心,我去最远的打水厅打水。”说罢用一双颇有意味的眼神在林俞静与楚知白间转悠了一圈,踱着小步子便跑了。

“小心点,这女的不太对劲。”黑鸦在楚知白体内,揪紧了楚知白的小肠,疼得楚知白全身一缩,坐直了些。

废话,死了两次的尸体活了,谁不知道她不对劲。楚知白暗骂了句。

“很吃惊对吧?”林俞静自己搬了个凳子坐下,一条腿架在另一条腿上,那副黑眼镜后透出些隐秘的笑,即便她只是坐着,身上透露出的奇异的俯视打量还是让楚知白觉得有些不适。

楚知白问:“你不是旧城市的人?”

“不是。”林俞静回答得很干脆,她的长相和她的名字一样,很安静,但那双眼睛里却闪烁着莫名其妙的疯狂,这种疯狂楚知白只在电影里的角色眼睛里看到过。

“你现在想问,为什么我还活着,为什么我有两具尸体,对吧?”林俞静两根大拇指挨在一起,相挨着转圈,在她的眼下楚知白坐得挺直了腰,他颔首,却并未出声。

“因为旧城市。”林俞静的双指碰到一起:“举个例子,如果一个人要离开一个世界,去到另一个世界,但要让他的消失变得合理,设计一场死亡是最简单的。”

楚知白微微掀起眼皮,他的嘴唇很干,甚至在吞口水的时候感到了嘴里的酸涩。

他想到了林俞静的第一具尸体,是从菜场的二楼直坠而下,身体接触大地的瞬间震耳欲聋,“轰——”的一声巨响,楚知白从楼上往下看,看到雨水大刀阔斧地切割着她的身体,将周围的血污迅速冲成了一片海。

“后来你又出现在玫瑰丛里,是因为你在去旧城市的过程中出了变故,失败了吧?”楚知白为自己这个大胆的想法心跳得急促了些许,黑鸦在楚知白身体里“啧”了一声,叹道:“聪明蛋子。”

林俞静右手的指甲掐在左手上,指头由原本的红润变成了苍白,她站起身,眼神里突然闪出一丝令楚知白不安的波动,只见她步子缓慢地逼近楚知白的病床,眼神里闪现的凶狠杀意叫楚知白不由自主地身体后仰,一直到抵在床头,退无可退。

林俞静猛地一记手刀从天而降,迎面而来,楚知侧身一闪,动作极快,将那记手刀丢在了医院雪白的枕头上。

“我反应快吧?”黑鸦邀功似的说。

但林俞静并没有停止动作,她单手从腰间一抽,一把软剑柳枝似的从她腰际甩了出来,黑鸦啐了句:“耍赖了这。”

楚知白双眉一横,将床上的被子向她抛去,这软绵绵的被子被软剑一剑劈中,从中间撕裂了一道大口子,楚知白身体一滚,落到了地上,身边没有趁手的武器,他随手握住病床边上的花瓶,一把摔在了地上,摔碎的瓷片跌了一地,他拾起一片,在林俞静就要攻击的很厉目光下,伸向了自己脖子。

“你不是来杀我的,说吧,你为什么找上我。”楚知白凛声道。

林俞静举着软剑,眼神却在刹那间柔和下来,她看着手握瓷片在自己脖子边的楚知白,他的喉咙间渗出了血,林俞静眯了眯眼睛,高举的手臂放了下来:“聪明啊。”

楚知白捏着瓷片的手顿了顿,瞪着眼睛朝她看,林俞静收束起软剑到自己腰间,大马金刀地往那儿一坐,神情志在必得:“你提前预知了我的死亡,本来想救我,没想到是被我设计上钩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楚知白全身一滞,这笑声在楚知白耳膜里不住回响,但他却无暇体味笑声里的意味,只因为“预知”两个字,像一道尖利的刺刀剜在了楚知白胸口,他触电似的僵住了全身,眼睛虽然盯着林俞静,但思绪却陡然放空了一般——

“你怎么知道?”楚知白下意识问。

随之而来的是林俞静更为放肆的笑声。

林俞静自上而下审视地看了眼全身紧绷的楚知白,收起了那极为得逞放肆的笑,摆了摆手:“别紧张,我也没别的事,我是来邀请你的——杀机管理局,诚挚邀请你的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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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送给柏拉图
连载中五平街村口蹲街的恐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