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力扎真的拿来了美酒,又顺手在厨房挑了一些锋利的刀具,以及一块还在冒着热气的小蛋糕。
在这放着安魂曲的空荡屋子——
她另搬来把椅子坐到奥比尔旁边,兴致勃勃地打量了一番男性alpha的身体,紧接着,就像握住老朋友的手一样,她握住奥比尔的,而后,一节一节掰断。
这次,奥比尔没有惨叫,只是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他的视线停在那块仍在冒着热气的小蛋糕上:“丽莎太太的厨艺很好,她做的蓝莓蛋糕很受年轻人们喜欢。”
男人口中的年轻人们是群仍旧愿意追随他的家族成员——在奥比尔被家族放弃后。
“那些年轻人……”奥比尔看向格力扎。
而格力扎正在吃着丽莎太太做出的蓝莓蛋糕,确实很好吃。
她顺带又捏碎了奥比尔的一个指关节:“唔,那几个守在你家门口的人?”
格力扎抬起眼,十分细致地观察起奥比尔脸上的表情。男人有着一张严肃端正的面孔。这是种很容易取得别人信任的面容,十分符合普通民众对于军人的想象。
在这原本无懈可击的,似乎生死看淡的脸上,格力扎却敏锐捕捉到了一丝微毫的波动。
哈哈,就是这样,对。
格力扎压抑着内心陡然升起的狂喜,她继续不动声色着——一个人,只要还活在这个世上,且并没有主动选择死亡,那就一定还有令他留恋着的,不舍的东西。
格力扎要做的,就是找出这个东西。
而现在,找到了。
格力扎愉悦地想,这个男人竟然在畏惧这个。
她的心中生起欢喜。
“他们本质上是被你害死的。”格力扎道。
“我还以为那些人是瓦尔莱特分配给你的保镖。”
格力扎弯起眼睛,将最后一口小蛋糕填进嘴里:“毕竟叶莱克依说过,你们这种被家族牺牲掉的人,会得到丰厚的补偿。”
“竟是自愿追着你来的吗?可惜了。”她猜出了阻拦她的那些人大概与奥比尔关系匪浅,可还不够,那些人还不至于让面前的男人感觉到什么叫做心如刀绞。
——就像她得知自己最最最喜欢的哥被他们伸出的脏手触碰到后的那种感觉。
所以还不够。
吃完了小蛋糕,格力扎又拔出酒瓶的木塞子,把葡萄酒倒进透明的高脚杯中。
红色的酒液冲击到杯壁上,打起旋,格力扎递给奥比尔一杯倒好的酒。
男人的手指怪异地扭曲着,同时又发着紫,肿胀得像膨胀起来的气球。
“看来我无缘这杯酒了,格力扎小姐。”奥比尔道。
他的脸上挂着常见于垂死者面庞上的灰白颜色。
濒死的男人语气里竟然满是难过与苦涩:“其实与他们无关的,小姐,何必呢?您并不是一个滥杀的人。”
格力扎笑了笑,把手伸向下一个指关节:“这叫什么话,奥比尔先生?”
“首先,他们原本不用死的,全是因为你。假若你料到了自己的结局,那为什么不好好地把那些可爱的年轻后辈劝走呢?”
“假若你没能料到自己的结局,可他们跟着你又能过上什么好日子呢?”
“你应该把他们劝服的,今天这种情况,全都是因为奥比尔先生你自己啊。”
“因为你的怠惰,因为你的毫无作为。”
她死死盯着奥比尔的脸:“其次……”
格力扎歪着头,不甚理解地问:“为什么你能允许叶莱克依随便拿人做实验,而我,只不过是回击了一些把枪口对准我的人,就成了个滥杀的人?”
在这对话的中途,格力扎站起身,单手提着奥比尔的小臂:“忍一下,很快就好。”她好心地安慰着,并在同时把手里的小臂旋转了360度,于清晰的骨裂声中,奥比尔发出一声闷哼。
格力扎把那表面看着似乎还连在一起,但内里的骨头已经被拧断的手,工整地摆放在奥比尔的腿上。
女alpha重新坐回到自己的椅子里,她拿起手帕擦了擦自己的手指,继续道:“我觉得奥比尔先生你的评判标准不是很公平。”
没了小蛋糕,格力扎便从自己口袋拿出糖叼在嘴里:“你觉得呢?”
她无奈地笑了笑:“不要把我想得好像一个无恶不作的,令人失望的坏人一样,我实际上做了什么?好好与家里人相处,配合家族在我身上做些乱七八糟的研究调查,虽然只是口头上过过瘾,但并没有真正威胁到叶莱克依的继任者位置,而你们呢?”
格力扎脸上的表情完全消失,那是一张平静到如同石雕一般的脸,褪去了所有表演的痕迹,如同一个人工生产的假人:“你们囚禁我,监视我,限制我,最后还伤到了哥。”
“你们该死。”
“不应该是这样的。”奥比尔轻喃,“原本不该是这样的。”
“那该是怎么样的呢?”
又是一阵清脆的骨裂声,奥比尔另一条小臂被折断了。
男性alpha的额角冒着因疼痛而生的冷汗:“您了解叶莱克依少爷的母亲吗?”奥比尔问。
“当然,一个旧王室成员,漂亮的贵妇,在阿维那多斯王国破灭之后,通过婚姻向瓦尔莱特寻求庇护的精明女人。”
格力扎答着,她的目光在男人残败的躯体上来回巡视,视线在奥比尔的脖子与胸口处停顿了一晌,最后还是颇为遗憾地望向了男人的腿。
“叶卡捷琳娜·列夫高泽德鲁,她的名字。”奥比尔轻声。
他继续道:“我之所以想对小姐您讲讲那些微不足道的旧事,是因为我明白我今天会死。”
“说不准能活下来呢?”格力扎捏着男人的膝关节,“我向来有分寸。”
奥比尔摇了摇头:“有些事埋在心里久了,说出来能轻松点。”
“其实我很庆幸最后带给我死亡的会是小姐您。”
尽管身体在承受着剧烈的疼痛,奥比尔的声线依旧保持着平稳:“叶卡捷琳娜殿下与克丽丝黛珞小姐在年轻的时候曾同在一处接受王室礼仪教育,她们便是在那个时期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
“后来,叶卡捷琳娜殿下回到了自己的国家。”
男人明明在讲着别人的故事,他脸上的表情却显得温暖又怀念。似乎这些无趣的往事,仅仅是从他口中讲出来,他就觉得幸福了。
为什么?又凭什么?
格力扎静静看着奥比尔,毫不迟疑地捏碎了男人另一只膝盖。她没有阻止男人的故事。
因为能讲出清晰的,具有逻辑的故事,代表着这个人的大脑是清醒而理智的——所有的疼痛奥比尔都感受到了。
那么,越是幸福的回忆,不就越让当下的痛楚更加无法被忍受了吗?
“但距离没有成为友谊的障碍。”奥比尔轻声讲述着,“自那之后,两位尊贵的小姐间便时常通过书信进行交流。”
“可好景不长,阿维那多斯王国发生政i变,又自底层而起,掀起了革i命的浪潮。这场革i命不仅仅是在王国内部进行的,多个国家都受到了波及。”
男人的眼神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伤感,他继续讲着那段已经被尘封的历史,尽管那段历史仅仅发生在几年前:
“紧接着,王国与叶卡捷琳娜殿下的故国达成秘密协议,其中一条就是,由叶卡捷琳娜殿下成为阿维那多斯王国的皇妃来提升士气……”
奥比尔低垂下眼睛,溢出几声轻咳,有血从男人嘴角流出,他没有理会,毕竟两只手已经被全部废掉,他除了坐在原地说点话,什么也做不了。
奥比尔叹了口气,深深地:“然而等到殿下到达王国的时候,以王国更名为共和国为标志,战争已经结束了。”
“王国消失了,王室自然也就没有了,那么以准皇妃身份抵达共和国的殿下要如何自处呢?”
他回忆着那段往事,在血色的残阳下:“最开始,共和国的新高层为了与殿下的故国维持友谊,决定把殿下送回故国。”
“然而,殿下的故国趁着共和国内战后国力正处虚弱状态,进行了大规模进攻。”
“这种情况下,身为侵i略者王室的叶卡捷琳娜殿下面临的处境可想而知。一部分高层认为需要处死殿下以彰显共和国的决心。还有一部分想把殿下当做战争人质。”
奥比尔看向格力扎:“是克丽丝黛珞小姐从中斡旋,促成了叶卡捷琳娜殿下与伊尔代立家主之间的婚姻,以此让殿下逃脱了当时的困境。”
“这个方法成功了,尽管也因此困住了殿下一生,但那已经是当时最好的出路了。”
“而您,格力扎小姐,您是克丽丝黛珞小姐的女儿,虽然在迈沃洛先生的事情上,我感到很抱歉,非常非常的抱歉,但请容许我依旧固执地认为您是一个良善的人。”
因为格力扎是克丽丝黛珞小姐的女儿,克丽丝黛珞小姐是叶卡捷琳娜殿下最为亲密的朋友,而叶卡捷琳娜殿下,是奥比尔喜欢的人。
叶卡捷琳娜一生都被困在瓦尔莱特家族,而这个看不见的诅咒,也同样困了奥比尔一生。
在D小调的安魂曲中,奥比尔望着被黑衣包裹的格力扎:“格力扎小姐,您……怨恨着我们吗?”
本该毫无疑义的问题,格力扎却真的极为专注地思考了起来。
“其实也没有多么怨恨。”她说。
“母亲希望我能够热爱这个世界,热爱这世上的每一人。”她说。
“前者还算容易做到,但后者……我需要一个理由。”她说。
“一个人,要如何热爱着所有人,又要如何像爱着自己的恋人那样,爱着自己的仇敌呢?”她说。
格力扎黑沉沉的眼睛盯着面前的男人,女alpha再一次笑了起来:“我找到了那个理由。假如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全部都只用‘爱’来定义的话,我就能做到爱着每一个人。连带着爱我的仇敌。”
“所以比起怨恨,我其实是爱着你们的。”格力扎脸上挂起诡谲的,绝不正常的,幸福的笑容。
“我爱着你,就像爱着我的恋人。”她说。
[猫爪]需要修改和补充。
[猫爪]已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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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怠惰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