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怠惰

距迈沃洛苏醒还有56小时。

第五天。

格力扎站在一片新盖的楼前,钢筋混凝土凝固成了都市扩张的丰碑。

她的印象里,这里在过去还仅仅是一处荒地,算是雾都的郊区地带,少有人来,然而现在那荒地上盖起了高楼,闲适的人们在楼前的绿化里享受着下午茶点。

并不见花海,如她所预料的那样。

七年前,一个疲惫倦怠的女孩趁着夜色,拿着染了血迹的衣服在这里点起一把火,又撒下了一些种子,多年过去,果然什么都没能留下——

罪恶的土壤长不出象征着新生的花海。

可似乎又有什么东西确确实实改变了。

比如荒地成了高楼,比如郊野划进城市,比如孩子长成大人。

“科迪。”已经长成大人的孩子——22岁的格力扎弯起眼睛,“你果然没有复活,你不是主,看吧,连花都没能赐予你悲悯与爱怜。”

“所以,你没有资格拿着审判的权柄在夜里入我的梦来。”格力扎阴翳地笑着。

“但我还是祝愿你能够去往天堂。”被黑衣包裹的女人静静闭上了眼睛,稍稍往旁侧歪着头,她的手中握着一束洁白纯洁如鸽羽的菊花。那菊花轻轻贴着她心口的位置,她的表情变得安宁又神圣。

天上没有光,太阳被云层与白雾遮挡,整个世界仿佛是一张深蓝色调的油画,像是黎明时分的天色,又似乎是深夜来临的前夕。

“主啊。”她真挚地、喃喃地念着,“我怀着敬畏与虔诚的心,来到你的面前,为已经离世的人祈求,求你赐予罪人以安息,让光明永远照耀着他,阿门。”

她拿着白菊,在头顶胸前画了一枚十字,却是倒悬的模样,如同一把匕首,锁住她自己的喉咙。

格力扎睁开眼睛,露出了一个极致温柔的笑来,随后,她将那朵白色的菊花扔到水泥铺就的银灰色地面。

她是那么得真心,那么得诚挚。

可科迪去往不了天堂——

他只能下地狱。

因为,为他奏响安魂曲的,不是真正的教徒,哪怕她的表情再怎么圣洁,哪怕她的祝福再怎么竭诚,哪怕她的表演再怎么卖力——

受魔鬼祝福的死者只能去往地狱。

……

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后,女alpha站在道旁的阴凉里,抬头看着眼前装饰朴素的民宅,那是一栋带着小花园的二层小楼。

这地方偏僻清静,但也意味着交通不便,少有人来。格力扎不太明白为什么奥比尔那样一个谨慎的人会把家安在这么一处地方。

是出于绝对的自信吗?还是以为自己能够像常人那样安宁、平静、普普通通地生活呢?

但不管怎么样,这种地理位置给了格力扎很大的便利。至少一会发生了什么,不至于影响到无辜的人。这并非出于善意,而是出于对善后的考量。

格力扎凝望着奥比尔的家,宛若凝望着自己仍旧昏迷不醒的恋人。

她想,奥比尔应该为他自己没有步入婚姻,没有妻子,也没有孩子而感到庆幸。

一身黑装的女alpha站在那栋传统风格的二层小楼前,缓缓从风衣里掏出一块糖含在嘴中,甜味刺激了她的大脑,压住了嘴里残留的烟草味道,也让她的心情变得愉悦了起来。

她嚼碎了嘴里的硬糖。

随着糖块碎掉的“咔嚓”声响,格力扎仰起头转动了一下脖子,黑色如玛瑙的眼睛倒映着天空的模样,她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极为不自然,也极为不正常地舒服与嗜血的状态。

她喟叹了一声,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腰与四肢,深色的衣摆在空中画出凌厉的弧线,alpha充满力量感的躯干被漆黑的布料包裹着——

她站在那楼前,像一个竖立着的,不见底的黑洞。

“啪嗒”,格力扎打开保险栓,踏着如同小羊羔一样欢快跳脱的步伐,颇为愉快地走进了那栋小楼。

她抬起枪。

一个。

两个。

三个。

数到第四个的时候,她停下了扣动扳机的动作,黑洞洞的枪口顶在从拐角处突然出现的女人的前额。

那大致是一个中年女性beta,因为没有信息素的味道。她的身上系着洗得发白的围裙,浑身上下都是刚烤熟的面包的麦香味,女人惊恐地望着自己面前嘴角带着笑的危险人物,她哆嗦着举起两只手,从发着抖的唇齿间挤出了一声:

“别杀我,求您。”

格力扎歪了歪头,抬起手。

“砰”。

她往自己身后开了一枪,一个黑西装的男人捂着胸口倒在地上。

女人抖得更加厉害了,她认识那个被枪打中的男人。就在刚刚,男人还在温和地同她打招呼,但现在,那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她感到绝望,或许今天自己就要死在这里。

而脸上带着诡谲地,绝对不会是正常地,却幸福地,微笑着的陌生alpha,这黑色的魔鬼,只是把枪口朝上,挥动了两下拿枪的那只手——

她在示意女人赶紧离开,竟然在这有些荒诞的时刻,显现出了几分绅士面对淑女时的风度。

格力扎并不打算为难无辜的人,也全然没有追逐逃跑者的想法。

她踏上二楼的楼梯,她跳着轻快的探戈舞步,打开了一间又一间的门,她提着枪一路找过去,终于来到了最后一扇门前。

她推开门,门有些老旧,发出了刺耳的磨合声。

格力扎抬枪对准室内。

这是一间空荡荡的屋子,里面只零星地散落着几件家具。屋子角落的留声机正播放着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而奥比尔,格力扎此次要找的人,却斜倚着椅子背,坐在夕照的窗户前。

橘红色的日照把男人冷硬的眉眼衬托得柔和了几分,他的双膝上盖着一条小毯子——尽管晚春已经接近夏日,但太阳落山的时候,仍旧有些发凉。

可这个解释只是种借口。奥比尔现在的身体已经衰败到连个老年的beta都不如。过量使用的药剂终是把这个强悍的男人摧垮了。

奥比尔没有穿着自己标志性的黑色西服,反而随意套着一身宽松的居家服装。他对格力扎的到来不做任何反应,他坐在窗前,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夕阳。

格力扎竖起枪:“你喜欢柴可夫斯基的作品?”

她说着,缓步走到距离奥比尔不远处的墙脚站立。那个位置有着很好的视野,而同时,外面潜在的狙击手也很难瞄准站在这里的人,如果有狙击手的话。

仅仅几天时间,原本能与格力扎打上几个回合的男性alpha,已经肉眼可见得苍老了。但他身上那种独属于军人的冷硬气质依旧没有消失。

“喜欢柴可夫斯基的不是我,而是一名故人。”奥比尔没有回头,他静静遥望着窗外模糊不清的太阳,“这位作曲家的曲子过于忧郁,听了容易让人变得情绪低落。”

说到这,男人似乎是想象到了那名故人的模样,不由自主浮现出一抹浅笑:“她却认为忧郁本身也是一种浪漫。”

格力扎俯视着奥比尔的背影,橘红色的斜阳笼罩着男人,像披上了一层血。

她只是问:“七年前,你在场吗?”

奥比尔听懂了格力扎没头没尾的问题——女alpha问的是七年前,迈沃洛被故意染上药瘾的时候,奥比尔在不在场。

不管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奥比尔的结局都已经被注定好了。

因为七年后,奥比尔在场。

男人也没有隐瞒的意思:

“在。”他答道。

格力扎点了点头:“当时是什么情形?”她问着,嘴边依旧挂着笑。似乎格力扎只是随口一问,并不在乎答案般。

奥比尔转动椅子,面向身后不请自来的客人:“格力扎小姐,您要听个故事吗?”

“没兴趣。”格力扎的指尖拨弄着自己身旁盒子里的唱片,那些唱片表面落了不少浮尘,一看就是很久都没有被使用过。

格力扎从那些杂乱的,落了土的老物件里选出了一张,换掉了留声机里正在播放的《天鹅湖》。

低沉缓慢的音乐声响起。

奥比尔在室内不断奏响的曲子中,表情有一瞬的怔愣:

“莫扎特的《安魂弥撒》……我当兵的时候很喜欢这个曲子,它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魔力……”

他没有继续讲下去,只是释然地叹息了一声:“已经很久没听过了,真叫人怀念。”

“格力扎小姐,冒昧问一句,这首安魂曲是特意为我选的吗?”他问。

一只开了刃的飞镖贴着奥比尔脸侧划过,留下了一道血痕。

格力扎那双黑沉沉的眼睛没什么情绪地盯着奥比尔:“告诉我七年前的具体情况。”

奥比尔微微垂下眼帘,躲开了格力扎的视线:“我知道小姐您与迈沃洛先生情谊深厚,听了那些往事您会感到伤心的。”

“砰”,子弹击穿了奥比尔的左腿,从伤口处涌出的血水很快就把男人腿上盖着的小毯子染成了红色。

奥比尔捂着自己的腿,剧烈的疼痛让他发出了几丝呻i吟。

格力扎冰冷地旁观着椅子上破败的男人:“在来之前我想过要怎么杀死你,方法有很多,可见到你之后,我改变主意了。”

“死亡对你来说似乎是一种解脱。你这条命现在已经毫无价值,唯一的作用只是被用做泄愤。”

“这样太过简单了点。”格力扎走向奥比尔,炽热的光束从她手中握着的不起眼的匕首上亮了出来。

“你不是想讲故事吗?那就讲吧。”格力扎笑道,“不过听故事的时候,按照惯例,总要配上一点吃食当做辅料的,对不对?”

“奥比尔先生,你觉得烤肉怎么样?”格力扎友好地说,“只是可惜了没有美酒。”

“有的,格力扎小姐。”奥比尔的唇色发着白,连说出的话都带着已经无法被隐藏的虚弱。

他却说:“您在来的时候有没有留意到一楼的厨房?那边上有个侧门,酒就在里面。”

格力扎微微眯起眼,审视着男人毫无惧色的脸,终是发出了一声讥讽的轻嗤。

[猫爪]这章会进行补充与修改。23:54 8.22

[猫爪]已修。22:13 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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