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偷走一架飞机，去看看鲸鱼。
20岁的奥比尔拿着一瓶水，靠在更衣室的柜子旁，安静地听着其他飞行员愤恨地怒骂着那个胆大妄为的白痴。
话题中的白痴是一个来自底层垃圾堆的老鼠，如果不是因为这些年王国在战争中死去了太多优秀的年轻人，这种出身底层的老鼠是不会被选召进入王国空军的。
果然，胡乱拼凑的队伍终于出了问题。那老鼠一样的家伙偷偷开走了一架飞行器，据说是为了看什么鲸鱼。随后，被乌兰诺斯王国的迅风战斗机发现并击落在海里。
他实现了自己的愿望，以成为鲸鱼口粮的方式。
大兵们痛骂着那个疑似患有精神疾病的白痴，痛骂着上头为了凑人数，连审核都不审核便把垃圾送进了军队，又痛骂着偌大的军i事基地，有老鼠把飞行器偷走了都没人能及时发现。
奥比尔看着瓶子里的水，没有参与到痛骂的行列中。
阿维那多斯王国与乌兰诺斯王国之间爆发的战争持续得太久，当一场本该在短期结束的战争发展成了一场以年为单位计时的战争后，国与国之间比拼的其实是后备力量。
阿维那多斯王国只是一个小国。战争打到现在已经出现了落败的趋势，很多望见势头不对的高官贵族早早就跑到别的地方。
别说有人偷偷把飞行器开走，就是有人光明正大进到基地把现役的武器当成废铁倒卖了，那些喝得烂醉的哨兵们也只会在醉酒里埋头呼呼大睡。
颓势是肉眼可见的，即将战败的阴影笼罩在每一个仍旧身处战争当中人们的头顶。那个想看鲸鱼的家伙或许只是在不断逼近的死亡威胁里发了疯，主动选择了死亡。
可……鲸鱼吗？奥比尔想，那生活在大海深处的自由生灵，不会经历战争，也不会每天都泡在血腥味里，它们想去哪就去哪，不用思考明天还能不能睁开眼……活得比他们这些随时会殒命的人自在多了。
“奥比尔·维纳弥上尉，请随我们走一趟。”三名身穿文员制服的人站在男人面前敬礼道。
奥比尔这才发现整个更衣室不知什么时候被清了场。他站直身，回了礼，随着这三个陌生面孔来到了战略指挥部。
整间指挥室除了奥比尔颇为熟悉的上司，还有两个拥有王室血统的高官——阿维那多斯王国里，只有伊尤斯王室的人，才能拥有如此纯粹的金色头发与翠绿色的眼睛。
奥比尔先向两位王族行了礼，最后才是自己的上司。有王室在场的时候，一切都要以王室优先。
经过一系列琐碎的细节后，奥比尔终于知道了自己被叫来的目的——
他们想让奥比尔单机穿越乌兰诺斯王国的天空武装区域，把象征着友谊的准皇妃安全接到阿维那多斯王国。
“这是不可能实现的。”奥比尔面无表情地说，“珀罗西亚王国与阿维那多斯王国之间必须经过一处由迅风战斗机组成的武装空域。”
他指着桌子上的地图，把路线情况展示给室内的人看。
“王国现役飞行器里没有能单机胜过迅风战斗机的。”
面容更为年轻的王室成员愤怒道：“你这算什么态度？这就是皇家空降特勤队的能力？尸位素餐的家伙，王国养着你们不如养着一群猪！”
奥比尔却毫无畏惧地直视着年轻王室的眼睛：“尊贵的殿下，当前战线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友谊象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
奥比尔刚说完，脸上便被重重扇了一巴掌：“你在质疑王室的决定？”
年轻的王族伸出食指，以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指着面前黑发的alpha：“我认为需要剥夺这个逃兵的一切军衔，并把他送去西部战场填战线。”
奥比尔的上司尴尬地笑着，在王族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王族脸色变了变：“维纳弥家族的人？”
他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奥比尔，而后嗤笑道：“我向来听说维纳弥家族的人都是誓死保卫王国的勇士，今日一见，竟是这种临阵退缩的逃兵吗？”
奥比尔紧绷着脸，抬手向自己的上司敬了一礼：“我接受任务，只是，我仍旧坚持我的观点，现役的战斗机很难穿过迅风武装网，这个任务的最终结果只会是白白损失掉一架珍贵的战斗机，除此之外毫无价值。”
这次，除了奥比尔本人，室内其余三人全都变了脸色。
上司拉住奥比尔，并对着两位金发碧眼的王室歉意地笑了笑，随后他看向奥比尔，暗含警告地说：“王国现在已经研发出了一种能在速度上胜过迅风的战斗机，此次任务你将驾驶这种新型战斗机。”
奥比尔所说的并没有被高层纳入考量，任务便被这么荒唐又潦草地定了下来。他站在指挥室，听着自己的上司向着两位王室不断地陪着笑脸说些好话。
他只感觉到了种浓浓的不真实感。周围发生的一切，全都像极了歌剧院舞台上的一场戏剧。
或许，一个巨大的机器在完全崩盘前，不愿意面对现实的人们就会睁着眼睛沉迷在一场场荒诞不羁的剧场里，他们扮演着过去的自己，努力维持着过往的假象——
他们不是不知道自己的现状，他们只是不愿意去面对那个即将到来的，糟糕到极点的结果。
离开指挥室，奥比尔漫无目的地走在基地里。
一个中年男性alpha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拐了出来，他举着冒着泡沫的酒，一把搂住了奥比尔的脖子。
“嘿，奥比尔，来点酒吗？”老约翰问。
奥比尔皱着眉头：“你怎么能在执勤的时候饮酒？”
奥比尔与老约翰是多年的战友，可现在，这昔日的苍空之鹰也堕落成了一个酒蒙子。
“得了吧，谁不知道王国快完蛋了，这仗打到现在都是拿着人命去填的，该跑的早就跑光了……”老约翰打了个酒嗝，“说起来，你也是个挺高级的贵族来着，怎么不一起跟着跑了？”
奥比尔推开对方凑过来的脸：“维纳弥家族的人绝不做逃兵。”
老约翰嘿嘿笑了起来：“真是一根筋。”
“你觉得王国是什么？”男人醉醺醺地问。
奥比尔把这个连站都站不稳的家伙扶到台阶上。尽管他本人十分厌恶自甘堕落的家伙，可奥比尔没有办法指责对方什么——没有人能指责一场濒死前夕的狂欢。
老汤姆歪歪扭扭靠着扶梯沿，再次问了一遍：“你觉得王国是什么？”
“王国就是王国，还能是什么。”奥比尔索性也坐到了醉酒的男人旁边。
“王国啊……”老汤姆竖起一根手指，“就是一个巨大的养猪场。”
“里头有猪倌，猪崽……”他嘿嘿笑着，“你是个贵族，可能不知道，我们这种平民自小被教育着要热爱自己的国家，可我们为什么要热爱？为什么要让猪去热爱养猪场？”
“你在胡说什么？你不是猪，王国也不是养猪场。我们热爱着自己的故国，是因为一个正直的人怎么可能不会对自己脚下的土地怀着感激与热忱？”奥比尔只觉得身旁的家伙已经喝坏了脑子。
“只有愚蠢的人才会热爱王国。”老约翰点着自己的太阳穴，“这只是毫无人性的洗脑。”
奥比尔戒备地看了看四周：“你说话能不能过过脑子！”
已经醉酒的男人是没有脑子的，他只有一张没带门的嘴。
“对王国怀有极深的热爱这件事是有毒的。如果它没毒，如果它是有益的，为什么那些富豪，那些贵族从不教导他们的后代要热爱着自己脚下的土地？要热爱着他们生活的家国？”老约翰灌了口酒。
奥比尔反驳道：“我就是一个热爱着王国的贵族。”
“你？哈，你是个怪胎，你们整个维纳弥家族都是个怪胎。”老约翰把手肘搭在奥比尔的肩膀，“不过，你真的能说清你热爱的王国是什么吗？是里头生活的人？是那些一草一木？还是伊尤斯王族？”
“热爱王国的意思就是，我喜欢这份秩序之下的安定，我认可颁发的法律条款，以及，我热爱着这片土地，想看着它变得越来越好。”
“那是因为你是个贵族，你生活得本就富足又幸福，你过得好，所以你爱它。”老约翰说，“假如你是个乞丐，你落魄又贫穷，那么你还会爱它吗？”
“你不会的。你会仇恨身边的一切，你会怨恨为什么草包们身居高位，有钱，有女人，而你却什么都没有。”尽管喝了很多酒，可老约翰的视线锐利又清醒，“过得不好的人，或者连人都称不上的人，有太多太多了，热爱王国只是种让穷苦的，遭受不公平待遇的人，不要挑起暴i动的手段。”
“这样的国家覆灭了也挺好，它不值得我们去热爱，也不值得被守护。”老约翰哀伤道，“它不属于我们，哪怕我们生活在这里，并为建设这里付出了一辈子。”
“你！“奥比尔拽着老约翰的衣领，把他半提了起来。酒杯倒了，酒水洒在了地上。
他们对视着。
“那你逃啊！你可以离开基地！那些哨兵不会拦住你的！你可以看着自己的祖国覆灭啊！”奥比尔愤怒到了极点。
“我做不到。”老约翰说，他捂住了自己的眼，“因为我没法不爱她。”
“我既不是富豪，也不是贵族，且我凑不够钱去买一张离开故土的船票。”
“你知道的，底层人是多么贫穷、浅薄、粗鄙、毫无见识，且盛产傻子与白痴。”
[猫爪]已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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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怠惰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