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滨区向来地广人稀，景致也和离土城市中心大不相同，星际时代的发展仿佛在这里得到了暂缓，科技文明的脚步也在这里停滞下来。
低矮的别墅区，随处可见的精心打理的草坪和花园，海浪轻轻拍打在浅色的沙滩上，连海鸥都屏神静气，安静地盘旋在低空，仿佛船只舒展的白帆。
“先说好，是回海滨区，还是回你家？”下了车，白暮张望着四周熟悉的景色。
祝星怀挑挑眉：“怎么，想回我家？”
联想起自己待在那里时的一系列苦难回忆，他坚决地摇了摇头。
“不怕我失望吗。”祝星怀说。
白暮差点被他气笑：“不好意思，完全不怕。”
看得出来礁石海滩原本的环境应该更加恶劣，但是最初一批开发者们运用这种劣势化作良好的视野隔断，反而使其成为了如今的海滨区一片极有原始特色的风景线。
然而在岁月静好的海滨区，这壮观嶙峋的风景线便就显得有些荒凉。
“来吧。”
祝星怀沉默不语走上前，用余光瞥着白暮跟在后面的脚步。
即使只是盯着他的背影，都能明显地感觉到他突然变得极低的气压。
白暮深吸了口气眯起眼睛，傍晚的海风倒是很凉爽。
暮色越沉，离海越近，气温便急转直下。
他开口，嘴边呼出一阵白色热气：“冷吗？”
白暮摇摇头。
体内有一半的基因来源于高寒山脉的种族，这种小幅度的低气温对他来说完全不算什么，可以说是根本不值一提。
“你呢？”白暮反问，盯着那温暖的湿气从他偏过来的脸庞上飘摇直上。
“我？”祝星怀抬起双眼。
“我是说，你冷吗？”
祝星怀没想到他会问回来，语气中有些意外，不过这微妙的拔高音量也就是转瞬即逝，“不冷。”
按照他向来都把自己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这一点来看，冷的概率确实是不大。白暮想。
太阳还没有完全从海平面上消失，天际线好像要被橙红色的光华融化，和无边无际的大海融为一体。
礁石经历了漫长岁月的磨损，早已没有了当初的锐利和野蛮，更像是一片供人观赏的奇峰怪石的海滩公园。
白暮有些好奇地四处观察，这种景致他还是第一次见。
“在看什么？”祝星怀停下脚步，眉眼并没有笑意，反而是过分的平静。
白暮一边走到他身边，一边专注地观察着那只海鸥。它飞到了一块珊瑚模样的礁石上，昂着骄傲的胸脯梳理羽毛。
“石头和白色的鸟。”他说。
祝星怀看看自己，半天没说出话来。
怎么的，难道是这个答案太原生态吗。
地势越来越低。
其实这里并没有太多人工建造的痕迹，但是如果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地势一直在呈一个规律的阶梯状下降，而两边的礁石也逐渐趋于平滑小巧。
如果不是能工巧匠的设计，那也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两人并肩沉默地走了一段。
外界的暮色越来越暗，眼前如同魔法般突然出现了一大块堵住了去路的黑色礁石。
祝星怀冷不丁开口：“进去吧。”
白暮偏过头看看他：“？进哪儿”
他理所当然回应了一个眼神：“前面。”
再三确定他确实是在认真建议，而不是像他一贯的不负责任开玩笑后，白暮半信半疑地走上前，将手掌放在那块礁石上。
手掌竟然就这么透过去了。
“......？”白暮回过头看看祝星怀，又反复伸手试了好几次，“为什么？”
“殿下觉得呢？”祝星怀轻笑起来。
白暮仔细思考，最后还是把“魔法”这种词憋了回去。
星际时代存在全宇宙物种能想到的任何奇迹，但偏偏就是没有魔法，说古怪还真是古怪。
“是影像。”白暮说出了答案。
如同在试镜会场两番经历的模拟场景那样，成熟的全息影像技术已经可以非常完美模拟现实中的任何存在或者是不存在的场景。
而加之各种环境因素模拟，身处其中的人根本感受不到任何区别。
“准确的说，这片礁石海滩都是当初模拟场景残留下来的一部分。”祝星怀平淡道，“真实存在的礁石海滩早就已经不存在了。”
“......？”
白暮两步跑到地势稍高的地方。夕阳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剩下血色的余晖流淌在海面上。
经祝星怀这么一说，他才发现礁石海滩的边界确实是有些古怪。和沙砾海滩的分界线太过清晰，并且在自然光的暴露下，边缘甚至泛着一层模糊不清的波动光影。
从地理角度来看，这片礁石海滩也的确不应该这样突兀的存在。
摸透了答案，白暮步伐缓慢地走回祝星怀的身边。
祝星怀轻声开口：“怎么了。”
白暮摇摇头，他只觉得心里不舒服：“没事的，我们进去吧。”
明明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怀疑的现实世界，却就这样闯入一个模拟出来的场景，而身处其中的自己甚至毫无察觉。
真是微妙的恐怖。
仿佛是看出来了他内心的想法，祝星怀有些无奈地笑笑：“在离土这种地方其实没有几处，而目的则都是为了修复战时遗迹罢了。”
“战时遗迹？”白暮蹙起眉头。
出于历史遗留问题，对于这个词语他没有办法不敏感。
“现在的海滨区正是当时离土最后一次种族大撤退的始发站。”他说，“由陆地到海洋，再由海洋沉入底端，最后再奔向深空，这就是他们的路线。而这里就是当时守卫战最后的港口。”
“所以现在的海陆港口......”白暮好像明白了过来，“从那时开始就用作战时后备据点了？”
即使是当今的离土，也依旧将海滨区旁这片澄澈无垠的大海当做整颗星球通往深空的驿站。
“但是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修复？”白暮无法理解。
祝星怀低声道：“尸横遍野的，露出来未免太难看。”
不知为何，对于今天祝星怀为什么要突然带着自己来海滨区，白暮心中隐隐析出一个答案来。
刚刚探进去半个身子，眼前的场景便显得分外眼熟。
昏暗的地下集成管道，四面精钢制成的墙壁上规律闪烁的四色信号灯，......
等等，这个不是他们当时匆匆结束直播后逃跑的那条地下管道吗？
“之前太过慌张，这次时间就正好。”祝星怀说。
“正、正好？”白暮斜眼看他，“正好干什么？”
“穿过这条通道。”他转过脸，脸上满是跃跃欲试的神情，“我们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