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奔驰在高架上狂奔,雨水将车面冲刷得亮如黑镜。赵向阳蜷缩在副驾上,双手拽紧安全带,扬起脑袋,盯着车顶。
片刻前,某个匍匐在车顶的“人”跟她说话了——这是一件超越常识的事!
她把掌肚塞进齿间,用力咬下去,血线沁开,痛楚让她狂跳的心稍稍冷静。
车子猛然减速!
藏在车头和车门中的安全气囊一瞬间弹出来,托住了因为惯性扑向汽车挡风玻璃的赵向阳。
她耳膜鼓入沉重的闷响,脑袋铜钟般撞动,脑浆似乎都要被甩出颅骨。安全气囊缓缓瘪下去,她昏沉地抬起头。
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挡风玻璃上,车前盖向上扬了起来,像一张张开的鱼嘴。
车子停了下来。
但十二缸发动机并没有熄灭,发动机震耳欲聋地咆哮,车胎凶暴地摩擦地面,发出锐利尖啸。
驾驶席上的孔宣目视前方,手指扣紧方向盘,将油门踩到底,不顾一切地往前冲。
但这台售价几百万的高级轿车,虽然拼命怒吼,却只能以缓慢的速度向前挪动。
“普通人,下车!”
之前听到的、万花筒般沁人心脾的声音从张开的车头前透进来。
赵向阳有点懵,半晌后,才明白“有人”拦在车前,压住了这台给满油门的汽车!这种本该发生在电影中的浪漫桥段,结结实实地在眼前展开了。
而下车也只能趁现在了!
她来不及思考,撞开车门,扑了出去。
暴雨坠落,她摔到高架旁,第一时间抱住钢铁护栏,以免被台风拽走。雨水砸得她眼睛眯成一条线,透过狭窄的视野,她看到白茫茫的雨幕中,一个裹着墨绿色儿童雨衣的“人”趴在车前,脚尖抠住地面,双手一左一右按住车头。
汽车咆哮着将“他”慢慢往后推,雨靴和地面剧烈摩擦,发出刺耳的啸叫。
这团拦车的身影完全裹进雨衣里,防水布料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也彻底藏起了“他”面貌。而与“他”双手截车行为成反比的是,“他”的身高仅仅和车头齐平,像是发育不良的少年。
赵向阳没有停留,撒腿朝来的方向狂奔。
“白痴,你跑错方向了!”
那团身影的声音从身后追上来。
赵向阳没有回头,继续向前狂奔,直至把那台车、那团墨绿色的身影全部抛入大雨中。
不知道跑了多久,衣服被雨水浇透,双腿像灌满铅,一步也难抬起来,她扶住高速旁的钢铁护栏,哮喘般大口呼吸。
现在应该已经逃离了孔宣的车、和那团穿着雨衣的身影,但不论眼前还是身后,都是望不见尽头的车流。
这些车有条不紊地行进在暴雨瓢泼的高架桥上,保持着安全车距,像一盘盘游动在旋转履带上的寿司。
赵向阳抬起头,盯着不远处绿色的巨大路标——雨花台路和临江路。临江路是下高速的匝道。
但现在,这个高速出口消失了。
原本应该是高速出口的地方被钢铁护栏封住,护栏外,是深不见底的巨大峡谷。巨量雨水坠落下去,像一条开阔瀑布。
“在下早跟你说过,你走反了。”
赵向阳额头青筋怒跳,身体像预警的猫一样往后跳,肌肉弓一样绷满。
车流压过十二道的高架向前驶去,一团墨绿色身影紧靠着应急车道,逆流走来。雨水在他身上溅起白茫茫的水雾,像张开的逆光。
“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普通人,在下跟你说走反了,你却拼命往这边跑。”墨绿色身影逐渐靠近赵向阳,“你怎么到这儿来的?”
赵向阳盯着这团身影,重重咬了一口拇指指腹,在剧痛中微微镇定:“房间里原来的门消失了,又多了一扇插满孔雀羽毛的门,我快饿死了,就进了孔雀门。进去后就到了这儿……你是谁?阿草又怎么回事?”
“你是说那个司机吗?他不是你认识的人,不用管。刚才如果没有在下出手相助,你早就在车祸中死了……”
“车祸不就是你搞出来的吗?”赵向阳压紧流血的指肚,打断眼前“人”的话。
墨绿身影沉默片刻,略过她的疑问:“在下无心当你的保镖,你继续留在这里肯定会死,快走吧!”
“走?”赵向阳茫然四顾,望不见边际的车流没入雨幕,这儿根本没有出口。
“跟我来。”墨绿色身影转过身,向着刚才“出车祸”的地方走去。
赵向阳信不过这个矮子,但不得不缀上去。
他们很快回到车祸地点,孔宣的黑色奔驰已经离开,地面的黑色胎痕被雨水冲刷,流入高架旁的植被带。
“阿草呢?”
“走了。”墨绿身影没有停留,继续向前。
大约走了十多分钟,第一个匝道口终于出现在眼前。墨绿色身影抬起手指向匝道:“那里就是出口,普通人,你从那里就能回去,以后再也不要来这儿了。”
赵向阳求之不得,向匝道奔去。
匝道尽头大雨滂沱,巨大的木门撑开雨幕。门上镶嵌着大量孔雀羽毛和黑色山羊角,水流如注。
这扇门终于再一次出现在眼前,竟然有一种回家般的温情。
她大口大口喘气,重重推开门,跨门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