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帆走出房门,累得连手指头都懒得抬,指使时浣收拾行李,订晚上八点的机票。
时浣点头吩咐人准备,拎着茶壶给夏帆倒水。
一抬眼,面前的姑娘正目光灼灼盯着她:“你是不是聋了?”
时浣茫然:“啊……?您说什么?”
“我在里面——”女生指门:“喊救命呢,你在外面干嘛?耳朵不要割了吧,我帮你割。”
时浣惊恐,来不及捂住双耳,嘴里急忙说:“夏帆小姐,您别吓我啊。”
夏帆哼一声:“你这么听她话?”
时浣低低说“没有”,心里却在想,发工资的是宋时沅,不听她的听谁的……
再说了。
那声救命根本没有完全喊出来,刚发出半个字节就像似被掐住了命脉。
里面只有宋时沅跟夏帆,时浣用脚趾头都能猜出发生什么事。
不打断,只用承受夏帆不算爆炸的怒火,打断了,可是要承受宋时沅的怒火。
宋时沅鲜少发火,时浣不敢想她生气的模样。
而且!
她总不能当即推门闯进去喊宋时沅住手,还不如装没听见。
于时浣而言,反正都是情侣间的小事。
夏帆倒没真心想为难,转手接过茶水牛饮。
真累坏了。
因为许久没有做,所以宋时沅像忙不完一样。
她在颠倒的天地间不断央求,求到声音嘶哑。
“说起来。”夏帆润好嗓子,放下茶杯道:“你家小姐既然知道宋时汐在哪,为什么不自己去?”
时浣躬身斟茶,在四溢的茶香中说:“二小姐跟大小姐的关系,您又不是不知道……”
争锋相对数十年,相看两厌的地步。
“那她还叫我去?”夏帆讶异。
时浣搁下水壶,语气诚恳地说:“夏帆小姐,她们毕竟双生,是并蒂花,即便折断枝叶,也连着筋脉,老祖宗不希望她们手足相残,更何况大小姐这不是服软退让了嘛……”
宋徽绫再偏心宋时沅,也从未想让宋时汐怎么样,可哪怕如此,她还是伤了宋时汐。
“既然双生又何必分你我。”夏帆呼口浊气,叹息道:“这件事处理得太极端,难怪宋时汐心寒。”
时浣垂首不接话。
宋徽绫那是害怕,怕宋时汐变成第二个宋慕琦,怕她变得尖锐狠毒,摧毁了宋家。
宋慕琦这个挥之不去的阴影,令宋徽绫不得不违背沉着冷静的性格,走上极端。
直到临死前才幡然醒悟。
可惜太迟了。
夏帆明白宋时沅的迫不得已身不由己,更明白宋时汐的寂寞无辜寒心欲绝。
时浣打量着夏帆的表情,开口道:“……其实比起大小姐,二小姐还是更听你的……”
甚至就连宋时沅,也是偏向于夏帆的。
三人如同土里的树根盘结交错。
顿时,时浣领悟到——从今往后必须捂紧嘴巴,且要勒令底下人一同闭上嘴。
这算什么?豪门密事?好刺激啊……
喝完茶,时间差不多。
夏帆准备动身去机场。
宋时汐果然精力旺盛,跑到距离南城两千公里外的地方,夏帆甚至没听过这城市的名字。
她翻着度娘查了半小时,了解到那地方是个岁月静好的小镇,名字也好听,叫做玲琅。
因为靠海,最出名的特产是灯塔水母。
日行好事,莫问前程,准备出发。
飞了近四五个小时,夏帆坐得腰骨酸痛,欣赏完两部电影才听见到达地面的广播。
走出机场正好十二点整,新的一日,秋分。
宋时沅远程安排了接送,住在宋时汐隔壁,是间非常隐秘僻静的民宿。
这个点,宋时汐的房内漆黑一团,她不在。
临海的风带着潮湿,吹得人鼻息咸凉。
夏帆放好行李去问前台。
前台一男一女守夜,男的在打游戏,噼里啪啦语音开得巨大声,夏帆跟他说话得用吼的。
幸好那位女生制止了他,用生硬的普通话抱歉:“小节四索1103的可人嘛?”
夏帆勉强听懂,点头道:“对,她去哪了?”
对面思考良久,“噢”了声:“塔索摇去钱水,恨早酒出罚了。”
“……什么水?”夏帆伸长脖子,听得一头雾水。
那姑娘自知语言不行,窘迫地笑起来。
“啧!”打游戏的终于放下手机,估计实在听不下去了:“她说她去潜水,很早就出发了,应该在奇达塔那边,是个固定的潜水地。”
“你听得懂不早说话?”夏帆狠狠瞪他一眼,不客气道:“那奇达塔怎么走啊?”
男子挠挠头,不明白眼前的漂亮姑娘怎么突然凶神恶煞起来。
“您是要去奇达塔吗?现在?”
夏帆点头。
他拿起桌上的钥匙绕到柜台前:“太晚了没有车,不过我可以载您去。”
夏帆不要,晚上,单独,跟男的出去岂不自掘坟墓吗?这点安全意识还是有的。
她指向那位普通话不标准的女孩说:“会开吗?你载我吧?”
女孩儿满脸惊喜和惶恐,兴高采烈地跑出柜台:“窝会的,窝会开,李跟窝粥吧。”
夏帆跟她“粥”了。
夜晚的玲琅月光泠泠,女孩的辫子浸在月色下,俏皮地甩动着。
夏帆问她:“你多大了?”
“窝十八随哩。”
“……这么小。”
农村孩子早当家,夏帆见她肤色黝黑,有常年风吹日晒的痕迹,应该是渔民。
“窝门家早黏是捕鱼滴,猴来政副扶平,又钱了,窝麻麻就凯了这个民素。”
夏帆勉强听出个大概,早年捕鱼为生,因为政府的扶贫,有钱了,便开了民宿,不用再顶着风吹日晒下海。
她说:“挺好的。”
姜泠牺牲在扶贫这件事的路上,因为她,霁峰村得到重点关注,现在已经开山铺路修起大桥,建立新学校,孩子们能读书认字,甚至能参加高考。
如果姜泠知晓,一定很高兴吧。
月光洒在她们身上,像披了层薄纱。
“咕凉,李要早的人事水?李得爱人吗?”女孩回头冲她露齿一笑,表情十分憨厚:“事吗?”
夏帆被笑容感染,于是也跟着笑:“应该……算是吧?可我爱的人太多,是不是有点贪心?”
“怎么晦呢?”女孩露出洁白的牙齿:“能爱很多人是亿种天赋,万一塔们都需要你的爱呢?”
星星点灯,与风同舞,夏帆拨开吹乱的发,有种恍然顿悟的错愕。
女孩的丝带卷成曲线,轻拍过夏帆的眼皮。
她还在自言自语:“就想月亮,它找着达地,达海,窝们妹友人回怪它同时找亮许多人,银维窝们徐瑶它,它时信仰。”
“……”
信仰……吗?
沙地凹凸不平,三轮车开得摇摇晃晃,夏帆嚼着唇边碎发,在颠簸中无声笑了。
奇达塔座立于海域尽头,虽然来时的路寂寂无影,但塔下游客众多。
此刻大家都围在篝火旁听歌。
夏帆扶着女孩跳下三轮车,转身对她说:“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
“补勇可期。”女孩抹把汗,笑容被篝火的橙色光芒笼得更加绚丽:“窝叫卓克陀达,李呢?”
“我叫夏帆。”夏帆伸手:“很高兴认识你。”
卓克陀达用双手握住她,认真学着说:“很搞行刃时李,夏帆。”
她走后,那被簇拥在中心的女孩拨动吉它,用慵懒的声线唱:“是谁的爱呀,比泪水坚强,轻声呼唤,就让我融化,每一滴雨水,演化成我翅膀,向着我爱的人,追吧……”
真符合此情此景。
夏帆静静听了会,发现人群中没有宋时汐。
她回头,沙滩上是她自己踏出的印记,从下车点拉到脚下,铺成蜿蜒的路。
浪花拍打礁石,水面上风平浪静。
她准备走近海边,有人注意到了,忙喊:“诶姑娘!你别光脚过去……有毒!”
夏帆抬起脚。
什么有毒?
“水母有毒!”那人匆匆跑来,一把将她薅远:“灯塔水母夜晚觅食,剧毒呢,别靠近。”
夏帆才注意水面上荧光闪闪。
“真漂亮……”
“可不嘛,我们都是来观赏水母的……喂喂!别唱了!”她冲人群吼:“水母出现了!”
有家长带了小孩来玩,五六岁左右,拿个七彩风车呼啦啦沿浪花奔跑。
她跑到海边,指着水大叫:“妈妈!有头发!”
大半夜的,乌漆嘛黑,海里有头发这种事……
“别瞎说!”怪吓人。
那团头□□浮着,还会移动。
把离近的几个女生吓得往人多的方向钻。
头□□了会儿,停在夏帆跟前,忽然一下,它站起来,在黑凛凛的夜色中化为人形。
夏帆毛骨悚然,捏着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看似很冷静,实则吓傻了。
她就这么瞪着它,想跑,脚底板却似被狗皮膏药粘住,愣是抬不动腿。
下一秒“头发”摘掉脸上的装备,露出比月光还惨白的皮肤,和一张稠丽到不似真人的脸。
这对比太强烈了,所有人目瞪口呆。
“夏帆。”宋时汐湿着身上岸,水珠从眉骨淌落:“你怎么在这?”
大灯泼在周围,将她的轮廓晕得清晰。
是真的人,不是人鱼。
不是蛊惑人心的海底怪兽。
“妈呀……”那小孩的母亲捧住胸口:“我说姑娘,三更半夜在野海潜水,好歹出个声儿啊!”
宋时汐过于美艳的皮相在挑眉时显得更为生动,她用开玩笑的口吻回嘴:“这不是出声了吗?”
夏帆一颗疯狂蹦跶的心脏总算归位。
但惊魂未定,连呼吸都没顺过来。
宋时汐随手将器具丢到沙滩上,指尖难得冰冷,触碰上夏帆的脸颊。
夏帆被冰清醒,回过神,眉心拧成结:“我以为有人鱼,你吓死我了!”
人鱼?
宋时汐低头,长腿晃了晃:“我没有尾巴。”
帆帆:妈妈有漂亮人鱼!
人鱼本鱼:啊?我潜会水都出现人鱼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