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再缓神的时候,看见的是头顶的帐帘,旁侧有镂空雕花木,浮云飞鹤,精巧润泽。

丘蝉觉得自己应当是昏过去了一阵子,因为他好像在沉甸甸的混沌间似梦非梦的颠簸了许久。

疯子。面对一个昏过去如死尸的身体也能继续。

神智骤然回笼间,他忽然油然而生一种从未强烈至此的冲动。

‘想逃。’

京客用犬齿轻轻刮蹭着丘蝉脚踝上的旧伤。

那里因为曾经牢狱里长久的折磨,早已留下无法修复的伤疤,虽然在细心呵护与疗养里浅了许多,但还是看得见印子。那一下细密酥麻的疼让丘蝉不得不转回注意力。

“疼吗?经脉的伤。”

对方问的温和,像是随口提起。

丘蝉倚靠在软垫上,试图缩回腿失败后,只好微微偏过头去。“不疼了。”他低头让额前的发遮掩了神情,只留下了泛红的半张脸。

肩头缓缓滑落的汗珠,以及白皙又随着喘息而起伏的单薄胸膛。

心底那一点退却与躲避被很好的掩藏进去,没有泄露于面上半分。

京客已经碰了他不知道几次,外面天色昏暗,不见一丝光亮。

那双鲜红的眼眸专注而贪婪的注视着床榻里疲倦的人影,依旧不打算放其逃离。

此时的丘蝉,有着让人最上瘾的姿态。

像一只,被迫承欢,又忍耐着保持乖顺的床宠。

“那便最好。”京客笑起来,俯身去舔舐丘蝉脸侧滴落的一点汗珠,亦或是泪水。他的舌尖带着湿滑的烫意,像蛇信一般轻。

丘蝉颤了颤眼睫。

没有做声。

直到再次被抬高了双腿时,他才终于耐不住的抬手去抓身侧的床褥,将柔滑的料子抓出了大片褶皱。

“够了。”

声音微弱而乞求,带着极浅的泣音。

“不要了。”

示弱的模样被迫敞露在狩猎者眼底,在暧昧横生的床榻上像一张艳雪铺设的画作。发丝乱散,眉眼潋滟,一张脸泛白,唯独咬紧的唇还在溢出慌乱。无端生出了病态的艳丽。

京客似是看的专注,片刻后淡淡笑了。

“好。”

羔羊如今的柔弱承受到现今已是极限,如果再施力压迫或欺负,恐怕真的要伤到元气。

禁锢的动作缓缓放开,周身原本强势的灵压也在瞬息变为毫无攻击力。

丘蝉在得到自由后就退缩到床榻内侧,披上了被褥,可惜一身青紫红痕的暧昧却依旧遮掩不住,从腿根到咽喉,鲜明无比。

他不想再看,垂下的眼睫却微微发颤。

腿有点合不上。

之后过了多久,丘蝉不太记得,他好像是终于得到清净就睡着了,再醒来时,天色似乎隐约亮了。

床榻的帘帐外燃着灵火的长烛,火苗亮而稳定,哪怕是颠簸或风雨也无法使其撼动半分。

京客坐在榻边,宽松披了一件外衫,正漫不经心的拿出本命剑在掌心摩挲。

方才经历数个时辰的**,丘蝉已经累的要缩到角落,主力却仍旧精神奕奕,甚至还到院外练上过一阵子剑。

那柄剑通体雪色,唯独剑刃中央一道鲜红细线,如血流过,在昏暗里也熠熠生辉,夺人视线。在一双苍白修长的手中如银鱼长尾,稍稍转动就有流光滑过。

丘蝉眨了下眼,只觉得似乎那一瞥里,就恍惚看见那柄剑滴落血水的模样。

京客外衫下穿着一件单衣,隐隐看得出精壮的肌肉线条,雪白的料子似乎沾了外面的露水和淡淡寒气,俊逸侧脸垂着的一缕发丝如黑蛇般盘踞在苍白皮肤上,显出一分怪异的魅态。

丘蝉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但看这人常年不出汗的额头竟然沾了湿,顿觉自己或许真的被折腾的一睡睡去一夜。

本命剑收纳于修仙者丹田,京客很快就将剑又收回。他转而看向丘蝉,见青年仍旧安分的待在原位,眼眸便满意的眯起,像吃饱喝足后餍足的豹,此时略带戏谑的看储备粮一般。

什么怪癖。

丘蝉肺腑,却面上不显,转过头去不再看他,安安静静。

似乎是感受到丘蝉此时糟糕的情绪,京客转而到旁侧的桌案上倒了一杯茶水,那茶仍是温热的,此时递到了床榻内侧。

那只方才还强硬握着丘蝉脚踝的手,此时又优雅稳妥的托举一个漂亮的瓷杯。

“喝点水吧,等下吃点东西,该喝药了。”

丘蝉没去接,他便依旧举着。

最终,是丘蝉败下阵去。

一只白皙而带着痕迹的手臂伸来,拿走了瓷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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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蝉这一睡睡到很晚。

因为他一抬头,看见的还是黑天。

本以为是错觉,醒来还是昏沉沉模样带来的感触很模糊,就像人从一汪深潭里挣扎出去后,发觉外面是更大的汪洋。

于是丘蝉有点懵的扶着头从床榻里坐起身,乌发从肩头滑了满床。就这么看着窗外的夜景出神许久。

他低头,看见自己里衣换了,身上也被洗干净,没有昨夜的黏腻感。

京客应当早就走了,床榻上泛凉。

丘蝉感到腹内长久虚空后,开始逐渐蔓延上来的倦意,和淡淡的不适。

几乎是立刻地,有敲门声在外头响起,敲的不重,带着点小心翼翼。

“丘公子。您醒了吗,想吃点东西吗?”

婢女问道。

她应当是在外头守到现在。

门打开了丘蝉才知道,不是他睡到了天黑,而是今日有暴雪,天被大片的雪花遮盖住。

但京家有阵法所罩,所以风雪都被一寸不落的挡在外头,半点进不到里面。

远处的山隐没在风雪之外,朦胧不清,像是裹了一层纱。

他慢吞吞的洗漱,其间很多次的用衣袖试图盖住腕上的痕迹。好在那婢女很懂的分寸,除了服侍和端盆拿物,半分多余动作也无,目光从未逾矩。

直到丘蝉坐到了外头廊庭的饭桌边。

“丘公子,家主吩咐了,今日药要饭前就喝,不能放久了,您看……”婢女似乎是实在没办法再沉默不语,上前一步开了口。

丘蝉从汤碗里挪开视线,嘴里的味道咽下去,在看见那一碗比昨日似乎更浓更苦味翻天的药汁时,不免还是噎了下。

边上的婢女吞了口唾沫,为难的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原地焦灼的汗珠一滴滴冒。

京家里的下人都知道这位是他们家主的什么人,贴身这样放在主府里了,又特地嘱咐了多次,不敢不用心伺候着,此时两面不好做人,小丫头低着头,脊背挺的笔直。

半响,丘蝉似是对她的模样有些无奈,提前松了口。

不过喝药罢了,他不每天都在喝吗?

也不用这般紧张。

“给我吧。”

见丘蝉一口气毫不拖沓的把那黑乎乎的药汁喝干净,婢女眨眨眼,有点佩服的握紧了手。

别的不论,那补药,里头千奇百怪的灵药灵材多,味道闻着就不敢恭维,她倒也没想到丘蝉真的那么爽快。

瓷碗‘啪嗒’落回桌面。

丘蝉擦了下唇边的药汁,颦眉努力的控制表情,不至于被苦的失去面部控制。

婢女适时的将一叠金色的小蜜饯拿来。

丘蝉塞了一颗放嘴里含着,正半阖眼尝甜味,外面的廊门进来脚步声,隐约有二人交谈。

“不久之后,南地秘境就该出现,届时四方派系都要插上一手。”先说话的是个书生模样的青年,灰袍灰帽,眉目秀气。

“他们想来,那便让他们进。”

京客正抬手转着一侧腕部上的玉环。通体黑,泛了玉的润色,裹镂空银纹。他姿态漫不经心,旁边的文思才嘴皮子都快磨破,这下更着急了。

“京家主,三思啊。那可不是个小数目,一旦放行,好好一个秘境不就被掏空了?您大可不必费这么大损失,南地虽有外患虎视眈眈,可若是防守一番,加上您的盛名,自然是没有敢出头说不的。何不关门自用……”

京客顿了下,侧目看他。“也不是你的东西,你急什么?”

文思才猛地一僵,立刻察觉自己的失言。而后脸上马上又换回先前的笑脸。“家主言重了,我这不是为您担心吗?”

“少贫了。南地秘境,百年一开,若非有那么个宝地在,丘家也到不了如今。”

京客眯起眼,嘴角勾起点了然的笑意。“你这么紧张……那里头,有你要的东西吧?”

文思才像被戳中了心事,表情垮下。“瞒不住您,确实。家妹的病恰好缺了一味药材,就在这秘境里。”

“你想去就去。但只有三个时辰,时间一到,我会关门。”

京客懒得跟他废话,手腕一放,转而向里屋敞着大门的院落走去,黑色衣角在风里翻飞。

看着远处的人要走来,丘蝉手里的勺子默默捏紧了一点,低下视线,让自己专注于碗底的汤水。

“三个时辰?”文思才皱眉重复了一声那句话。“秘境七日才关,等等,您是要做什么啊?大人啊这可使不得啊那可全是年轻宝贵的世家子弟……”他喊得惊慌失措。一撇头看见了另一端桌子旁坐着的丘蝉,又一下子捂住嘴压低了声。“……这不是……”

端坐的青年披着一头乌发,只简单半束,却仍不减五官秀逸,一双水润黑眸安静的垂着。远远看着,像个精雕细琢的玉人,不知是经历了什么,周遭气场比起当年要弱上许多,却像是被温养过似的,毫无威慑之力。

丘蝉此时刚抬起头。

京客已经踩着台阶上来,手顺过桌案的时候捻起一颗盘里的蜜饯,放到嘴里,最后悠悠转身。“怎么,你们认识?”

文思才已经将捂嘴的手放了下来。换上抿成一条线的噤声状态。

他似乎本想开口反问什么,目光触及京客缓慢搭上丘蝉肩膀的手后,又识趣的转了个弯道:“不认识不认识。”

丘家的大公子。元婴时做秋水派宗主,继位丘氏。

开玩笑,他能不认识?

上次闹得沸沸扬扬的升仙会,他还与对方有过一面之缘。

当时丘蝉正被一个世家的金贵主儿纠缠,好些个席面里的来客都看的一清二楚。但不知为什么,现场无一人上前帮忙,甚至说的上是看热闹看的非常兴致。

文思才面上笑的自然,背后却出了一身冷汗。

可鸣蝉上仙不是宗门自决,判门处斩了吗?当时闹得轰轰烈烈,外面的仙门世家都略有所闻,不少人还叹息这样一位天资卓越的年轻修士走了歪路。

结果里头还藏了这么多事儿,到头来这位宗主还到了京家,丘家被灭了门,派系弟子更是跑的跑,死的死。

可这位前宗主竟然藏在了京家这个深水池子里……

看来实情并非面上那般简单。但他自然没有那个胆量去探老虎须子。

丘蝉勺子搅了下汤,感到肩上那只手顺着肩胛摸到了后颈,而后在他皮肉上捏了捏。

“既然不认识,也不必多谈。”京客舌尖卷着蜜饯的核。“我要歇了。”他说的轻巧,神情温和,文思才却分明从这人脸上看出了俩字:快滚。

书生忙不迭鞠身低头,不敢有丝毫的废话,麻溜行礼。“京家主好生歇息,在下告辞。”而后转身就遁。

婢女很有眼色的上前去跟着送客,顺便关了原本敞开的廊门。

顿时原本还算亮的光线又暗了下去。只剩下烛灯暖绒的光。

丘蝉把勺放到嘴里,慢慢喝下去已经快凉的汤。

身侧的人俯下身,此时唇已经贴到了他的耳边,温热呼吸一点点拂过来。

“南地秘境,丘宗主也想去看看吗?”

京客压低嗓音时胸腔总带起共鸣震荡,靠的太近后就让人不知为何头脑发晕。丘蝉略感为难的稍稍偏过头,他知道自己的耳尖已经不可控的漫上一片粉色,因为那处肌肤此时早就升温到发烫。

“不必在意我。往年的秘境,也向来是门内弟子参与,京家主若是感兴趣,可自行前去。”

算是拒绝的一席话。

但丘蝉并非推辞,丘家门下的秋水派每每参与秘境时,丘蝉都并不在场,除了列些所需药草让前去的弟子带回,其余事项不过是他一个印章就可解决的事情。

“无妨。就当陪我去看看好了。”

京客却似乎对他的回答并不在意,若无其事的伸手拿过丘蝉的手腕,用五指一根根分离对方的指尖,垂目专注的摆弄,像是在看什么有趣的陶瓷物件。

丘蝉感受到手心被抚摸的触感,陌生又引人不安,脑海里都是抽回手的冲动。

“怎么,你不想吗?”

猛地一句反问,虽然淡淡温和,却惊得丘蝉一下回神。只因刹那间,身侧空气里沉闷下去的灵威。

他被捏在京客掌心的手指微妙的颤了一下。“没。”

站在面前的男人身姿修长,映入眼帘的只有对方漆黑锦衣的纹路。

“那便好。”

而后不知是看见了什么,京客笑了声,却是指尖挪了位置,轻轻落到了丘蝉面前的汤碗上。

丘蝉此时的手还有一只正扶着瓷碗,便清晰的感觉到掌心下渐渐升起的温度。京客约莫是施了内力,将原本快凉的汤又烘热了起来。

“少喝凉的。”年轻的剑修开口,目光低垂。

丘蝉拿着勺子,一时间五味杂陈,只觉得这人的性情变化古怪,却也不知是好还是坏。

他喝下热汤,轻轻应了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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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内的羔羊
连载中阿痒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