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七章 罗生门

2015年3月7日晚,靳芳菲不幸遭受意外。在八卦亭被发现时,她衣衫凌乱,昏迷不醒。报警后,靳芳菲被连夜送去了医院。

郑瑿在医院的走廊上,整整守了一夜。因为衣衫单薄,又吹了凉风,她还感染了风寒。

第二天,靳芳菲终于苏醒过来。但是,情绪崩溃的她几欲轻生。还好,被前去探望换班的江浸月和丛小慧及时劝住。

丛小慧看着几近绝望的靳芳菲,听完了郑瑿的详细复述。胆小的她被吓得不轻,当场就哭得稀里哗啦。

体力不支的靳芳菲终于不再闹腾,丛小慧这才怯怯地握住了她的手。“要么,你就当是……跟阮凡。”丛小慧战战兢兢地开口,不知道怎样才能宽慰到绝望的靳芳菲。

靳芳菲空洞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波澜。甚至,连绝望都没有了。江浸月也赶忙上前握住了靳芳菲冰凉如水的手,小心翼翼地轻声安抚着。“一切都会过去的。”

东城区的刑警,立刻就对案件开展了调查。金城大学的相关负责人,也前来慰问了靳芳菲的情绪。

通过现场的勘查,证据的打捞和医院的报告,警方很快就确认了嫌犯,并且迅速将其抓捕归案。

经调查,犯罪嫌疑人胡某,36岁,外省人,是二食堂装修施工队的一名临时工。3月7日晚,他在二食堂四楼加班赶工。按照原计划,他会在第二天结完工钱之后南下广东打工。

当晚收工后,身心俱疲的胡某在鸿蒙湖畔喝了些自带的小酒。微醺的他刚好路过风波亭,昏黄的路灯闪着暧昧的信号。迷迷糊糊中,胡某窥到了一缕魅惑人心的火红倩影。

夜深人静,心绪难平。突然,胡某想起了三年前自己在老家与“妻子”拜堂成亲时的画面。

胡某来自偏远山区,“妻子”是一名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哑巴少女。初次见面时,她穿的正是一件大红色碎花连衣裙。久旱逢甘霖的胡某喜不自胜,特意给哑巴少女取名“小花”以示满意。

据人贩子称,哑巴少女本来不哑。只是她一路哭天喊地,被药过劲儿了。

当年,还在上中学的哑巴少女和家人一起去云南旅游,不幸被人流冲散走失。身无分文的她站在街边求助,刚巧就被途经此地的人贩子给盯上了。

据人贩子称,哑巴少女的老家,好像是在金城。

前年,恰逢天灾**,地里的收成越发不好。于是,迫不得已的胡某开始外出务工。为了防止“妻子”趁机逃跑,胡某用大铁链子将“妻子”锁在了屋里。

胡某的父母早已年迈,两个姐妹也早已出嫁。家里,只有一个好吃懒做的幺弟陪伴。临行前,胡某曾力邀幺弟一起外出务工。然而,幺弟却以“看守祖宅,照顾父母”为由婉拒。

胡某还没进县城,就在半路被人骗光了盘缠。灰头土脸的他只好省吃俭用,准备攒点儿工钱就回家过太平日子。据老家的邻居反映,在胡某外出打工的日子里,经常可以听到胡某家中传来鸡飞狗跳之声。

去年春节,刚刚回家的胡某却意外得知“妻子”已有身孕。怒火攻心的胡某几欲癫狂,父母却力劝他“家丑不可外扬”。

最终,胡某的“妻子”顺利产下了幺弟的儿子。喜极而泣的老两口,终于盼来了老胡家的新生血脉。

终于,重得自由身的“小花”于去年年底离家出走。从此,杳无音讯。

因为没有子女,胡某又落得孑然一身。于是,在劣质酒精的作用下,和对“妻子”叛逃的怨恨中,意乱情迷的胡某对形单影只的靳芳菲痛下毒手。事后,胡某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按理说,这起校园性侵案,也算是顺利告破。但是,令警方和郑瑿都心生疑窦的是,胡某和阮凡的供词颇有出入。

按照胡某的供词,他在八卦亭里击倒靳芳菲时,阮凡在亭外目击了一切。并且,阮凡当时就看见了自己的正脸。

本来,胡某想连阮凡一起收拾。但是当时,阮凡只探头看了一眼,就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而靳芳菲在疯狂的挣扎中,不慎将额头撞上了石凳。慢慢失去意识的靳芳菲,而后因为体力不支,渐渐放弃了抵抗。

连连告饶的阮凡趁着胡某对靳芳菲欲行不轨之际,屁滚尿流地从地上爬起,拼了命地往通往生活区的大路上逃窜。

最后,胡某特意强调,自己的性功能强大。靳芳菲在半梦半醒之间起了生理反应,最终选择了主动迎合自己。所以,自己不能算是完全强迫女方发生关系。

而按照阮凡的笔录,他在情急之下并没有看清罪犯的脸孔,更没有跪地求饶。他坚称,自己义愤填膺,并且大声喝止。因为担心自己势单力薄,所以才慌忙跑到大路上求救。

阮凡还特别强调,当天他和靳芳菲只是闹了一些情侣间常见的小情绪。本来,自己正准备护送女朋友回女生宿舍休息。

而靳芳菲作为受害人,一直拒绝回忆当天的情况。据靳芳菲自述,她在八卦亭被歹徒击晕之后,便一无所知了。

靳芳菲躺在医院调养生息的时间里,阮凡一次也没来看望过。三名室友,每天轮班过来陪护。

靳芳菲自大哭大闹之后,就再没有开口说过话。每天,一动不动的她都在痴痴地盯着惨白的天花板,默默流泪。

虽然,靳芳菲的生命体征一切正常。但是,她躺在病床上的僵硬姿态,跟停放在太平间里的尸体并无二异。

不久,学校便给出了善后方案,为靳芳菲和阮凡两个当事人保了研。

郑瑿作为事件的目击者,被学校专门找来谈话。为了防止消息扩散,学校表示会考虑多加一个保研名额。然而,郑瑿断然拒绝了。

一方面,郑瑿早已完成了研究生录取的统一考试,并且早已立志非北京大学的中文系不去。另一方面,郑瑿绝对不会吃“人血馒头”,拿别人的苦难为自己谋福利。

事实上,各大高校每年都会发生各种意外突发事件。因此,不可抗力地,就会存在一定比例的死亡率。为了防止事态恶化,影响学校声誉,高校一般都会采取一些相应的应对措施。

阮凡,是建筑学院的。按理说,得过且过的他,没有必要非得考研。然而,对于阮凡这样的学渣来说,保研无异于天上掉下的馅饼。

为了让父亲和继母刮目相看,阮凡必须抓住这条提升学历的捷径。

为了让靳芳菲松口,阮凡亲自来医院接她出院。阮凡跪在靳芳菲的病床前,饱含深情地说自己已经完全忘记了那些可怕的画面。

并且,阮凡还信誓旦旦地承诺,自己会在年底和靳芳菲领证结婚。意志消沉的靳芳菲,这才重燃了对生活的希望。同时,她也同意了不会将此事闹大。

阮凡的证词,郑瑿是绝对不会相信的。因为,她亲眼见过阮凡那副惊慌失措的怂样,也十分了解阮凡背信弃义的小人做派。

胡某的供词,郑瑿也只相信一半。她仔细地回忆了当天的情形,又冷静地画出了对应的时间线。

21:59,郑瑿跑出了女生宿舍楼。那么,她在半路遇见阮凡的时间,应该是在22:02左右。八卦亭距离女生宿舍,并不遥远。即使按照正常走路的时间,也不过才七八分钟而已。

靳芳菲说她定了21:50的闹钟,所以正常情况下,她是完全可以到达宿舍的。事发时,靳芳菲的闹钟刚好响了。阮凡也是听到了动静,才在八卦亭外耽搁了一会儿,之后才逃出生天的。

郑瑿到达八卦亭的时候,江浸月刚好打来电话。通话记录显示,这个未接来电是在22:04。此时,犯罪嫌疑人胡某已经离开。所以,胡某的整个作案过程,都发生在这不足一刻钟的须臾之间。

据验伤报告和现场迹象显示,靳芳菲的确遭受到了性侵。假若从阮凡逃跑开始计算,胡某与靳芳菲真正发生关系的时间其实很短。理论上,绝对不会超过五分钟。

而且,半泡在环形水渠里的手机,应该是一直都在嗡嗡作响。惊心动魄的闹铃声,加上郑瑿突如其来的夺命连环call,整个八卦亭里恐怕也只能用“地动山摇”来形容才对。

胡某“结婚”多年,却没有亲生子女。郑瑿推测,胡某本身有性功能障碍。甚至,极有可能患有早泄。因此,胡某自称征服了靳芳菲,可信度不高。

胡某在口供里吹嘘自己的性能力,一方面是想挽回自己作为男人的尊严,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减轻自己内心的罪恶感。

四月底,靳芳菲请假回了老家。郑瑿在宿舍里提出这番推论的时候,还特别提到了类似案件的经典电影《罗生门》。“世间万般事,皆是罗生门。”

江浸月一听到这部电影的名字,立刻就想起了“名侦探可难”的博文推荐。果然,自己和学霸之间差的,不止是一个“名侦探”。

“这些只是我的主观推测,仅代表我的个人意见。”郑瑿深深地叹了口气,双手抱胸靠在桌边。“毕竟,我既不是警察,也不是医生。管中窥豹,真相存疑。”

“不愧是郑公子,如此了解男人。”丛小慧全神贯注地听完,肃然起敬地起身鼓掌。“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男扮女装,不,男扮男装,混进了女生宿舍。”

“小的时候,我的街坊四邻都是男孩儿。我跟他们,从小打到大的。”郑瑿垂下脑袋,思绪万千。“从小,我就是被家里人当男孩子养的。在住进女生宿舍以前,我对自己的性别都没有清晰的界限。”

“郑瑿,你确实应该听你爸妈的话,去学医。”江浸月乐不可支,满床打滚儿。“你看你名字中间都有一个‘医’字,这是寄望深重啊。”

“对哦,听芳菲说,郑瑿的爸爸是男科医生。”丛小慧探出了八卦的小脑袋,对着郑瑿比了个赞。“怪不得懂的这么多,原来是从小耳濡目染。”

“跟你们分析案情呢,怎么讨论上了我的家庭背景?”郑瑿抬起头来,无语凝噎。

“好啦好啦,我知道鲁迅是你的指路明灯。”江浸月坐起身来,望着斜对角的郑瑿,调皮地眨了眨眼睛。“你呀,是‘弃医从文’啦。”

“我听芳菲说,你出生在医学世家。”丛小慧探出八卦的小脑袋,眼珠儿滴溜溜地转个不停。“爷爷是立过二等功的军医,奶奶是战地护士。”

“嗯,芳菲还说了,你外公是宁港知名的老中医。之前,还上过电视专访呢。”江浸月一脸崇拜,双手比赞。“你外婆,不会也是医学大拿吧?”

“学霸,你这么聪明,干嘛学文?”丛小慧托着下巴,小心翼翼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听你家人的话,学医多有前途。”

“那你家人让你踹了大智,多结交金城的贵公子。”郑瑿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回怼。“你遵旨了吗?”

“对啊,小慧。要么,你抱抱阮凡的大腿。”江浸月捶着床板,前仰后合。“你问问他,他那个开玛莎拉蒂的神秘表哥,还缺不缺女朋友?”

“你加加油,也让我们开开眼,见见这位金城阔少的庐山真面目。”郑瑿抠着指甲,一脸坏笑。被寻了开心的丛小慧吃了瘪,立刻赌气地退回到了蚊帐中。

“郑瑿,不止想悬壶济世,更想做革命志士。”江浸月见丛小慧不开心,赶忙扬声打了个圆场。“不愧是要去北大读中文系的有志青年。”

“说实话,我和小月都是勉强考进来的。”丛小慧把毯子披在身上,倒吸了一口凉气。“我吧,除了超常发挥,还随了我奶奶的民族。所以,才有了少数民族的额外加分。”

“学霸,你分数那么高,为什么在这儿屈尊?”还没等郑瑿回答,丛小慧又抢着发言。“之前,我妈可是一心想让我考金城财经大学呢。我要是有你这分数和脑子,我都去金财的王牌专业搞金融啦。”

“那自然是,郑瑿高考发挥失常。报北大中文系差了那么一丢丢,所以才退而求其次来了金大的文学院。”江浸月探出脑袋,脱口而出。“金大的排名,可比金财好太多了好吧?不算委屈你哦,小慧。”

“可是,金融财会挣钱啊。”丛小慧扭过脸,撅着嘴。“我要是再超常发挥一点,就够上金财的王牌专业了。”

“你已经够好命了,怎么能把希望都寄托在运气上呢?”盯着丛小慧毫不知足的脸,江浸月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到底,还是实力不够。”

“好命我就生在金城了,也不至于我妈天天让我留在金城。”丛小慧瞪了江浸月一眼,好生委屈地嘟囔了一句。

“贪心不足蛇吞象。你家人健康,男友贴心,还不够吗?”江浸月看着丛小慧,无奈地摇了摇头。“难不成,你还想上天?北上广深,欢迎你哦。”

丛小慧愣了一下,立刻就被噎住了。“我自己其实觉得小城市比大城市舒适安逸,但是无奈我妈对大城市的户口执念太深。”

“我们学汉语言文学,实际一点儿的就业方向,无外乎教师和文秘。”郑瑿站在桌边,诚心支招。“你从金城毕业,回彭城考公考编,都正合适。”

“跟你爸妈一样端铁饭碗,不也挺好?”江浸月闻言,跟着附和。“更何况,大智不是已经在彭城给你买好婚房了吗?”丛小慧一听于大智的名字,立刻又陷入了甜蜜的憧憬。

“郑瑿,我会去北京看你的。”江浸月满怀期待,将视线转回到了郑瑿身上。“你得带我去爬长城,去吃烤鸭。”

“我要是不报金城大学,我爸妈就要把我的志愿填到金城医科大学去了。”郑瑿低垂脑袋,默默削着苹果。江浸月惊了一下,好奇地追问。“那你怎么拒绝的?”

“我说,你们一个男科一个妇科。”郑瑿想起往事,还是有点赌气。“难道,要我去学小儿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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