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七章 罗生门

“阮凡,应该是怀疑芳菲不是处女。”郑瑿淡淡地撂下筷子,碗里的粉丝已经坨在了一起。

“什么?”江浸月闻言,表示不可思议。“芳菲,不是只谈过阮凡这么一个男朋友吗?是不是的,他自己心里没点儿数吗?”

“芳菲那天,没有见红。”郑瑿翘起了二郎腿,双手也交叉在了胸前。

“不是说,‘落红’是因为操作不当导致的吗?”江浸月目瞪口呆,难以置信。“阮凡看着经验挺丰富的,还信古装剧里的那一套?”

“CN膜,是一层位于YD口的环形黏膜组织。初次XJ时,YD瓣会被撕裂。但是,破裂程度因人而异。在女性发育的过程中,剧烈运动等各种原因,都会造成CN膜破裂。”

“而且,话说回来,导致女性YD出血的原因也有很多种。”郑瑿靠在椅背上,掰着手指认真解读。“比如,YD炎和子宫肌瘤。”

“不愧是妇产科副主任的女儿。”江浸月一脸佩服,双手都竖起了大拇指。“这解释,太专业了。”

“刚才来的路上,上网现搜的。”郑瑿气定神闲地呷了一口饮料,对江浸月的浮夸恭维视而不见。

“就这么几分钟,你就能记得这么清楚。”江浸月自愧不如,持续点赞。“唉,我这脑子就不行。也就只有临考前的那么一两周,才有这么惊人的记忆力。”

“阮凡这个渣男,自己风流成性。”郑瑿并没有接江浸月的话,而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表面上追求时尚潮流,骨子里却是封建余孽。”

“阮凡就算没跟芳菲走到那一步,也不能因为芳菲没有出血就诬陷她的清白啊。”一想起昨天阮凡那个鄙夷的口气和嫌弃的眼神,江浸月就想立刻冲到男生宿舍锤爆他的狗头。

“倘若,芳菲昨天听到了你和阮凡的对话……”郑瑿放下饮料,叹了口气。“那她现在心里,一定特别难受。”

“可不是吗?”听着郑瑿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猜测,头皮发麻的江浸月一下子就瘫在了椅子上。“芳菲,那么在意阮凡。”

“也很正常。”郑瑿往前探着身子,盯着江浸月不施粉黛却灿若桃花的秀丽面容。“像你这样的天仙,哪个凡夫俗子见了,不想调戏一下?”

“连你也取笑我。”江浸月气得直翻白眼,拳头狠狠地捶着桌子。“别人怎么搭讪,我都不会放在心上。可是,阮凡是芳菲的男朋友。他俩又没分手,这一下搞得我多尴尬。”

“淡定。”郑瑿摊开江浸月的左手掌心,轻轻地放了一颗薄荷糖。

环形的薄荷糖隐在半透明的糖纸里,恰好盖住了江浸月左手掌心的几颗黑点。那颗“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白色糖果,居然跟八卦亭的环形水渠是同一个形状。

江浸月轻轻地撕开糖纸,一股清透的凉意立刻直冲她的天灵盖儿。手心里的“北斗七星”在颤抖中若隐若现,难堪的往事又一幕幕地在眼前闪过。

“你们曾经问过我,为什么我的皮肤这么白,掌心却有这么多黑痣。”江浸月摊开左手掌心,往郑瑿的面前挪了一下。“我说,这是天生的‘七星阵’,是天将降大任于我。”

“所以呢?”郑瑿凝视着江浸月白皙如雪的纤纤玉手,伸出手指轻轻地触摸着那几个突兀的黑点。“是你自己画的?”

“没错。”江浸月挣扎着闭上眼睛,手掌也不自觉地往回缩了一寸。“准确地说,是我自己拿黑色签字笔扎的。”郑瑿愣了一下,随即握住了江浸月冰凉如水的左手。

“中学时代,我在学校的医务室里被男老师猥亵过。”江浸月咬着自己的嘴唇,颤抖的声音越来越低。“虽然,没有达到芳菲那种实质性的关系。但是,我能感同身受那份难以名状的屈辱和痛苦。”

“当时的我,说不清那种感觉。只是觉得,又害怕又沦陷。”江浸月痛苦地睁开眼睛,身体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事后,我只觉得恶心。恶心这件事,也恶心我自己。”

“所以,你就学会了用自残麻痹自己。”郑瑿握紧江浸月的左手,轻轻地苦笑了一下。“还条件反射地抗拒异性的追求。”

江浸月低垂的眼眸,骤然波涛汹涌。突然,她破涕为笑,喃喃自语。“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郑瑿沉默地看着一桌渐渐冷掉的食物,突然想起了那天横陈在冰冷石板上的靳芳菲。事后,靳芳菲拒绝回忆自己被性侵的过程。而且,反应剧烈,十分抵触。

之前,郑瑿站在娘家人的立场上,完全接受了靳芳菲的说辞。她一直坚信,靳芳菲是在被击晕之后任人摆布。现在,郑瑿听了江浸月的这番表述,心里不自觉地跟着颤抖了起来。

郑瑿冷静了片刻,稳了稳自己的思绪。她起身换了个座位,坐到了江浸月的旁边。她揽住江浸月的肩膀,希望可以给她温暖。

“女性在社会中生存,本来就面临各种风险和危机。”郑瑿平复心情,试图开口安慰。“更何况,你生得这般模样。”江浸月抬起朦胧的泪眼,哭得更加委屈了。

“别说你了,我也被人骚扰过呢。”郑瑿赶忙从口袋里掏出面纸,轻轻地帮江浸月擦拭泪光。江浸月一听这话,立刻破涕为笑。“哪家妹子,这么大胆?”

“什么妹子?”郑瑿手上一顿,翻了个白眼。“是个老头儿。”江浸月止住眼泪,大吃一惊。“啊?”

“是啊,这话说出来,连我自己都不敢信。”郑瑿放下纸巾,万般无奈。“我一个女性特征如此不明显的人,居然被个糟老头子摸了屁股。”

江浸月在脑海里搜寻了一圈,不敢置信地开口试探。“不会,是邢教授吧?”郑瑿用鼻子哼了一下,算是默认。

“他一个返聘教授,快到古稀之年了吧。”江浸月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张大嘴巴不敢相信。郑瑿摇了摇头,深深地叹了口气。“是啊,头发都快白完了。”

“我之前还以为,他是个只懂做学问的老学究。”江浸月一时接受无能,情不自禁地咂了咂嘴。“没想到,这般道貌岸然,老不正经。”

“我也吓了一跳。”郑瑿扶着额头,不堪回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江浸月关切地望着郑瑿,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怪不得,你最近都没去找他探讨学术问题了。”

“四月下旬,他喊我去办公室探讨毕业论文和考研的事情。”郑瑿摇着脑袋,陷入回忆。“本来,我俩相谈甚欢。”

“谁知道,临走的时候,就出了幺蛾子。我的脚还没迈到门口,他的手就落在了我的臀部。”

“还想往别的地方摸?”江浸月按照郑瑿的描述,想象了一下当时的场景。突然,眉头紧锁的她,提出了一个疑问。“噫,你不是从来都不穿裙子?你裹得严严实实,他也能想入非非?”

“所以啊,甩锅女生穿吊带和短裙的,都是借口。”郑瑿拧着眉头,无奈地摇头。“407的曲娴,不就是受不了流言蜚语才休学一年的吗?”

“曲娴真的太冤了,明明是个受害者。”江浸月想起去年暑假的新闻报道,还是忍不住替隔壁寝室的同班同学打抱不平。“就因为她穿得清凉引来色狼,就被键盘侠们喷得体无完肤。”

“你都不知道我们系的男生在背后说得有多难听,连她当时在地铁上端着的木瓜牛奶都被连坐了。”郑瑿翻着眼睛,无可奈何。“有个猥琐男还说,怪不得曲娴那么丰满,原来是爱吃木瓜这么色情的水果。”

“曲娴在汉服社扮唐代美人一绝,和咱们大校草真是天生绝配。”江浸月如丛小慧附体,两眼闪着八卦的光芒,掩嘴轻笑一声。“也难怪那些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那你呢?”江浸月的眼睛,落在了郑瑿的破洞牛仔裤上。“按照这个逻辑,可能是你的大长腿和翘臀让老古董把持不住了。”

郑瑿侧着身子,没好气地斜了江浸月一眼。“你这就是典型的‘受害者有罪论’。”

江浸月把手掌凑了过来,拍了一下郑瑿的大腿。“那你,举报他了吗?”郑瑿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本来想举报的。”

“但是,当我转头怒视他的时候,他被吓得立刻缩回了手。”郑瑿皱着眉头,如鲠在喉。“看着他头顶稀疏的白发,我也就没把事情做得太绝。”

“就算你真去举报,学校也没人管的。”江浸月坐直了身子,握住了郑瑿的手。“别人还会说你,勾引导师,别有用心。”

“可不是吗?芳菲这么大的事儿,也都不了了之了。”郑瑿面无表情,望着桌上的残羹冷炙。“哪个学校,没点儿意外和悬案?他们,早就见怪不怪了。”

“要我说,你也别去读什么中文系了。现在大街上走着的,还有几个看书的人?”江浸月叹了口气,再次握紧了郑瑿的手。“你还不如去电影学院考个编导,反映反映这些丑陋的社会现状。”

“你这一天天地,怎么想一出儿是一出儿?话说得倒是轻巧,那我也得有门路才行啊。”郑瑿仰天长叹,爱莫能助。

“社会上,自古就不乏有志之士。可是,又有几个人的发声能不被湮没在市井的喧闹中?到最后,还不是泯然众人矣。”

“很多社会问题,就像这倒刺。”郑瑿抽出被江浸月紧紧攥着的手,万般无奈地抠了抠自己的指甲。“不拔,难受;拔了,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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